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不可能活著走出攝政王府了,但朝廷現在不能宣布大清的攝政王是叛逆,否則會軍心大亂。見到蘇克薩哈,濟爾哈朗才知道錢謙益已經落到多爾袞手裏。昨晚時間太過緊急,蘇克薩哈知道自己要隨多爾袞入北京城,就沒有冒險派人回來送信。

濟爾哈朗問:“錢謙益怎麽說?”

蘇克薩哈回憶昨天晚上錢謙益跪在軍帳中那含糊不清的陳述,道:“翟哲好像拒絕了議和條件,他狂妄的說大清能給予他,他自己會來取。”

他想起錢謙益的慫樣,皺著眉頭道:“錢謙益那個人,實在是無恥,知道的那點東西全都說了,貪生怕死,讓他去議和,多半沒有好結果。”

濟爾哈朗苦笑;“難怪多爾袞來的這麽快。幸好送走錢謙益後,我在宮內就做了準備,城防的兵丁中也有布置,又是你領兵,所以才兵不血刃。”

冒險反叛一手提拔自己的旗主,多爾袞多年積威下,蘇克薩哈回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他感慨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了,王爺要是帶穆濟倫入城,我隻怕要就起兵相隨。”那樣,他就與正白旗的統領撕破臉,即使日後得到皇帝和太後的眷顧,也無法像現在這樣名利雙收。

“多爾袞快死了啊”他默默搖頭,“穆濟倫那邊我來想辦法,但有些人該殺的還是要殺”

濟爾哈朗明白他的意思:“要殺,也要等出關後”

“不用”蘇克薩哈咧著嘴朝他笑:“離開北京城時,要留兵馬斷後,鑲白旗和正白旗的有些人正合適。”

濟爾哈朗愣了愣,養不熟的畜生果然都是心地陰毒之輩。

“漢軍都留作斷後吧,那些在塞內投靠大清的漢人都靠不住,帶出塞外不知什麽時候就成了麻煩。”沒了多爾袞,他也不得不操心拿主意,“阿濟格在大同,兩三日就率兵會京師,這幾再派個使臣到明軍軍營,先穩住翟哲,漢人有句話叫做殺人不過頭點地,他想得到的不過是這座北京城。”

蘇克薩哈道:“好,我這就回兵營,阿濟格率軍回到北京,我大清在京師的兵馬甚至要超過明軍,河南和陝西的明軍沒有十日趕不到北京,十日,對我們已經足夠了”

北京城城門緊閉,想把這些驚人的消息從中傳出來並不容易。

索尼奉命濟爾哈朗命來到明軍大營時,翟哲還沒有從趙玉成那裏得到確切的情報。

清廷的使者帶來兩百匹戰馬和整整一車的綾羅綢緞。

翟哲命逢勤出門相迎,把索尼引入中軍。

攝政王大帳前的道路兩邊站立了石雕般的威武軍士,“明”字旗和“翟”字旗並列在陽光下招展。幾位總兵和將軍分列在帳下,翟哲身披紫色的錦袍坐在高堂上。

這才是真正迎接使者的禮儀。

逢勤在帳下拱手稟告:“索尼帶到”然後回到屬於他的位置。

幾位將軍和總兵看跟在逢勤身後的使者,目光難免有些倨傲。這幾日斬殺清虜已有七八千人,明軍炮火到處,清虜無人敢抵擋,若不是明軍騎兵勢弱,無法擴大戰果,這場戰爭隻怕早已結束了。

“拜見大明攝政王”索尼以漢人的禮儀作揖,但不跪拜。

翟哲笑著說:“你們終於派來了一個像樣的使者”

索尼道:“我大清入關之初,本因思宗被流賊逼迫而亡,為思宗複仇而來,入關六年,與大明多有誤解,以至兵戎相見,百姓流離。今日微臣奉太後和聖上之命與王爺商談議和,我大清願還入關之前山海關以西所有土地於大明。大清願向王爺稱臣,世代納貢。”

他身負重擔,兩黃旗又是剛剛執掌大權,絞盡腦汁也要穩住明軍。不把阿濟格解決,北京城中有許多人睡不好覺。他說的是向翟哲稱臣,而不是向大明稱臣,用意不言而喻。

“誤解?”翟哲像是沒聽明白索尼的話,輕笑一聲,問:“那剃發令呢?”

“那是……”索尼咬著牙:“多爾袞的冒犯”

翟哲沒有繼續問讓索尼感到難堪的問題,如揚州和嘉興死難的那些百姓,能從戰場上獲得的東西他不屑於從言語上爭上風。口舌之爭,是使者的事情,而他是大明的攝政王。於是,他換了個問題:“多爾袞現在怎麽樣了?本王聽說他身體不好。”

但是,這個問題同樣讓索尼很難堪。

翟哲見沉默無語的索尼,說:“好吧,就算我答應了你,你們女真人何時能退出京師?”

索尼大喜,道:“若攝政王同意,在下回去稟告陛下,願意與王爺在營中祭天地,立盟約,十日之內,我大清兵馬撤出山海關。”

“你所說的我都知道了,如果多爾袞敢親自來,才算是有點誠意”

翟哲臉上的笑意看上去實在不像有什麽誠意。

“盟約一事,請你們來個親王再談吧”

索尼還要再說,翟哲擺手下令:“元啟洲”

“末將在”

“你領使者看看我大明將士的軍勢”

“遵命”

元啟洲像是劫持人質般走到索尼身邊,強壓著他出帳。

軍帳中將領隨之退去,最後隻留下逢勤一人。

“王爺,真要與清廷議和嗎?”逢勤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作為武將,他不想在大功告成之前,讓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化作嫁衣。

“議和?”翟哲哈哈大笑,“索尼是兩黃旗的人,他能來到我兵營,多爾袞十有八九是失勢了。我聽說勒克德渾和阿濟格都是兩白旗的人,未必那麽快能接受新的局勢。”

“那麽,強攻的時候就是此刻了”他的聲音變得炙熱,右手抓住案桌上精鐵打製的令牌,“我說過,我要的東西會自己去取,本王不僅要北京,還要盛京,他們都能給我嗎?本王還要草原,永除北方的威脅,蒙古人會主動屈膝嗎?”

逢勤低聲道:“其實是不是多爾袞都無所謂了,清虜已失戰心,比當年多鐸南下時江南的明軍強不了多少。”

“本王知道,這都是你的功勞”

翟哲把令箭扔到逢勤的腳下:“去吧,大軍就跟在索尼之後,斬殺的首級越多越好,在阿濟格到來之前,擊潰北京城外的清兵。”

“遵命”逢勤屈膝,這最榮耀的一戰終於還是屬於他。

“這場遊戲越來越有意思了”翟哲遙望帳外,暑氣漸消,再過幾天就是中秋,沒有比北京城更合適的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