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冉其實一點要英雄救美的意思都沒有。

就是最近剛剛換季,濕熱溫度反複,她感冒正感覺有些個昏昏沉沉,原本準備喝兩杯回家捂被窩睡覺,誰知道酒沒喝兩口,被宋妍的尖銳嗓子吵的頭疼。

縮在陰影中,這會兒被眾人矚目,她也像是眼瞎耳聾,沒搭宋妍的話,就是稍微直了直腰,坐起來向前探了探身——

大概是為了看清楚闖禍的小孩長什麽樣。

然後她就對視上一雙目無波瀾、漆黑無情緒的雙眸。

隻是在那雙有些吸引人注意的眼睛上停頓數秒,目光挪開,又肆無忌憚地在對方臉上掃了一圈。

一縷柔軟的黑色碎發從她額際垂落,掃過精致的麵頰,也是大約二十來歲出頭的年齡,卻多少沾點高高在上那種叫人不舒服的氣氛……年輕女人睫毛微顫後,掀起眼皮子,抬起手將碎發挽至耳後,用帶著一點點鼻音的嗓音道:“就是個小孩。”

輕慢懶散。

——雖然確實長得還行,但太嫩了啊,你們怎麽葷素不忌?

她這話就是這意思。

坐在卡座周圍的人都沒說話,宋妍一隻手還保持著握著酒瓶的姿勢,欲言又止。

薑冉瞥了她一眼,笑了笑,聲音聽上去還是懶洋洋地,問麵前的小孩:“叫什麽名字?”

她就隨便問問。

卻沒想到眼前人掃了她一眼,麵無表情,沒理她。

“?”

一般來說,用沉默來回答別人的提問,那不是聾了,就是想打架。

薑冉當下愣了愣,眨巴了下眼,眼中渾濁了兩秒,逐漸被一絲絲困惑代替,她是懷疑自己今天已經喝多了產生了幻覺——

否則……

這個白眼狼怎麽回事?

小幅度地歪了歪腦袋,有一瞬間從方才的高傲變得有點兒嬌氣。

年輕女人漂亮的眼睛裏染上霧蒙蒙的光澤。

“問你叫什麽啊,”她也沒被對方的態度嚇退,“啞巴了?”

這眼神黑漆漆的,凶什麽?

他站在那,麵無表情,好像本人意識已經下線了。

其實也沒完全下線。

就在想這些人是真的聒噪。

“不說話啊?”

她慢吞吞從前探身,坐回直了身體。

“看來你是想喝酒。”

她說著指了指桌子上放在角落裏的酒瓶上——她開的,不是宋豔手下那瓶。

“那就喝吧。”

四個字落下,也不怎麽帶情緒,聽不出喜怒。

北皎遊神的目光有了焦距,目光在她臉上虛晃了一秒,又順著女人纖長白皙的指尖落在乘裝琥珀色酒液的酒瓶上——

酒開過了,隻倒出來了一些,基本是滿的,一千多塊的日本威士忌。

他就看都沒再看薑冉一眼。

這次倒是動的幹淨利落。

好像多說一句話嘴巴就會爛掉一樣。

他彎腰取過酒瓶,單手搖晃了下酒瓶,拇指頂開原本就沒蓋緊的瓶蓋,在周圍鴉雀無聲中,就著瓶口大口飲入——

若不是燈光昏暗,在場的人大約能看見伴隨著酒液順著他滾動的喉結流淌,年輕人那雙清明的雙眼逐漸產生血色……

半瓶酒後,呼吸也變得渾濁遲緩。

見狀,坐在薑冉左手邊、最開始一進酒吧就與北皎有過對視的趙克煙有些坐不住了,屁股剛剛抬了抬,還沒來得及說話——

旁邊一隻手支著臉,全程垂著眼冷漠觀看的女人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慢吞吞地轉過頭,盯著趙克煙笑了笑,說:“你敢。”

趙克煙:“……”

背後寒毛都立起來唱《國際歌》,趙克煙猶豫了三秒,硬吞一口唾液,慫了,屁股落回沙發——

這他娘的多滲人啊!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北皎對瓶吹一整瓶威士忌,直到最後一滴酒液入喉——

年輕人伸手,隔空搖晃了下空瓶示意,隨後將瓶子隨手往旁邊的沙發上一扔。

那雙原本就很黑的瞳眸在猛灌的酒精下如今如幽潭深不見底。

酒瓶滾動,“啪”地一聲落在地毯上,又滾落到薑冉腳邊。

她抬起頭,看著背對著光站著自己麵前的年輕男生,他頭發因為剛才孟浪喝酒這會兒落了些下來,有些擋住了一邊眼睛,酒吧昏暗燈光下,薄唇唇角泛著一層水光。

薑冉目光閃爍。

但很快又恢複了最開始的平靜。

她轉過頭看了看宋妍,後者尷尬地把自己的手從那瓶原本給北皎準備的酒瓶上挪開。

目光收回來,重新落在麵前的年輕人身上。

“行。”

她說。

“你走吧。”

她揚了揚下巴,語氣依舊高傲,帶著莫名其妙的慷慨。

……

酒過三巡,剛至十點,眼看著就要進入午夜時段。

薑冉新開了一瓶威士忌,喝著卻沒有上一瓶的那麽對味,她就開始琢磨一千三一瓶的威士忌就讓個名字都不肯說的小崽子糟蹋似的喝了這算怎麽回事兒啊?

還是酒吧裏的小弟。

她是來做慈善的嗎?

酒吧老板都樂開花了吧?

別他媽是雙簧吧?

越想越不對。

一邊後悔一邊悶聲喝著酒,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身邊的人閑聊——

“今年管讚助那邊要了哪塊板?”

“要了塊紅樹(*紅樹:單板滑雪品牌gray旗下旗艦滑雪板,型號Type-R,因紅色板底簡稱“紅樹”)。”

“你不有紅樹嗎?”

“我家那不166長度的嗎,長,隻能搞刻滑(*刻滑:單板滑雪主要分支之一,英文名稱“carving”,因滑行方式為在雪麵如雕刻留下深刻滑痕,中文自創稱呼“刻滑”),弄塊154長度的,還能蹦兩下。”

“喲,還紅樹蹦,挺有夢想啊……你以為你誰啊?”

“草!那不是上周我擱融創大冰箱(*融創大冰箱:融創冰雪世界)看見冉姐都開始練720(*720:豚跳兩周)了嗎!你媽的真讓她練成了還得了——”

“怎麽啦?”

“講出去就是我三億人上冰雪、冰雪運動新興崛起大國!國內第一個垂頭板(*垂頭板:單板滑雪板板頭形狀為扁平狀,為刻滑、競速滑行板典型板型)720的是個小姐姐!”

“然後呢?”

“然後什麽然後!然後我們這些男滑手麵子往哪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媽的,你別笑!狗玩平花(*平花:單板滑雪三大主要分支之一,全稱‘板上平衡花式‘)的!”

“滾,你第一次摸雪(*摸雪:刻滑的標誌性動作)拽著爺爺的袖子痛哭流涕,感恩爺爺的悉心教導的畫麵是忘記了?”

趙克煙笑得很開心,轉過頭,煽風點火似的拽了拽身邊坐著的年輕女人,告狀:“冉姐,這跟風狗要學你買短尺寸紅樹蹦平花!”

充滿了專業術語、外人聽上去大概是天方夜譚一樣的對話,薑冉眼皮子耷拉著卻沒多大反應,顯然是知道他們在討論的是什麽,也不多致以評論……

這會兒隻是懶洋洋地“嗯”了聲,拍掉趙克煙揪住自己衣袖的的爪子,“讓他先把540(*豚跳一周半)蹦明白再說。”

語氣裏一點也沒覺得方才大放厥詞的人是個什麽威脅。

這會兒她來了困意,想回家。

想回家就回了,也不用特意和誰報告。

薑冉抬起手,壓了壓坐一晚上有點兒坐皺的裙子,站起來,準備上個洗手間就軟件叫個代駕開車回家。

這酒吧她也不是第一次來,也不用問,自個兒輕車熟路往洗手間摸去,腳下有點兒輕但是也不飄,她酒量放女生裏屬實也算可以。

貓似的走向洗手間,剛靠近,就聽見裏麵傳來水聲。

洗手間的門虛掩著,沒開燈。

門後洗手台前站著個熟悉的背影。

……

身形高大修長的年輕人雙手撐著洗手台邊緣,弓著背,低著頭,陰影投下將整個洗手台籠罩,如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野獸。

水龍頭打開著流淌著自來水,“嘩嘩”的水聲幾乎掩蓋了洗手台前人的幹嘔,他背後的蝴蝶骨伴隨著他的作嘔起伏,卻什麽也沒吐出來。

握在洗手台的雙手手背青筋凸起。

胃裏翻江倒海,卻因為晚飯沒吃什麽東西,胃裏壓根沒東西可以讓他成功地吐出來。

北皎酒量不好。

抬起頭,他盯著洗手台前鏡中倒映著自己泛紅的雙眼。

眼前花了一下,天旋地轉的,他往後靠了靠,寬闊的肩膀抵住身後洗手間的門,手扶著門把手,貼著門滑落坐在地上……

鼻息之間呼出灼熱的氣息。

他微微蹙眉,正茫然地摸著手機想要給酒吧老板掛個電話收屍順便計算下工傷損失費,就在這時,他聽見耳邊有高跟鞋點地的聲音。

摸手機的動作一頓。

有陌生的氣息近在咫尺。

一根柔軟的手指像是觸摸寵物的下顎似的挑起他的下巴。

茫然之間,他順著力道慢吞吞地抬起頭——

近在咫尺的距離,年輕的女人彎著腰單手撐著膝蓋、垂眼望著他。

作者有話說:

女主:幹盡了傳統霸總渣男主幹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