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隊醫

“隊醫!隊醫!”

嚴肅了大半場比賽的老頭終於再也無法維持臉上的表情,他轉過身焦急的叫道,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已經從他的身邊竄了出去,朝場上的出事地點奔去。

東方人的麵孔在歐洲足球賽場上是很少見的,雖然近幾年隨著亞洲足球水平的提高有所增加,但仍舊屬於少數,尤其是中國人,更是如同大熊貓一般稀少。奔向球場的正是這麽一副麵孔,不過他的身份卻不是球員,而是——隊醫。

受傷的是中場大將馬尼切(Maniche),當林森趕到的時候,倒在球場上已經翻滾了好幾圈的葡萄牙人終於停止了滾動,一頭飄逸的長發已經沾滿了草屑,一臉痛苦的表情上帶著幾分猙獰。

林森看了一眼馬尼切捂著的部位,又看了看他的表情,心中頓時有一群美洲駝開始奔湧而過,要不怎麽說足球場有時候就是一個大劇院呢?

“我起不來了。換人。”葡萄牙語和西班牙語其實就是一對親兄弟,已經來到西班牙好幾年的林森聽得是一清二楚。

尼瑪這就受傷不起了?

林森楞了一下,手上的噴霧劑也隨之一停,他不由得回頭望了一看教練席,阿吉雷其實在教練當中年齡並不算大,但總是一副苦大仇深表情的他卻是一副標準的老頭相,所以暗地裏,很多人都稱他為老頭,此時他正用望眼欲穿的眼神看著這裏,在他的頭頂上方,是一個巨大的屏幕,正是上麵的數字,讓老頭如此心火如焚。

0:3。領先三球的當然不可能是老頭的球隊。

無奈,林森隻好向他擺了擺手,做了個換人的手勢,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擔架很快進場把馬尼切抬出場外,西班牙中場米格爾(Miguel)入替。看著蹦蹦跳跳直接衝向更衣室的馬尼切,回頭場外的林森看到阿吉雷的臉色一片鐵青。

誰讓你冬季的時候硬要留著本該去國際米蘭的他呢?這可不就是所謂的自作虐,不可活?

談不上幸災樂禍,林森心中尋思著。

本賽季的馬德裏競技,賽季初號稱投入八千萬,目標豈止的冠軍杯資格那麽簡單,簡直就是一副準備和西甲雙霸皇馬和巴塞羅那一較雌雄的派頭,隻是大半個賽季打下來,馬德裏競技排名第十一,終於是保級成功了。事實證明:雌的還是雌的,雄的還是雄的。巴塞羅那雖然打了個盹,但依然是聯賽第二,第一的仍舊是讓馬競球迷最咬牙切齒的冤家對頭:皇家馬德裏。其實如果本賽季的西甲積分榜能夠正常一點的話,按照馬競的排名,未嚐不能爭取一下進入歐聯杯——額,這個時候這項賽事應該還稱為聯盟杯,無奈本賽季西甲積分榜實在太過詭異,聯賽第六的拉科魯尼亞目前積五十八分,馬德裏競技?三十八,算上本場比賽,而聯賽還剩七輪。托托杯?那隻是阿吉雷此時上竄下跳的目標,據說最近幾場比賽中場休息的時候在更衣室總是用這個來鼓舞隊員要拚搏進取,但據說每一次一到下半場領先就被扳平、平局就會丟球……

目標冠軍的球隊,會把托托杯這種雞肋賽事放在眼裏嗎?總之,對於大部分馬競球員來說,本賽季的馬德裏競技終於是無欲無求了。

至於林森為什麽會知道馬尼切本該去國際米蘭、聯盟杯會被改名成為歐聯杯,也就是歐足聯歐洲聯賽,這當然不是林森道聽途說的,他的理由高端極了:未卜先知。用一句時髦一點的話,就是他穿越了,沒有穿到古代,也沒有穿到別人身上,他隻是穿到十年前苦逼的自己身上。

十年後的林森,是一家大型醫學機構的負責人,各種各樣的博士光環,標準的鑽石王老五。十年前,也就是現在,他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隊醫,頭頂黴光普照,破**絲一個。

所以,在當了一個多禮拜的神經病之後,林森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有失必有得,這個世界好歹還是遵守了人品守恒定律,給了他一點補償,他丟失了十年,然後,他得到了一雙眼睛,一雙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睛,就比如剛剛馬尼切的受傷,他在場邊一眼就能知道他隻是在裝模作樣:這貨頭頂的顏色壓根連變都沒變。

是的,就是顏色,隻要林森願意,每個人的頭上都會顯示出他們的顏色,在正常情況下,人的頭頂上是沒有顏色的,但一旦出現狀況,就會出現顏色,除了顏色的深淺會不一樣之外,還可能變成各種顏色,而每一種顏色,似乎都代表著某種狀態、或者說情緒。當然,這不是最讓林雲感到平衡的一點,最讓他感到平衡的是,這雙眼睛,似乎可以透視。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夢寐以求的能力,說不是的都是偽君子。所以,林森打算沿著自己原來的成功軌道走下去,做一個富有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高尚情操的人,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嗯,最後一點偶爾也是可以去掉的。

卡爾德隆球場今天顯得格外的安靜,因為空氣,是如此的沉悶。在馬尼切倒下之前,林森的目光其實並未在球場上,他一直在觀察距離自己最近的看台上的一個球迷。

馬德裏競技號稱床單軍團,除了因為他們的球衣紅白劍條衫顏色正是百年前西班牙旅店中床單的顏色之外,另一層深意來自於球迷的成分,連球場的位置都位於馬德裏貧民區的馬德裏競技球迷大多是中產階級及藍領工人,就比如看台上的這名球迷,看上去差不多有五六十歲的男子身材略顯臃腫,半張臉亂糟糟的胡子,一看就知道疏於整理,但他的裝備卻格外的整齊,球衣、圍巾、小喇叭……西班牙球迷看球最經常看到的球迷裝備,一樣不少。隻是,他眼下的狀態顯然不怎麽好。如果距離夠近,如果林森可以用自己的那雙眼睛去看看他的狀態,林森可以肯定,他的頭頂上,一定是一片黃色、深黃色。

黃色,代表失望和低落。

深黃色,代表極度的失望和低落。

他的手臂就這樣無力的耷拉著,脖子上的圍巾早已經被扯在了手上,但即便是如此,也更象是掛著而不是抓著;他的目光本該集中在那一片綠茵之上,可是現在卻有些泛散,眼神仿若無意識的遊離著;而本該時刻準備怒吼的喉嚨,此時似乎連呼吸都有點困難……在他的周圍、不,應該是整個他所在的看台,已經變得有些稀疏,喊聲已經停止、手臂忘記揮動,就連那有著特殊象征意義的旗幟,此時也歪歪斜斜的倒在了一旁,一如它旁邊的人,似乎已經忘記了他來到這裏的意義。當本該熱火朝天的看台出現這樣的一幕,就連林森,都可以感到一股濃鬱到近乎於實質的氣氛,仿佛徹底擠壓掉了空氣中的所有氧氣,讓所有的人感到窒息。

林森又抬頭看了一眼比分牌,那上麵的數字顯得格外的刺眼,那裏出現的數字本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當那些數字漸漸成為習慣。他相信,現在所有的人都迫切的希望自己能提早聽到來自場內的那一個聲音,他也相信,此時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這個聲音,這個讓場內的人得到解脫、也讓看台上的人得到解脫的聲音。

那個聲音,兩短一長……

可憐的阿吉雷終於放棄了掙紮,距離比賽還有最後的十分鍾,在場邊站了足足八十分鍾的他,終於返身走回教練席,然後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兩隻筋脈突顯的老手幾乎捂住自己的整張臉,隻留下一雙眼睛依舊固執而無奈的看著球場內。

林森的目光動了一下。

瞬間,墨西哥老頭頭頂上的顏色突兀的從代表焦急的色轉變成濃鬱的黃色,一如看台上的那名老球迷。

比賽,結束了。

本賽季的馬德裏競技注定一事無成,這點林森是早就知道的。在他的記憶中,0708賽季摩拳擦掌準備同皇馬和巴薩一較高下的馬德裏競技最終血本無歸,連冠軍杯資格都沒得到,排名第五,到底是進入了聯盟杯,但曆史似乎出現了那麽一點偏差,現在的馬競,別說聯盟杯,連托托杯都夠嗆。至於阿吉雷,墨西哥老頭應該會在下賽季中途下課,隻不過那是在本賽季馬德裏競技最終排名第五的情況下,至於現在,天知道會發生什麽呢?

“林。”

就在林森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隻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拍他的是洛佩斯。安東尼奧-洛佩斯(AntonioLopez)是正宗馬競出品,經曆過馬競降級的最艱難涅槃時段,在馬競回到西甲之後,曾經被馬競租借給奧薩蘇納兩個賽季,回歸之後,就沒把主力左後衛的位置讓給別人過。

“我的左小腿疼得厲害,回頭幫我看看。”剛剛在球場上還生龍活虎的洛佩斯此時把一隻手搭在林森的肩膀上,走路一腳深一腳淺的,齜牙咧嘴道,“他娘的那個混蛋下腳太黑了。”

林森點了點頭,一邊扶著他,一邊用眼睛瞄了一眼他的小腿。

入眼,表麵勉強可以看出一片淤青。

內裏,皮下部位毛細血管一塌糊塗。

還好,沒有傷到骨頭,肌肉有點損傷,但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