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薑冉下一輪比賽還有半個小時,山頂沒有風卻冷,其他的選手都進休息室裏了,薑冉卻待在室外,盯著不遠處的雪山,發呆。

微風吹過,她漆黑的長卷發編成了麻花辮,風吹動了她的碎發,染紅了她的鼻尖,大約是天氣太冷或者是別的原因,此時此刻她麵頰白的過分……

這讓她有一種別樣的美,有點兒破碎美人的意思,簡直美出了新高度。

微微蹙著眉,像是看雪山看得出了神,直到芬蘭隊的主教練出現,打破了這短暫的寧靜。

芬蘭的那個選手初步斷定是胸骨骨折,已經被雪地摩托車帶走了,當時一塊兒被拖走的還有薑冉,在確認了她沒事能自己走動,並且有繼續比賽的意願後,他們把她送到了選手休息室。

薑冉正發著呆,芬蘭的主教練找到了薑冉,一頓瘋狂的道歉,薑冉卻並不太在意——

事情已經發生了,道歉沒有多大的意義,更何況那個芬蘭選手也不是故意的,她的傷勢更加嚴重。

薑冉坐在那好一會兒沒動,直到王佳明拿來了新的板,她確認了新板沒問題,放下板,才回過神似的低頭看了看手機。

手機上已經一大堆的未讀信息。

【我的鴨:現在什麽情況?】

【我的鴨:還有哪裏不舒服?她撞著你哪了?】

【我的鴨:問你摔到哪了,板都折了你一點事沒有?我怎麽用腳指頭想都不能信?胸悶有沒有,頭疼呢?背疼不疼?】

【我的鴨:祖宗,說話。】

【我的鴨:你他媽是想要我命?】

【我的鴨:你要真屁事沒有能不讓我上去看你一眼?】

【我的鴨:說話語氣也太活潑。】

【我的鴨:演技那麽差就敢出來騙人?】

【我的鴨:不說話我一會上去逮你了。】

【我的鴨:接電話。】

薑冉:“……”

語氣逐漸嚴肅加嚴厲。

五年前,她以為撿了個小阿弟,五年後,她發現自己撿了個親爹地。

就想不通怎麽能露餡,說話語氣太活潑也能成理由?

雖然當時她確實是有點緊張和心虛。

薑冉一臉安詳剛想放下手機,不遠處王佳明也正好掛掉一個電話,原本他“是是是”“好好好”“沒事””行行行”一頓應薑冉以為是領導打來慰問情況,卻沒想到他掛完電話“謔”了聲,望向薑冉:“有一位暴怒的工作人員讓你看手機,說你再裝死他掀了比賽的領獎台也要上來逮人。”

薑冉沒有辦法了,因為她知道如果北皎硬要上來的話,憑那幾個工作人員可攔不住,狗一樣的倔脾氣。

要說和一個人在一起五年最大的弊端就是彼此太了解,一個眼神兒一句話就能品出不對,北皎曾經說薑冉要是被綁架了,就給他打電話,說不定她“喂”一聲,他都能知道她怎麽回事順手幫她報警——

那時候她還笑著說他是放屁呢。

現在看來,是真的。

她放下保溫杯,拿出手機。

【是誰的冉冉鴨:?我就一會沒看手機!】

【是誰的冉冉鴨:你不要隨便臆想,我沒事,馬上就比完最後一輪了,比完我就下去,你別亂搞。】

【我的鴨:現在才是八進四,你怎麽知道是你的最後一輪?】

【是誰的冉冉鴨:…………第一次比賽這樣的排名也差不多了,非拿第一麽!你不要用王佳明的同款語氣說話!】

【我的鴨:別扯談,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鴨:腿怎麽了?】

說完,他應該是不耐煩打字了,給她打了個視頻電話,薑冉接了,視頻那邊的年輕人蹙著眉,眉心能夾死一隻蒼蠅。

神色晦暗不明,他板著臉的時候還真有一些一言難盡的威嚴。

五年了,狗長大了,從哼哼唧唧的小奶狗變成了狼。

薑冉很自覺地用手機鏡頭在自己身上掃了一圈,給他看自己確實沒事:“你看,真好好的……就是腳其實有點疼,但是穿著雪鞋又感覺沒那麽疼。”

北皎沒說話,就是聽見她說疼,眉頭就皺的更緊。

薑冉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仿佛下定決心要快刀斬亂麻:“所以我就想再比一輪就好,進不進前四都不比了……你會因為這個跟我生氣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尾音已經帶著一絲絲的鼻音,乍一聽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撒嬌呢。

實則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量視頻那邊的人。

片刻後,她看見北皎緊繃的麵頰稍微放鬆了些,他像是熱了,把身上穿的厚外套脫了,工作人員掛牌也摘下來隨手扔到了旁邊。

“就一輪。”

他說。

“我在終點接你。”

言簡意賅的隻言片語,語氣無奈多餘妥協,然而卻是掩不住眼底一掠而過的短暫柔和。

心口一熱,很難想象麵對同一張臉這麽長時間,親眼見證他從少年成為成熟男人,卻依然為他心動。

薑冉心跳有點兒快,大概是因此血液流動加速,剛才一直覺得麻木的左邊大腿側麵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刺痛。

她掛掉了視頻電話,然後順手在大腿側摸了一把,這才摸到她的雪褲被劃出了很長的一道口子……

這才恍惚想起,比賽開始前,她隱約看見了那個芬蘭選手的板刃,剛修過,板刃很利,沒有太陽的天也能反射著雪白的金屬光。

板刃這個東西,有些人就喜歡修的能出去割肉。

順著雪褲的裂口,薑冉這次下意識沒有用整個手掌碰了,隻是食指勾起來往裏麵勾了下,一陣刺痛傳來,她摸到了濕潤的感覺。

當時心中“咯噔”一下,她低頭看了眼,看見自己的左手食指上一抹刺眼的猩紅。

她腦子空白了幾秒,然後那種“隻要不看到傷口就感覺不到痛”的奇妙定律立刻實行,鋪天蓋地的刺痛從她傷口的地方席卷而來——

她沒站穩,搖晃了下。

當時那個芬蘭選手是整個人橫著側切過來,板刃在她大腿上斜著劃出去,速度快加板沉,要不是她穿了護具,這會兒傷口隻會更深……

怕不是要給她肉都割下來。

薑冉麵色比剛才更加難看了些,狠心低頭看了眼傷口——國外隊的外套下麵她穿的是自己的滑雪背帶褲,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背帶褲,所以也根本看不出來雪褲已經被雪染透了。

她伸手扶著座椅扶手,用力閉上眼。

長而纖細的睫毛因為忍痛重重顫抖了下。

不遠處的王佳明原本在和賽事方確認接下來色比賽時間,此時一回頭看著女人背對著自己,弓著腰,左邊腿不自然地微微勾起。

他挑了挑眉:“薑冉?”

看著背對著自己的人僵硬了下,勾起來的那邊腿放下來,她慢吞吞地轉過身,滿臉平靜地望著他:“怎麽了?”

“疼?”王佳明盯著她泛紅的眼眶說,“疼就說,了不起缺席一場,積分賽事才剛剛開始,怎麽都來得及。”

因為地域分布和地理位置問題,幾乎所有的世界杯積分比賽都在北美與北歐國家地區……眼下疫情隔離政策對視調整,國家與國家之間航班的熔斷說來就來,所以哪怕有長達二、三年的時間比拚積分,他們也依然不是那些在家門口出門就能比賽的選手的競爭對手。

薑冉擺擺手:“能忍,也就一分鍾的事。”

她說著從雪服褲子裏摸出一條黑布綁在大腿上,黑布是她之前隨手踹兜裏的俱樂部袖標綁帶,上麵黑底紅字繡的還是北皎的名字。

是北皎的俱樂部名牌標,俱樂部老板發來讓他們綁在滑雪板包或者是頭盔上的玩意兒。

不知道怎麽跑到薑冉的雪服口袋裏了,這下子卻正好派上用場。

王佳明眼睜睜看著薑冉把那玩意抖開,係在自己的左邊大腿上,他莫名其妙:“這是幹什麽?”

“沒事,我剛站起來才發現褲子裏呼呼灌風,這才發現剛才那個選手的板刃把我的褲子都刮破了,這會兒往裏呼呼灌風——”

“那你傷著沒?”王佳明往這邊走,做出要看的姿勢,“我看看?”

“沒有,穿了護具。”薑冉往側麵躲了躲,她怕王佳明靠近就聞到血腥味,“你別過來,大腿上是你隨便能看的麽……你看一眼山下那條狗能給你眼珠子摳出來!”

經過這兩年的接觸,王佳明也知道那條狗護主,護得跟眼珠子似的,薑冉說的這話咋一聽挺瘋的,他卻一點兒也不想懷疑好像確實是那條狗能幹出來的事。

於是他還真被唬著了,站在原地沒動,看薑冉紮緊了係帶。

然後在原地一米方圓內走了兩步。

“確定沒事?”

“沒事。”

其實有事。

薑冉現在覺得除了大腿的傷口刺痛,在硬鞋的固定中左腿的腳踝也是一陣陣的痛,那種痛在雪鞋緊緊的包裹下沒那麽明顯,多走兩步好像又減輕了……

但實際上還是痛的,她都能感覺到腳踝裏側有根血管或者是別的什麽東西“突突”地跳動著。

剛才那個芬蘭選手撞過來,她也被撞飛後,整個板頭插到旁邊的護欄,板頭折斷了,她頭昏眼花在雪地上好一會兒都反應不過來——

雙眼發黑,感覺前方視線就像是歌舞劇的帷幕似的一點點在降低,直到黑暗吞噬一切。

腦子空白到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她在哪。

直到有工作人員靠近跟她說話,她才一點點地回過神,自己坐起來,然後在所有人鬆一口氣的目光注視下,自己爬上雪地摩托。

競技硬鞋此時此刻仿佛起到了固定的作用,薑冉隱約開始有預感自己不是扭到那麽簡單。

但她沒說話,因為這個時候工作人員讓她可以準備了,馬上就要到她的比賽。

……

薑冉這一輪的對手是以前沒有交手過的生麵孔。

對方抱著板走向紅色賽道她才看清楚她來胸前屬於挪威的國旗,兩人的視線對視,顯然對方也多方才的事故有所聽聞,有些擔憂地往她這邊探了探身體。

問她是不是還OK。

薑冉回了對方一個微笑——

因為麵無血色加渾身到處疼得要命,腦門都帶著一層薄汗,她並不知道自己這個微笑看上去有蒼白以及脆弱……

大概就是北皎看見會當場發火的地步。

穿上板,她雙手撐在出發點的扶手欄上。

不用看就知道,手套下的雙手手背因為過於用力而青筋暴起。

計時器聲音響起,她大概反應都比平日裏慢了半拍,直到餘光瞥見隔壁雪道的對手身體壓低,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一背的冷汗,她瞳孔微微縮聚,連忙定了定神。

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強而有力的跳動,呼吸聲仿佛充數自己的耳鼓骨膜,她的目光鎖定在了前方旗門的一處斑駁上——

如此高強度的專注力下,她感覺到疼痛好像也有所減輕。

第一聲計時器是提醒選手準備,第二聲計時器則是出發的信號。

信號一響,她雙手一撐,借著手臂的力量,纖細的身影漂移出出發點!

板重重砸在雪麵,濺起雪塵,“啪”地一聲悶響,那聲音可以傳遞到現場每一個觀賽人員的耳朵裏——

這是選手們進入賽道的聲音。

大霧彌漫,整個視野能見度不超出五米,鵝毛大雪從天而降,這樣巨大的聲音自然而然地將女人“唔”地一聲低低痛哼完美掩蓋。

有多痛呢?

平地走動的時候有雪鞋作為固定還感覺不到,直到一個刃走完,需要翻板換刃,腳踝主動發力——

在試圖運用腳踝立刃的一瞬間,那劇烈的疼痛讓薑冉直接咬住了下唇,她嚐到了口腔中血腥的氣味。

卻一點兒感覺不到唇瓣上的疼痛,甚至是大腿上那長長的傷口也感覺不到。

腳踝上的震動享受有人用巨大的錘子從高處重砸而下,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因為這樣的疼痛幾乎想要失聲尖叫!

但是她的速度一點兒也沒有減慢。

主觀上的,她甚至想讓自己再快一點——

她的堅強和倔強能夠撐得時間也不過是短短的四十秒不到。

太痛了太痛了太痛了啊啊啊!

人都麻了,仿佛看見了走馬燈。

作為薑懷民的獨女,從小養尊處優,吃得好穿的暖,沒打過零工,想要什麽對她來說不過是抬抬手的事兒……

同學都在擠公交車或者走路上學時,她要做的不過是上下學時走出家門口或者學校門口,然後爬上自家的邁巴赫。

連車門都有司機替她打開。

後來長大了,她薑冉也是惜命第一人,哪怕是中學時代那些同學再怎麽誘哄,她也是根本不肯靠近哪怕是小跳台一步——

問就是,摔了怎麽辦,我怕疼的。

從小到大,連做手工或者拆快遞不小心弄破皮都恨不得捧著手指哼唧個三天三夜。

那麽矯情的一個千金大小姐,怎麽突然就為了一件事拚了命似的呢?

大概就是薑懷民在把女兒寵上天的時候,忘記告訴她了,人這輩子總該有服輸的時候,她不可能一直在贏。

可這個道理薑冉不懂,她什麽事都要爭拔尖,以至於當別人告訴她:薑冉,你也不用那麽較真,你看很多人活了一輩子也碌碌無為,他們也沒有就要原地自絕經脈重開下一把啊,你得像他們一樣看開點。

薑冉怎麽說的?

大小姐冷笑一聲:那不是看開,那是知恥而無後勇後,迫不得已的“算了”。

如此這般。

這三十來秒對薑冉來說簡直如同度日如年,每一秒都享受被人惡意地拖長了進度條——

耳邊嗡嗡的仿佛耳鳴,就幾乎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憑著身體的條件反射繞過一個又一個旗門。

到了後麵,衝刺階段,她的腿都麻了,痛到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她隻聽見在終點,王佳明在拍著手喊她的名字。

然而眼前是一片濃濃的白霧,雪鏡下麵,她感覺到一滴汗順著她的額頭滴落到了她的眼睛裏。

鹽水熬得眼受到刺激,她拚命地眨眼,然後衝過了最後一道旗門!

放了直板,當她衝過終點線時,她有一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的茫然。

餘光看見隔壁雪道的選手大概慢她半個身位才緊跟其後過了旗門——

贏了。

緊繃的神經在這一秒瞬間放鬆,膝蓋一軟,意識到自己壓根沒有辦法用哪怕一絲力氣去蹬板刹車,心一橫,她幾乎是撲倒在雪地上,臉在一瞬間就砸到了雪麵上!

巨大的速度將她在雪道上甩出數米遠,她像是雪球似的圓潤滾動!

最後“啪”地一下,撞著個軟包護欄,她終於停下來。

躺在地上深呼吸兩口氣,她伸手解開了扣在腦袋上的頭盔,摘下頭盔雪鏡微微眯起眼……

在被生理性的眼淚和汗水模糊的視線中,她隱約看見,從隔離欄杆後,工作人員的席位那邊,有人翻過欄杆衝她這邊狂奔而來——

那人跑的極快。

幾乎是下一秒,她就落入了帶著熟悉氣息的懷抱。

他沒說話,毫無血色的薄唇抿得像是一把鋒利的刀,低著頭他迅速地確認了一遍她身上的所有狀態……

薑冉看見他的額角青筋跳了跳,目光在她的左腿腳踝處多停留了幾秒——

這會兒她的腿無力耷拉在雪麵上,被那樣森森的目光看得背脊發涼,下意識地她想動一動躲開這樣的目光,卻發現腿根本動彈不得。

不敢隨便搬動,北皎隻能讓她上半身靠在自己懷裏。

這倒是合了薑冉的心意,側了側臉,臉埋進年輕人溫暖且令人安心的懷中,在他衣服上蹭掉臉上的眼淚和汗水……

心滿意足地發出一聲無聲的喟歎。

薑冉摘了手套,柔軟的指尖撥弄他冰冷的衣服拉鏈。

她感覺到抱著自己胳膊的手臂無聲的收緊。

“輕點兒抱,要被你勒死了。”她輕輕歎息了一聲,,“是我撒謊了,也不是那麽沒事,好像是出了一點點兒血。”

抱著她的力道沒有一絲減輕。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聲,最後幾乎要被蓋在周圍嘈雜的人聲中,越來越多的人朝她這邊聚攏,她聽見王佳明在喊“擔架”,有陌生的聲音在喊“哎呀我去”——

唯獨北皎沒說話。

她還有點兒慌神呢,一抬頭對視上他漆黑的瞳眸,“你別生氣啊,我也沒想到那麽疼,但是真的就是一點點兒很淺的傷口。”

那輕輕柔柔的聲音。

在她的聲音中,北皎抬起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雪地——

他能清晰的看到薑冉滾過來時的軌道,不是因為被她滾過得地方雪上留下了多大的滾痕,而是在雪地上,但凡她滾過得地方,都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跡。

綁在她大腿上的黑色布條早就浸透了,上麵的紅色刺繡名字根本已經看不出來。

薑冉這會兒還想哄北皎說話,扔了他的拉鏈又去摸他的下巴。

他揚了揚臉,下頜緊繃躲開了她的手。

她手摸了個空,停頓了下,隨後很是倔強地往上伸,硬要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像是提醒他低頭看自己似的,搖了搖。

北皎終於低下頭,隻是那雙漆黑的瞳眸裏閃爍著危險的信號,這讓薑冉一個愣怔毫不猶豫放開了他的下巴,縮回了自己的手。

這時候王佳明帶著擔架過來了,喊北皎把薑冉放擔架上。

北皎沒動,隻是沉默地盯著她的左腿看。

薑冉有些尷尬,又有點害怕他跟自己生氣,悶聲不吭什麽的太嚇人了啊,他眼都泛紅了,像是能吃人。

在她覺得氣壓低得她快喘不上氣,北皎目光終於大發慈悲似的挪開了。

沙啞至極的男聲在她上方響起,是對王佳明說的。

“多叫幾個人來,我一個人弄不了,她可能還有腿部骨折,我不敢隨便動她。”

……

什麽?

骨折?

薑冉想說北皎小題大做,作為醫學生怎麽能隨便強行妄想描述患者病情傷勢?

但她張嘴想要說話,這時候在旁邊王佳明卻很是不識相地突然伸手,隻是碰了下她大腿上綁著的繃帶的邊緣都沒用力拽,她的傾訴欲完全化作了一聲尖叫——

喊了一半,又“咕嚕”一聲吞回肚子裏。

咬著舌尖,她抬起雙臂主動抱著年輕人溫熱的脖子,蜷縮在他的懷中,嘟囔,“阿皎,我疼。”

期待中安撫的聲音沒有響起,大概是此時此刻的他多餘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的手還帶著冰雪的冷冽,卻以世界上最輕柔的動作摩挲著她的頭發,一下一下的,緩解了她因為疼痛而嗡嗡作響的耳鳴。

隻不過是一息的瞬間,溫熱的呼吸落在她的麵頰,睫毛如脆弱的蝴蝶翅膀煽動中,冰冷的唇落在她的鼻尖。

她心神一鬆,世界終於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