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說與我相認後的這五年。”我自然地把茶壺放在櫃子上,試圖隨口岔開話題:“你蘋果削好了嗎?給我削一個。”

我移開話題的技術好像很差,黎悠遠察覺到什麽,不說話了。

沈思久坐在椅子上,頓了下又接著問:“阿姨,您什麽時候和珠珠住在一起的?”

“沈思久,你話真多!”我帶著些怒氣地大聲道,本以為這樣他就不會再問。

“珠珠,我問你,你去的到底是哪個國家?哪所學校?”他微微抿唇,那顆小虎牙又緊緊扒在嘴唇上,一副不問出來不罷休的模樣。

我側過頭,染著怒氣地道:“沒去。”

“都怪我,五年前我腦部受到重擊成了植物人,星星一直在照顧我....”黎悠遠自責地小聲說道。

“喂!”我不滿地看向黎悠遠,打斷了她的話。

沈思久猛地站起身,滿臉怒容地衝我大喊:“薑雲珠你是瘋了嗎?!你的學業不要了嗎?!你的夢想不要了嗎?”

我情緒複雜地回瞪著他,深吸一口氣,拽著他就往外走,他也氣呼呼地跟著我走,仿佛失去這些東西的人是他。

走進樓梯間,他甩掉我的胳膊:“你就不能請個護工,請個保姆照顧她嗎!你非要退學自己親自照顧她!”

“我哪來的錢?”我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般的笑話一樣,笑出聲,輕聲問他:“哪有錢讓我接著上學?接著追夢?找薑家要嗎?”

“就算沒有薑家,你還有我,還有我們!”沈思久依舊怒氣衝衝地吼道,仿佛在抱怨我為什麽有事不跟他們說。

我真的很討厭這種指責,上前兩步,扯住他的衣領,踮起腳尖輕聲問他:“沈思久你能不能醒一醒?”

“你覺著靠譜嗎?我拿什麽去找你們借?借了就不用還嗎?”

“就像你離開沈家會變得一無所有,那黑包裏的錢,你用了以後又拿什麽去還?離了沈家你還還得起嗎?”

“我還得起!”沈思久掰開我的手,暴躁地拽了拽衣領:“薑雲珠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離開薑家,薑家明明是承認你的!”

“還有你做的這一切都隻是為了一個從出生就能把你送走的人,你值得嗎!”

“值得!她是我媽!”我瞪著他吼道。

他愣怔了一瞬,大概是從沒想過我會承認黎悠遠。

“你說你還得起!那你沈二少大可以去試試!”我暴躁地拽了拽眼前擋眼的劉海,縮小音量又道:“沈思久我告訴你,失去,放棄那些東西,掙紮的活了五年的人是我不是你!”

“你沒有資格指責我!”

“我現在不想看見你!走!你馬上走!”

沈思久瞪著一雙圓眼,緊咬著唇,氣呼呼地下了樓梯,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暴躁地在原地不停踱步,不停深呼吸,最後靠在樓梯間的白牆上短暫地崩潰了一會。

等我再回到病房時,黎悠遠蜷縮在病**哭。

哭得很小聲。

我瞬間退了出去,靠在外邊的牆上,無力地揉著額頭。

不知等了多久,哭聲終於逐漸消了下去,我走進屋,她還知道把頭側過去,不讓我看見她哭紅的雙眼。

我走到床邊,拿起放在上麵的包包,目光掃到那個沈思久削好的蘋果,鬼使神差地拿起來放到嘴邊,邊用力啃著邊走出房門。

出了醫院,我直奔昨天跟投資人約好的咖啡廳而去。

窩在咖啡廳窗邊的沙發裏愣愣地等到了下午。

好在這次來的投資人很有禮貌,也沒有過多的詢問,爽快地談好了條件,簽訂了意向合同。

總算是鬆開一口氣,我抱著帶有簽字的意向合同回了工作室,把這份喜悅傳達給眾人,也算是安了眾人的心。

傍晚,橘紅色的火燒雲燒了半片天空。

我走在熱鬧的老街上,想著買些什麽吃的給黎悠遠當晚餐,目光不停地亂掃著,卻意外地掃到一處不一樣的風景。

一白發蒼蒼,皮膚幹枯的老者坐在個塑料板凳上,旁若無人地舉著一本書看,他的麵前是個書攤,上麵擺了很多發黃的紙質書,但依舊留有書香氣,像它的主人一樣。

我莫名其妙地走上前,挑了一本。

回到醫院,我陪著黎悠遠吃完晚飯後,抽出了那本書。

有些扭捏,不知道是該直接扔給她,還是該多說幾句話,陪著她一起讀。

白色的熾光燈底下,黎悠遠木然地坐在床邊,望著窗外剛起深藍色的夜空發呆。

她枯燥的頭發掉得厲害,我隨便一摸床必然會摸到她掉落的頭發。

明明好好養護的話,應該是頭很漂亮的秀發。

算了,看在她那麽可憐的份上,我可以陪她一起讀讀書,或者去外麵散散步,再或者陪她做點她喜歡的事。

我伸手把書遞向她,可要張口的嘴突然就張不開了,隻能從嗓子裏擠出一聲哼哼。

聽到我的動靜,她立刻轉頭,暗淡的眸子在看見書的那刻劃過一絲亮光。

我努力想說些什麽,卻被她搶了先:“星星,你在看季老的無問西東?”

“裏麵有句話我很喜歡,”她定定地直視著我念到:“願你在被打擊時,記起你的珍貴,抵抗惡意。”

“願你在迷茫時,堅信你的珍貴。”

“愛你所愛,行你所行,”

“聽從你心,無問西東。”

她看著我的眼神很複雜,我解讀不出來,從我第一次瞧向她時,她就是這般看向我。

但此時此刻我明白,她希望我像她所念的這幾句話一樣。

原來她看過這本書,我遞出去書的手一下子縮了回來:“本來是給你的。”

黎悠遠愣了下,很快搶似地把我手裏的書抽走了,放在懷裏笑著說:“媽之前就想看這本書,一直沒機會,謝謝星星,謝謝我們家星星。”

“別謝我,我是懶得看書,想讓你看完直接告訴我才買給你的。”我有些幹巴不自然地道。

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想好好說的話,怎麽說出來就變味了。

明明語氣那麽怪,她也能笑得那麽開心,翻開第一頁,開始一邊念一邊解釋著自己的感受給我聽。

明明對內容那麽熟絡了,還要跟我說沒怎麽看過,她也真是夠怪的。

我也真夠是怪的。

時間把窗外的夜色加深。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我走在從醫院回家的小路上,周圍很安靜。

夜色襯得萬物美好,除了路邊上蹲著的那個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