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傻了眼,一時間居然沒人敢說話。

北皎眨眨眼,勉強有點回過神來,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讓他唇角一咧“嘶”了聲,眸色沉下去。

後槽牙咬著腮幫肉,舌尖頂頂那突突跳著疼的地方,他猜想臉頰應該至少是紅腫了,否則不會是這樣碰一碰都不行。

放下手,他想著該去弄點東西冰敷,雙手撐著膝蓋剛想站起來……

沒等他站直,剛抬了抬屁股,眼前一暗,罪魁禍首那女人已經一陣風似的卷來他跟前,攥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臉,左右查看——

她手指指腹柔軟。

動作過快,以至於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拿捏。

而此時此刻,看見他臉上的紅印子已經被籃球表麵的顆粒砸的泛起一顆顆顆粒狀皮下出血的紅點,她倒吸一口涼氣。

“痛不痛?”

她湊得近,呼吸的氣息都噴灑在他的鼻尖……手腕就在他鼻息之下晃悠,那來源於陌生雌性的香甜讓他下意識地蹙眉。

“你沒事吧?除了臉還有哪疼?頭疼嗎?砸著臉還是頭了?”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

她發梢那股熟悉的洗發水味又讓他沒有那麽快伸手推開她——

昨天黑燈瞎火,他親自替她將頭發上的泡沫衝掉,然後今早,用了同款洗發水。

短暫沉默。

被她攥住下巴的少年忽然嗤笑一聲:“這問題不是應該我問你嗎?”

他下巴還在她手上,難為他吐字清晰。

“你才是沒事吧?”

他緩緩收了笑,溫熱且有些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

“腦子正常的話,用球砸我?”

她皮膚像蛇似的,滑膩白皙,夏天這樣的高溫也微微冰涼……

偏偏他的手卻糙得很,因為時常打奇怪的臨時工手掌心有薄繭,而且剛才擦了汗,這會兒甚至有些黏膩。

薑冉被握住手,不太習慣別人這樣靠近,心中“咯噔”一下就想抽回手——

然而她使勁兒他就加大力道,抽了抽,沒抽回來手,反而是胳膊上留下一點點紅色的指印……不疼,他也沒用會弄傷她的力道。

就是不讓她掙脫而已。

她有些緊張地望著他。

他彎了彎唇角,隻是沒有笑意。

“是不是舍不得宋迭道歉?”

這就是殺人誅心了。

薑冉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的形象在這崽子眼裏大約是豬狗不如——

他被孤立被欺負沒地方住,她還要幫那些人欺負他,為了偏心眼子偏向宋迭,居然用球砸他。

這哪裏是人幹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薑冉壓低了聲音,此時望著他眼裏倒是充滿了擔憂,“帶你去醫務室看看,好不好?”

她嗓音輕軟,近乎於誘哄。

然而北皎卻並不吃這套。

恢複了平日裏冷漠疏離的神情,那雙如淬了冰的黑曜石瞳眸閃爍了下,他手一鬆放開了她的手腕,轉開頭,不肯再看她。

“免了。”

他說。

他這完全不合作、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一下子就和他們初見麵那天沒有任何區別了——

可能比那天更討厭她也說不定。

簡直堪稱一朝回到石器時代,人類開始試圖鑽木取火……

也可能比這還費勁。

薑冉抿了抿唇,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

轉過頭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眾人已經圍了過來,謝宇和宋迭並肩站得最近,也不知道聽見他們前麵的對話了沒。

應該是聽見了。

因為此時此刻宋迭抱著胳膊,盯著少年那因為紅腫泛紅、這會兒有點腫起來的側臉看了下,又看看有些不知所措的薑冉,蹙起眉。

“北皎,差不多得了。”他壓著嗓子說,“你明明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聞言,北皎站了起來,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頂著那張掛彩的臉,眼神兒冰冷,臉上卻懶洋洋地。

他沒急著搭理宋迭,隻是看了眼門口的方向。

這時候,A大籃球隊的經理感覺到不太對勁,硬著頭皮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然後吭吭巴巴地說:“那一會兒友誼賽下半場——”

“不打了。”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又抬起手,手背蹭了蹭臉,這次嚐到了一絲絲血腥氣息,可能是牙磕破了嘴唇,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抬眼,“反正你們隊長說的,你們多得是替補。”

眾人又齊齊看向宋迭,籃球隊經理欲言又止。

一片沉默中,北皎終於轉身,上下打量了一圈自身口碑不保還要幫薑冉說話的宋迭,沒再諷刺他。

隻是緩緩道:“你先挑釁我的,又在這辦什麽好人?知道你和薑冉是一夥的了,不用再強調性演繹。”

說完,伸手推開擋在自己麵前的人——

被推那無辜路人都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輕而易舉往旁邊一撥拉,下一秒等他站穩,就來記得看見少年離開的背影。

雙手插兜。

就他一個人。

悲情氣氛瞬間拉滿。

……

北皎自己去了醫務室。

……畢竟天塌下來,臉還是得要的。

大學的醫務室不比中學,麵對各式各樣的合法成年人坐班的老師算是見過許多世麵,北皎推門進去的時候他在玩手機,一抬頭看見他的臉,醫務室老師“喔喲”了聲,問,打架了啊?

北皎言簡意賅:“球砸的。”

醫務室老師戴上手套,給他這摸摸那摁摁,又檢查了視覺神經等一係列問題,得出結論應該隻是皮外傷。

北皎自己拿著鏡子和藥到一旁上藥,一條腿蜷起搭在**,一條腿自然垂落於床邊,剛舉起鏡子,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他扭頭看了眼,然後一秒直接收回目光。

“怎麽是你?”

“不然你還希望是誰?”

張梁是聽著友誼賽下半場暫時取消,跑去打聽過發生了什麽才跟過來的,進來就看見舍友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掛了彩,正低頭往麵前的垃圾桶裏吐帶血的唾液。

“怎麽那麽嚴重啊?”

“你讓我用籃球砸下試試。”

麵對舍友的關心,他軟硬不吃,語氣漫不經心地答他的廢話,一邊拿起鏡子左右打量了下——

看自己臉上紅裏泛著青,又低頭看看手裏棕色的碘伏,屬實有些下不去手。

正左右研究這個臉怎麽處理才好,目光越過鏡子,看到不遠處的張梁正頻繁偷雞摸狗似的往醫務室外看……

他順著他的目光掃了眼,就看見沒關攏的門看似很不自然地動了動,然後“啪”地,輕輕關上了。

“……”北皎原本自然垂落在病床邊的腿抬起來,踹了張梁一腳,“外麵是誰?”

張梁“啊”了聲,說:“沒誰啊!”

北皎盯著他,沒說話。

心理素質極差,忘記了自己曾經大言不慚要罩著他北弟的張哥瞬間直接原地破防:“別問了別問了——啊!她不讓我說!”

“哪個?”他問,“女字旁那個‘她‘?”

張梁麵色蒼白,死死地閉上嘴。

北皎扔了手裏的鏡子,站起來,渡步到剛剛被鬼鬼祟祟合攏的門後,沒直接拉開門,而是拿出手機,把音量拉到最大,擴音器打開,再點開某條微信留言。

然後酒吧老板的大嗓門充滿了整個醫務室:

【什麽!你沒爭取到替補名額和宿舍啊?然後你也不去冉姐家住是唄?怎麽那麽倔?那行啊我把彈簧床拿出來擦擦灰,明天把家裏空調扇拿來給你先湊合——】

語音還沒播報完。

門被人從外麵一把推開。

守在門外的女人冷著臉衝進來,一把搶過北皎手裏的手機,直接點了點語音功能對那邊說:【不用了,他就住我家,哪也不去。】

說完,把手機屏幕一鎖,放在掌心,遞到少年麵前。

後者一動不動,垂眸望著她,麵無表情。

她直接彎腰,把他的手機塞回他的褲子口袋裏。

口袋裏沉甸甸落入手機,北皎這才開口,慢悠悠地問她:“到了幹什麽不進來?躲在外麵喂蚊子?”

……

他聰明的很。

壓根就清楚她絕對會跟著來。

薑冉剛才在走廊裏像沒頭的蒼蠅,最開始慌得不行,然後某一個瞬間冷靜下來靈機一動,算是反應過來了,這人從頭到尾就是故意的。

剛才他把氣氛烘托的多好啊,受傷的是他,被欺負的也是他,自己孤零零走掉的還是他……

全場人被他牽著鼻子走。

北皎一走,氣氛直接推向**,要找人替補還要替薑冉凶他的宋迭瞬間落著個裏外不是人。

如果人氣指數能用拋物線作為形象生動的圖示,剛才大概就是宋迭的人生最低穀。

薑冉瞪著麵前的人:“剛才。”

北皎:“嗯?”

薑冉:“剛才你肯定知道我隻是無意讓籃球砸到你的,你是在故意亂發脾氣,引宋迭生氣,然後整他是吧?”

“又不是我讓你把球砸我臉上的。”

麵對薑冉指責的語氣,北皎輕飄飄扔下這句話,轉身回到病床,回歸了剛才的坐姿,卻沒有再拿起鏡子,而是默默地看著她。

薑冉沒讓他等太久,湊上去,後者坐在**,海拔終於低過她,她俯身發現他唇角也被球砸到時磕到咬破了,所以剛才還能吐出帶血的唾液……

不是什麽大事。

她鬆了口氣,嘟囔著“嚇死人了”去拿了棉簽,抓過碘伏打開。

在她沾著藥品的棉簽伸到他麵前時,小崽子又不配合了,偏開臉躲了躲,他問:“你跟宋迭怎麽認識的?”

“他跟我學滑雪。”省去原本是想要替他姐妹搞事報複她這麽複雜的開端,她說,“宋迭是我學生。”

北皎“哦”了聲:“給錢的?”

薑冉:“嗯。”

北皎:“你昨天說教我不用給錢。”

薑冉:“所以現在是怎麽樣,小學生比賽誰比較討老師喜歡誰的小紅花比較多?”

北皎:“不是,就是覺得他得知道這件事。”

然後氣死他。

“……”薑冉停下手裏動作,垂眸望著他,良久道。“你又不跟我學滑雪。”

話語一落,就看見少年沉默了下,然後他視線飄忽著就不肯看她了,最後視線定格在醫務室牆角的某處斑駁,慢吞吞地說:“滑雪不是有錢人玩的?有空閑學那個,我能多打一份工……更何況,我對學這種沒用的東西也沒興趣。”

聲音很輕,站在稍微遠一點地方的張梁都聽不到。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的沒興趣。

但是薑冉離得近,看的清楚,他在提到這事兒的時候,那雙向來漆黑暗沉的瞳眸閃爍了下,就跟野狗經過了賣肉骨頭的攤子似的……

因為明明知道不是自己能肖想的東西,所以表現出拒絕又克製的姿態。

但是掩飾不住地想要回頭看一眼,嗅嗅狗鼻子。

薑冉手上用力了些,聽他“嘶”了聲重新擰回頭,一把重新扣住她的手腕,炯炯有神地盯著她。

薑冉麵無表情:“撒手。”

他很聽話地放開手。

她活動了下恢複自由的手,繼續給他上藥:“沒興趣還硬要提出來?宋迭刨你家祖墳了?怎麽什麽東西都要拿出來和別人比,口頭上的便宜也要占盡,狗麽?護食?”

“護誰?你?還是狗糧?”他說著笑了,“可是狗吃屎啊。”

她扔了棉簽。

直接伸手摁他唇角破皮的傷口。

他痛的笑容立刻垮掉,倒吸一口涼氣往後躲。

“順便折騰下……”他壓根懶得否認她的指責,“我也沒說我不討厭他。”

“那你還得老實在我家待著,待一個暑假。”她縮回在他唇邊作亂的手,重新用裹了青黴素眼膏的棉簽輕輕戳戳他唇角的傷口,又舉著麵前在他臉上紅腫的地方比劃了下,一邊隨口道,“估計確實能氣死他。”

藥也差不多上完了。

他往後靠了靠,一半姹紫嫣紅、剩下一半十分英俊的臉上掛上了他平日裏那種懶散:“從你寧願讓球砸我身上也不舍的砸著你寶貝學生一根汗毛的黑曆史……去你家住會不會被下安眠藥,半夜被取心頭血去給身患絕症的宋迭治病啊?”

薑冉:“?”

北皎:“然後我日益憔悴。”

薑冉:“?”

北皎:“從掉頭發開始,最後死掉。”

薑冉:“……”

薑冉想到了年輕時候她看過的虐身虐心霸總文,文裏總有個拎不清的男主,在各種機緣巧合下,因為各種離譜理由,遇見事兒隻顧女配扔下女主,迫害女主,拯救女配,讓女主一個人受苦受難。

當年年少無知,她邊看邊罵霸總是大傻逼。

現在她好像成了那個大傻逼。

最慘的是他居然也想到了這個梗——

還他媽拿來嘲諷她。

淦!

“以後我就是你的房東了,”薑冉瞪著他,“寄人籬下,懂不懂?對我放尊重點,要聽話。”

像是聽見了什麽國際大笑話,他嗤笑了聲。

但是沒有反駁她,而是點點頭,說,“好的。”

……用的是鬼才信的語氣。

作者有話說:

北阿弟:為什麽不能大作特作呢?我都破相了。(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