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要緊事兒?”趙小河表示不明白。
“一會兒華子會和你說。”趙華祥頓了頓,轉言道,“小河,華子這人就是嘴臭,但心不壞。也怪我這個當哥哥的平常太寵他,才導致了他這樣的性格。你是明事理的人,請看在我的麵子上,別和他一般見識。如果他再做什麽出格的事兒,或說什麽出格的話,請你第一時間聯係我,讓我來處理。”
“好的。謝謝你。”
“你別說謝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正說著,有電話進來,見顯示是趙華子來電,趙小河匆匆解釋了一句,便掛斷了趙華祥的電話,轉而接通了趙華子的電話。
“村長,你在哪兒?我找你有事兒說。”比起先前的伶牙俐齒,此時趙華子的聲音有些軟。
“我在村東路中間。”
“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行。”
趙小河並不知道趙華子要同他說什麽事,但聽趙華子的語氣似乎挺要緊,便將電動車停在一邊,坐在電動車上刷微信,一邊等趙華子。
不多時,趙華子騎著電動車匆匆趕來。
“村長。”趙華子將電動車停到他對麵,下車便從口袋摸出煙盒,拿出一支遞了過來。
趙小河指了指臉上的口罩,擺了擺手,開門見山:“什麽事兒?”
“是這樣的,我家的雞飼料快吃完了,得出去進飼料,你看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出村?”趙華子將煙收起來時,臉上陪著笑,完全沒了之前的得瑟樣。
趙小河本想直接說“不行”,考慮到趙華子的脾氣,他委婉地問道:“現在是非常時期,飼料廠應該都關門了吧?”
“我認識飼料廠的老板,他就住在飼料廠附近。他說隻要我能開車過去,他就偷偷去廠裏給我開門。”
沒想到他還有這場關係,趙小河想了想,還是搖起了頭:“就算我能放你出趙家洲,你也出不了撫河鎮。現在青嵐各個鎮都實際了交通管製呢,都不輕易讓人進出。”
趙華子聽言急了:“那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三千多隻雞都餓死吧!我家裏還囤了四百多板雞蛋沒賣,已經賠大了,要是雞再餓死,我就得血本無歸啊!”
趙小河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養的不是土雞嗎?不是吃糧食的嗎?怎麽買飼料給它吃?”
“我養的三千多隻雞,有兩千隻是吃飼料的下蛋的雞,另外一千多隻是散養的吃穀子的土線雞。是分開養的。”趙華子滿臉沮喪,“土線雞都是吃早稻的,現在撫河鎮的田地都是成片承包的,為了方便隻種一季中稻,早稻在本地很難買,隻能去市場上買,但現在到處封路。我買不到早稻,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雞都餓死,隻能想著買些飼料來讓它們先吃著。但家裏囤的雞飼料也不多,所以我聯係上了賣飼料的老板,老板表示隻要我能開車過去,就想辦法打開廠裏的門,賣些飼料給我,現在就等你放行了啊。”
[注:趙華子說的線雞是指閹掉了的公雞,也叫太監雞,屬於肉雞。公雞是帶發的,太監雞不帶發。土線雞比土母雞便宜不少,但肉質也很鮮美,鄉人一般都愛買土線雞吃。]
“我放行也沒用啊!你出不去撫河鎮的!”第一次看見趙華子如此心急,從不記仇的趙小河很同情他,卻也沒有辦法。
“出不出得了撫河鎮是我的事兒,你先放我出村!”
“但是……”
“我就不信政府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們這些養雞戶的雞全都餓死!雞餓死,我也得餓死啊!”
“你別急,我幫你打電話問問情況。”
趙小河安慰趙華子,隨即撥通了林思寧的電話,向他打聽這種情況,得到的回複是外麵肺炎疫情非常嚴峻,任何人都不得隨便走動,不得出村出鎮。
他把這話轉告給趙華子時,趙華子十分激動:“這不是把我往絕路上逼嗎?我不管,如果你們不讓我出去買飼料,我就衝出去!”
“華子,你別激動啊!”趙小河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趙華子。
“我能不激動嗎?這些雞就是我的命啊!你也知道,我的養雞場是我哥拿錢投的,要是血本無歸,我哥以後還能再拿錢給我投資嗎?我一家三口以後靠什麽生活?我一定要出去!你別攔我!”
“華子!現在衝卡是犯法的啊!你沒看電視裏新聞嗎?”
“反正在家也要餓死,衝卡去牢裏還有口飯吃!”
“你別說這樣賭氣的話。你別急,先坐下,我們一起想想辦法。”趙小河強行拉趙華子坐下。
“你的線雞現在能賣嗎?”
“能啊!我年前已經賣了兩千隻!”趙華子深深地歎了口氣,“隻是還沒來得及全賣。”
“年前什麽價賣的?”
“一般三十塊錢左右,最高賣過三十五塊一斤。”
“那雞蛋呢?”
“雞蛋一板的批發價是十六塊錢左右,大概是十五到十八之間浮動。”
“沒有雞食,如果能賣掉一些雞也不錯啊,這樣就能減少雞食的需求。”趙小河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也想過賣雞啊,可是連村子都出不了,怎麽賣雞啊。”趙華子也深深地歎了口氣,摘下口罩,摸出煙想遞一隻給趙小河,見他擺了手,便自顧自地抽了起來。
抽了幾口,趙華子又歎了口氣,“你是不知道,現在這個時期的線雞隻吃糧,不長肉,多吃一天虧一天啊。一千多張口啊!我真恨不得能縫起它們的嘴巴啊!”
“要麽你少投點食,別讓它們吃太飽,先續著它們的命?”趙小河想了想,又出了個主意,“蘿卜纓子雞會吃嗎?”
“蘿卜纓子雞倒是會吃,雖然不是很愛吃,但總歸算有得吃。龍豪和臘根家的蘿卜纓子都給我拿來剁給雞吃了呢,但他們現在一天隻賣一千斤蘿卜,現在的蘿卜個又大,隨便都三四斤重一個,這些蘿卜纓子根本不夠吃啊!”說到這裏,趙華子又來了氣,“從來沒見過像李鮮花那麽摳門的人,扔在地頭不要的蘿卜纓子,見小陽去撿,居然不讓撿,說她要留著做鹹菜,除非我買她的蘿卜纓子!”
“蘿卜纓子還賣錢?”趙小河不覺好笑。
因為村裏的蘿卜多,平常蘿卜纓子根本沒人要,都是堆在地頭讓它爛了做肥料的。
“就李鮮花家的蘿卜纓子要錢買!要不是看著雞料沒了,又不知道什麽時候解封,我真不想要她的蘿卜纓子!我不是介意買蘿卜纓子的這幾塊錢,我就是看不得她那副見錢眼開的樣子!真讓人惡心!”
“她也是窮怕了。”雖然並不喜歡李鮮花的行徑,但趙小河還是表示了理解。
“你現在的線雞打算賣多少錢一斤,回頭我幫你到群裏問問有沒有買的,還有雞蛋,打算怎麽賣?到時候一起問問。”
趙華子在心裏默算了一下,才應聲:“線雞年前一般賣三十塊錢一斤,照現在這形勢,我也不指望它能賣出好價錢了。尤其是我們趙家洲的現狀,不少人家年前都買好了辦酒的雞,都沒來得及殺,估計肯買的也不多。就二十塊錢一隻吧,如果能賣出去,也算止損,我也不虧。至於雞蛋,年前是十六塊錢左右一板,現在賣十二吧,如果雞蛋實在賣不掉,起碼還可以等等,萬一半個月一個月的就解了封,雞蛋也不會壞。就是存那麽久蛋托不夠,也不好存放,能賣就盡量賣。”
“我回頭找文明和家成商量商量怎麽幫你賣雞和蛋,總之我們會盡量幫你宣傳。你也別急,辦法都是人想的,希望總是有的,活人不會給尿憋死的。”
“謝謝。”趙小河的誠懇讓趙華子感動愧疚,“小河,對不起,我不該出去打麻將的,我實在是因為心煩才變著法子找人打麻將的,你不知道,隻要我在家,小陽就在耳邊不停地聒噪那些雞的事兒,有時還會哭哭啼啼,真的特麽心煩,為此我倆吵了幾次架,我怕我控製不住心情會動手打小陽,所以才出來玩。起初小陽死活不許我出來,看我殺了幾次雞後,她心疼雞,沒辦法,隻能放我出去玩。我知道今天一定是她指你們來國榮家的,現在想想也不怨她,隻怨我自己沒本事兒,想事不周全,搞得這麽被動。我要是有我哥一半的腦子,我也不是現在的趙華子。我真是……”
第一次看見滿帶挫敗感的趙華子,趙小河於心不忍,從口袋摸出煙,拿了一支遞給他,一邊寬慰:“辦法總會有的,你也別鬱悶了。”
趙華子接過煙放至嘴上,趙小河立刻幫他把煙點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個大煙圈,才歎著氣出聲:“我哥罵得對,我真的沒本事兒!長這麽大,什麽事情都做不好!裏裏外外都要靠著他。”
趙小河拍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人成長都有個過程嘛,有誰能一步登天的?不都是這樣摸索著走過來的嗎?”
趙華子抽完那支煙,站起來,認真地向趙小河說了聲謝謝:“我以前考慮事情從來都是從自己的角度來想的,從來沒為別人想過,有得罪的地方,你別放在心上。”
“還好還好了。”
“我回去拿雞食了。你說得對,辦法是人想的,活人不會給尿憋死,我回去想辦法去。走了。”趙華子將煙蒂扔進垃圾桶,戴好口罩,騎上電動車離開了。
趙小河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思忖著應該怎麽幫他賣雞和蛋。
這時,陳蘭蘭的電話打進來了:“小河,我做了蛋糕,快回來嚐嚐。”
她的話逗笑了趙小河:“你還會做蛋糕?”
“我從抖音上學的!失敗了好幾次,浪費了好多雞蛋呢!這回總算成功了,雖然賣相差了點兒,但小南小北都說好吃呢!快回來,快回來,給點麵子唄。”
做蛋糕,用雞蛋……
趙小河頓時大拍大腿:“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