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江寒“嗯”了聲說:“上車吧,我送你上班。”

顏菲想拒絕,其實坐地鐵還是很方便的,除了有點擠,然而江寒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拉著她的手臂就將她往車上帶,“走吧,再磨蹭你要遲到了。”

顏菲被迫上了車,忽地想起自那晚江寒在她家留宿後,他頻繁接送她的事情來——

不會根本不是什麽巧合吧?

“你怎麽突然想起送我上班了?”顏菲一臉迷惑。

“今天正好有空,你五點下班吧?到時候我來接你。”

“接我幹嘛?”

江寒沉默了下說:“我之前不是說,你是我女朋友嗎?後來我仔細想了想,始終覺得那句話過於草率,所以還是決定走正常流程。”

顏菲:“正常流程是?”

“先表白,如果表白被拒,就繼續追。”江寒說。

繼續追?

顏菲有點沒聽懂,“什麽叫繼續追?何來的繼續?”

車裏有點悶,江寒開了一點車窗,他抿了下唇,似乎在琢磨說辭,好半晌後才回答:“表白之前我就一直在追你,你沒有感覺到嗎?”

顏菲:“……”

她又不是個死人,她當然有所感覺,但她一直被江寒曾經的話影響,每當她對江寒的言行有所想法的時候,那句“永遠也不會喜歡你”就會像魔咒一樣從她的腦海裏鑽出來。

一想起這點,顏菲心頭還是有氣。

“哦,”她幹巴巴地應了一聲,口是心非道:“還真沒有感覺到。”

江寒偏頭看了她一眼,許是因為要工作,她把頭發全部紮了起來,挽了一個丸子頭,露出雪白的頸脖,耳垂上各戴了一顆珍珠耳釘,襯得她的皮膚越發瑩白。

她脖子上沒有戴任何首飾,一眼看去,就感覺缺點什麽。

江寒記得,她以前上學那會兒,脖子上一直戴了一個用紅繩掛起來的玉觀音,都說玉養美人,那時候他就覺得,她和那玉觀音,格外契合。

“那我,再努力一點,讓你的感受更明顯一點。”江寒回過頭說。

江寒就是個悶葫蘆,昨晚的表白已經是他的極限,他還能如何更明顯?

顏菲不以為意道:“行啊,我等著。”

江寒輕笑,問她:“下午還是五點半下班?”

“今天下午你不用來接,我有事,”顏菲說,“其實平時你也不用接送我上下班,坐地鐵挺方便的,你接我送我還得擠早晚班的高峰期,來回三四個小時,沒必要。”

“心疼我?”

“別自戀了,我就是單純地不想麻煩你,畢竟遷就別人是一件挺煩人的事情。”

這種明明白白的否認和拒絕讓車內的氣氛一凝,顏菲偏頭望著窗外,好一會兒沒做聲,她聽江寒問:“如果我不嫌麻煩,也願意遷就你呢?”

“可我不想習慣被遷就。”顏菲說。

江寒握住方向盤的手一緊。

“這個世界上,從一而終的愛情實在寥寥無幾,一個人能遷就另一個人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不代表能遷就一輩子,畢竟誰都想成為被遷就的那一個,如果不能堅持一輩子,倒不如不要開始,”顏菲看得很明白,“而且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獨立,我不大願意麻煩別人,也不大願意受人恩惠,我好不容易習慣了不依附、不被遷就,我不想改變。”

她知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她不想等她習慣了被遷就,那個遷就她的人,卻已經不願意再遷就她。

與其將來失望、絕望,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抱有期望。

生活歸根結底還是柴米油鹽,衣食無憂已經算是不錯的境界,再往上是精神追求,但她現在還處在最底層,每天為生計奔波,計算每一塊錢該有的去處,實在沒有多少心力投入到能把人逼瘋的愛情裏。

過了單純地為愛不顧一切的年紀,她就徹徹底底已是另外一個人。

江寒問她:“你是對自己沒自信,還是不信任我?”

都有吧,顏菲想。

以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時候,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後來從雲端跌落,嚐遍了人生百態,發現生命不能永恒,感情經不起磋磨,她也並非無所不能。

她隻是滄海一粟,如塵埃,如螻蟻。

她便日漸少了一點自信,也越發不信別人。

她不做聲,江寒自然不會逼問她,他握住方向盤的手鬆了幾分,對她說:“顏菲,你可以不對未來懷有期待,但你有權利安心享受現在。”

“至於未來,你可以一邊走,一邊慢慢看。”他道。

顏菲有些微的觸動。

她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忽然覺得,她好像再如何伶牙俐齒,都比不過這位特別能找理由的律師,她幹脆選擇閉嘴。

過了會兒,江寒追問:“下午我來接你?”

其實顏菲已經被江寒說服了,她正要應下,手機鈴聲打斷了她,屏幕上“曲醫生”三個字在瘋狂跳動,顏菲接了起來。

“不是說今天請我吃晚飯?你幾點下班?”曲逸林在電話那端問。

顏菲:“五點半。”

“你兼職的地方在哪兒?”

“世紀廣場,”顏菲回答,“下了班我給你打電話,你想吃什麽可以在微信上提前告訴我,我可以提前安排。”

掛了電話,顏菲轉頭對江寒道:“今天晚上我有約了,不用接我。”

江寒:“……”

默了幾秒,他說:“今晚我有空。”

顏菲:“?”

“你不帶上我嗎?姐姐。”

顏菲:“……?”

她的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被江寒一句“姐姐”惡寒得不行,她非常有靈魂地抖了抖手,說:“不帶。”

“為什麽?”江寒抿起唇,明顯有點不高興。

顏菲道:“你們倆氣場不和,不適合一起吃飯。”

嗬——

江寒沒再接話。

下午五點三十分,顏菲剛準備下班,就接到了曲逸林的電話,對方已經在世紀廣場,讓顏菲安排晚上到底吃什麽,他表示無所謂。

顏菲請他吃火鍋。

世紀廣場有好幾家火鍋店,她也不知道哪家的味道最好,就隨便選了一家,一張小桌,坐兩個人,剛好合適。

曲逸林不喜吃辣,顏菲就點了鴛鴦鍋。

兩人相對而坐,店裏上鍋上菜很快,顏菲夾了一片肥牛燙著,聽曲逸林問她:“你來這邊幾個月了,適應了嗎?”

“我的適應能力,你還不清楚?”顏菲笑。

“雲城好還是這裏好?”

“在雲城有在雲城的過法,在南瑜有在南瑜的過法,說不上哪裏好哪裏不好。”她慢吞吞地吃了一片肥牛,紅湯的味道和肥牛的味道在嘴裏爆開,幸福感瞬間上來了。

她話音頓了頓,又補充:“但我更喜歡這裏。”

“為什麽?”

“可能因為我從小在這裏長大,這裏有我很多美好的回憶,”顏菲笑了笑說,“在雲城的時候,除了忙碌還是忙碌,一年到頭,沒有邊際,但這裏不同。”

曲逸林不大讚同她的話,他道:“你在這裏,不是照樣連軸轉?”

“可是這裏有我的朋友啊,我的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這裏很熱鬧,不像雲城,很清冷,我身邊就那麽幾個人,都被我拖著,連累著,大家都很累,”顏菲有點感歎,“我如今回想起雲城來,也隻能想到很累,很忙。”

那時候她既要上班還要照顧她媽媽,高昂的醫藥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一刻也不敢停,這幾年如果沒有舅舅舅媽幫她,她都不敢想她會過成什麽樣。

可能,為了給媽媽治病,就隨便找個有錢人嫁了吧。

曲逸林靠到椅背上,從昨日到今日,他和顏菲不過才見了兩麵,可能昨晚已經太晚,她人比較疲憊,所以他沒什麽感覺,但今天,他明顯感覺到顏菲比以前更有活力了些。

是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對生活充滿期待的生氣。

她在雲城的時候,他就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那時候她就像一個陀螺,不停地轉,不停地轉,轉得她自己整個人都麻木了,隻剩下那麽一口氣,可是她卻死死撐著那一口氣,始終不願意鬆口。

不願意嫁給那些求上門去的有錢人,也不願意接受他。

他前後兩次向她表明心意,一次是在她母親還活著的時候,一次是在她母親去世後的第十天。

第一次表白的時候,她說她無心情愛,她不喜歡他,更不想拖累他,甚至以他父母絕不會同意駁了他的話,第二次表白的時候,她說這些年她累了,想歇一歇,暫時不想去想什麽人生大事。

他便不逼她。

誰知不過幾日,他再聯係她的時候,她人已經在南瑜。

他原本想飛來南瑜找她,後卻得知她想定居南瑜,定居南瑜也不是不行,當時醫院剛好有和南瑜這邊的醫院交流的想法,於是他也不忙著過來找她了,他開始準備從雲城轉到南瑜來工作的事情。

他這一次,是專程為她而來的。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顏菲轉移話題道,“你怎麽知道我住哪裏的?”

曲逸林道:“你手機打不通,我就問了趙思靜。”

當初在雲城,他們家人都是醫院的常客,就和曲逸林互換了聯係方式,萬一有什麽緊急情況,方便找人。

“你這次來南瑜,大約會呆多久?”

“還不清楚,”曲逸林笑了笑,“如果我覺得南瑜不錯,也許來了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