第707章 大碰撞(中)

車軸把嫩嫩的綠草押入泥巴裏,一個瘦弱的士卒弓著腰,把白蠟杆的長槍穿過車軸的縫隙。

“刺啊,刺啊”小隊正有節奏喊著口號。

一柄斧頭狠狠的劈砍在武鋼車的交接處,“哐當”一聲響,巨斧沉重的慣性把兩個緊聯在一起的武鋼車壓在一起,接口處的鐵鏈火星四射。

“砰”後麵的燧發槍隊列傳來了整齊的火藥爆破聲。

鉛子擊破武鋼車的帳篷,黑色的油布帳篷上已是千瘡百孔,一個個黃豆大的孔隙讓人想起天花病人臉上的痘瘡。

鉛子擊打在女真的厚重的鐵盾上滑開,“噗呲”的聲音不絕於耳。撞擊變癟的鉛子散落在武鋼車外圍的泥土表麵,像一圈正在遷徙的螞蟻

“刺啊,刺啊”

那瘦弱的士卒玩著腰,隔著一座武鋼車,看見無數的粗壯的大腿在眼前晃。他抽回槍杆,像在老家門口的小河中叉魚一樣,雙肩往下一沉,長槍猛然竄過去,像一條毒蛇狠狠的咬中了一條大腿。

“啊”

他聽見了近在咫尺的慘叫。

“我紮中了”他興奮的扭頭朝隊正喊叫。

隊正看過來,沒有像那個士卒期待的那樣露出讚許的神色,反倒是憤怒的雙目像是要噴出火來,罵道:“媽的,快拔出來”

那瘦弱的士卒覺得手中一沉,一股大力順著槍杆襲來,他回過身去,視線順著武鋼車的車底看見一雙黑粗的大手握住了白蠟槍槍頭。

兩個人隔著堅固的武鋼車拉扯,那士卒身體猛然往前一竄,身體撞在武鋼車上,掌心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戚刀劃過。

隔著三四個人,隊正大喝:“鬆手”

那士卒全身貼在武鋼車上,無可奈何的感受白蠟杆脫手而去。

隊正火冒三丈,大罵:“你他媽是第一次上戰場吧,看你那個瘦猴樣,是怎麽混到正兵裏來到。”

“哐”

又一聲巨響。

連成一條長龍的武鋼車劇烈的搖晃,巨斧切斷了鐵鏈

隊正顧不上那個士卒,從後背抽出一片黃色的三角旗幟向後麵搖晃。

“車陣要破了”

中軍。

一個須發花白的參將臉色凝重,朝李誌安拱手:“將軍,女真人這次是來真的了”他是天雄軍的元老,河北人唐破山。李誌安軍的骨於是他從天雄軍帶出來的老部下。

李誌安捋了捋下巴稀疏的胡須,沒有說話,靜靜的朝遠處看。

車陣像一道鐵箍守衛著密集的明軍方陣,就像曾經守衛大明疆土的長城。

車陣之外是一片開闊的田野,清虜的馬屍和人屍散散布在綠草上,由遠而近越來越密集,到車陣前已是堆積如山

女真人就像當初突破長城一樣,騎兵成縱列猛攻車陣上三個點。鼇拜果然是八旗猛將,名不虛傳。

李誌安看見一柄暗褐色的斧頭在武鋼車後升起來。

“哐”

車陣被破了,長槍兵正在缺口處堆積。

唐破山忍不住了,遲疑道:“將軍,是不是要向本營求援?”

缺口一破,明軍方陣將完全暴露在清虜的騎兵麵前。他們不是逢勤軍,各部對火器的運用配合不是那麽熟練。

看今日清虜騎兵擺出來的架勢,血戰將從此處開始。

“不對啊”李誌安疑惑不解,“濟爾哈朗要想吃掉我,不該隻讓鼇拜一支騎兵出現。”

明軍一直在試圖向淮安城推進。一個月來,對陣雙方像達成了默契,每次大軍相遇,看似山雨欲來風滿樓時,雙方都能在最後時刻保持克製。

今天鼇拜頭一個時辰還表現的正常,後麵不知怎麽突然發力。

“車陣破了,如果清虜大隊騎兵包抄上來,我們就危險了,這裏離主營有十幾裏路,四條腿比兩條腿跑得快。”

唐破山年過半百,打了一輩子仗,有勝仗也有敗仗,考慮問題很細致,要不然也不會被李誌安留在身邊。

“向主營求援”

從狼嚎般的號角響徹沃野後,鼇拜的千裏鏡幾乎就沒離開過眼睛。

千裏鏡果然是個好東西,五六裏外的戰場就像發生在伸手就能觸及的地方。

他一邊觀察戰場,一邊在心裏唾罵:“漢人就用這種新奇的玩意,如果不用鳥銃,不同鐵炮,一個女真人可以打十個漢人。”

“車陣破了,車陣破了”身邊的侍衛伸手指著遠方歡呼。他看見了進擊的女真騎兵湧入一個缺口,有人把漢人的戰車拖到一邊。

鼇拜把千裏鏡收入懷中,拔出掛在腰上的重刀:“出擊”

沃野中排成一條線的騎兵動了,戰馬嘶鳴衝向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車陣。

女真宣泄一樣把明軍的戰車掀翻,車軸壓在同伴的屍首上。那些倒臥在草地上的——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屍首,被叫做肉泥更合適。

虎蹲炮的碎石撕開了女真人的胸腔,鮮紅的心髒被火藥的黑灰覆蓋。被鐵球轟爛了半邊身子,還在哀吼的勇士。

鼇拜縱馬來到近處,他的心在滴血。為了破開明軍的車陣,他付出了近千名女真勇士。那些都是真正的女真人,現在打硬仗,隻能靠女真人。

他高舉右臂,弧形刀口指向正午的太陽:“殺死他們”

女真騎兵圍著刺蝟一般的方陣射箭。不時有鐵球從空中墜下,把他們連人帶馬砸入泥土中。

李誌安讓他們逼的太近了,而且明軍沒有攜帶足夠多的鐵炮

羽箭如蝗,一層層撥開堅固的長槍林。自發鳥銃的射擊頻率比不上熟練的女真弓箭手。

鼇拜在外圍耀武揚威,死了這麽多人,如果不能攻破這支防線,回去後即使濟爾哈朗不追究,他也無顏再活在世

那瘦弱的士卒雙手顫抖緊握著白蠟槍杆,他的左邊和右邊比他強壯的多的同伴都倒下了。

“不準動,不準逃”隊正操著戚刀在方陣中穿梭,他嗓子嘶啞,右肩膀的厚甲插著兩支箭。短短兩刻鍾,他麾下一百人已經損失了三成。

“隊形不準動,死也要死在原地”

那瘦弱的士卒已經忘記平日練習了成千上萬遍的動作,手中白蠟槍孤獨又倔強的斜指向天空。

後陣一陣**,隊正回頭,看見青色的旗幟簇擁著紅色的旗幟從中軍而來。他長舒一口氣,看向有些鬆散的本陣,大喝:“集中,左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