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
聽出呻吟聲有些熟悉，趙小河趕忙停下電動車查看。
“村長，你這電動車開得太溜了吧？”
“建國？對不起對不起。沒磕著吧？”趙小河一邊扶他，一邊連聲道歉。
“還好衣服穿得多。”趙建國笑著推開他。
“這大晚上的，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我……”趙建國突然結巴了起來，“我想……”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兒了？”覺察到他的不對勁，趙小河趕忙追問。
趙建國往村委會裏看了一眼，又頓了頓，才指了指不遠處的健身小廣場，低聲說了句：“村長，我們去那邊談談行嗎？”
“行。”趙小河也不問緣由，把電動車移得靠了邊，然後跟上趙建國來到小廣場。
“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他再次表示關心。
雖然平常和趙建國打交道不多，但因為李紅英這層關係，無形中拉近了他與趙建國之間的距離。
趙建國低了好一會兒的頭，才慢慢從口袋裏摸出一疊錢遞給趙小河，吞吞吐吐地說道：“村長，這些錢我想捐出去，但能不能不把我的名字登出來？”
“私房錢？”趙小河笑著問了句，隨即又接著說道，“你想捐款，紅英應該不會說什麽，她剛剛還和我說她也要捐款的事兒呢，要麽你們夫妻倆捐一起吧？我和蘭蘭也是一起捐的。”
“不不不！”趙建國連連擺手，“我們不能一起捐！這錢，這錢不能讓她知道！”
隻道是他怕李紅英知道了他藏私房錢的事，以後他就不好藏私房錢了，趙小河倒是表示了理解，大概瞅了瞅錢，見有四五百塊錢，他又表示了疑問：“捐這麽多錢，你確定不留名？”
趙建國點點頭，在一邊的石凳上坐上來，深深地歎了口氣才出聲：“其實這些錢不是我的。”
“撿的？”
“不是。這些錢……小河，你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嗎？”趙建國抬頭，露在口罩外的眼睛裏露出幾分乞求神色，見趙小河認真地點了點頭，他才垂下眼眸，似是鼓足了勇氣出聲，“這些錢其實是，是我克扣村民的菜金。”
“克扣村民的菜金？！”趙小河不明白他話的意思。
“不瞞你說，我主動報采購隊是有私心的，”趙建國將目光別開，不敢對視趙小河，“我想從中撈點小利存作私房錢。隻是沒想到村裏把菜價搞得那麽公開透明，加上龍豪就在集貿市場，讓我無從下手。但後來我想到大家天天窩在家裏，後麵肯定會特別想吃火鍋燒烤之類的重口味的食物，鄉下小攤手上這些調味品一般都不會囤貨太多，而他們的賣價比集貿市場邊上的商場便宜，我就偷偷把集貿市場那三家小攤上的火鍋底料、燒烤料、孜然粉等調味品都買下來了，寄存在我住在集貿市場邊上的姑姑家。然後故意找機會慫恿大夥兒自己在家煮火鍋、做燒烤。
“然後以和超市差不多的價賣給大夥——後麵超市也漲了價，我也跟著漲了價。半個月下來，我也攢到了四百多塊錢。本來我還挺為自己有商業頭腦而竊喜的，但現在看著大家都是實實在在誠誠懇懇地為村裏的抗疫工作出心出力，很多村民願意無償捐贈自己辛辛苦苦種的蘿卜，華子今年養雞要虧本都打算捐兩百隻雞，還有村裏那些年輕崽哩子都在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捐款，這些都讓我覺得羞愧。”
趙建國越說頭低得越低，“要是讓紅英知道我玩這樣的小把戲，準得咒死我。說實話，我這個卡車生意挺不錯，一年下來少說也能賺到二十來萬。不過因為去年買了房，家裏經濟一下就緊張了，紅英把錢管得很緊，所以我才會動這些歪心思去賺錢。封村那天我準備冒險從北橋穿過厚田去青嵐賣蘿卜，就是因為大夥提出給我雙倍的車費，現在想想我也真是要錢不要命了。”
趙小河握著手中那把錢，悶悶地看著趙建國。之前他和趙家成一直懷疑趙家傑申請加入采購隊的動機不純，所以一直注意著趙家傑，沒想到最後趙家傑那邊沒什麽，反倒是他們比較放心的趙建國出了問題。
“小河，你是不是在心裏看不起我？”
“啊？沒。”趙小河掩飾內心的波動安慰他，“誰沒個一念之差的時候呢？”
“不管你看不看得起我，把這事兒說出來了，我心裏也就好受了很多。”趙建國走開了幾步，摘下口罩，摸出一支煙自顧自地點上抽了兩口，再次深歎一口氣，“加入采購隊的時候，老書記知道我為了提高的車費而準備帶著大家冒險從厚田穿過去的事兒，還特意找我談了，提醒我把眼界放開闊一些，我當時應是應了他，最終卻沒做到，真是對不起老書記這份心。”
聽他這麽說，趙小河馬上想起他們最後一次去批發市場賣菜回來，老書記找他聊了一會兒後、他紅著臉回來的情景。
“錢都捐出來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吧。”想到他在村委會院牆下徘徊的情形，知道他這幾天內心一定受了很大的煎熬，趙小河抓著手中的錢，有些同情他。
“做人還是光明磊落舒坦，心裏有鬼啊，睡覺都不得安穩。我也是得到教訓了。”趙建國將煙蒂扔進垃圾桶，然後麵帶懇切之色看向趙小河，“村長，我的良心已經受到了譴責，這次的事兒請你給我個機會，翻篇過去，匿名幫我把這些錢捐出去，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吧。我保證以後采購一定會本本分分，一定盡全力服務於趙家洲的父老鄉親。”
趙小河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讓他回去安心休息。
“對了，這錢是我自己放了很久的，不是最近在市麵流通的，應該不會有病毒吧，你要是不放心，就回去給它消消毒。”趙建國說罷，又認真地說了句“謝謝”，然後戴好口罩，往趙文明的養豬場走去。
看著消失在夜色中的趙建國，又看看手中那把錢，趙小河心裏頗有觸。
考慮到後麵可能還會有人捐款，趙小河沒立刻把這些錢給李紅英送過去，隻是在微信上給她留言說有個不願透露姓名的村民捐了一筆錢。發完信息，他就接到了趙家成的電話，問他在哪裏，怎麽還沒過來，他遂匆匆走進村委會。
“就有人報名參與突擊隊呢。”一進辦公室，趙家成就拿名單給他看。
原來這當口趙三福已經給趙家成打電話說了招募突擊隊員的事，趙家成隨即就在大群裏發了公告，立刻就有艾特他報名。
“挑身體強壯些的年輕人。”
“嗯。”趙家成說話時，微信裏又有人艾特他報名。
趙小河掃了眼名單，指著張一帆的名字問趙家成這是誰。
“華祥家的女婿。華祥的女兒女婿都很能耐呢，碧茹趙磊他們搞公眾號，他夫妻倆幫了不少忙呢，也很積極參與村裏的抗疫工作呢。”
趙小河知道華祥一家解除了隔離的事，一時倒也不意外。又見自願者名單上還看到了趙慶剛、趙慶勇、趙華子、趙振興、趙文峰等名字，又覺得很欣慰。
“誒，小河，看不出來你家蘭蘭還有點墨水嘛，很能寫啊！”
“蘭蘭？”趙家成的話讓趙小河先是詫異，馬上想到辣子蘭之前曾提過這事，隨即笑著問道，“她真投了稿？”
“哪止投了稿啊？今天晚上公眾號都刊出來了呢。你可以去看看，我覺得寫得很好，很有大作家的風範呢。”
“是嗎？”趙小河對文字沒什麽興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和趙家成先定了一部分突擊隊員名單後，準備後麵根據實際情況再加一些人。
告別趙家成後，趙小河又騎著電動車在村裏子轉了一圈，路上碰到巡邏的趙磊和趙文峰還閑聊了幾句，然後又去南橋卡點看了看，再回家時已經快十二點了，家裏人早睡了，他收拾了一下，也回柴房睡了。
第三天一大清早，趙三福接到了上麵的指示，先送三十萬斤蘿卜去湖北，讓他準備一下。他立刻通知趙小河和趙家成聯係突擊隊員安排工作。
為了不造成因拔蘿卜而紮堆現象，雖然報名參加突擊隊的村民很多，最後隻是酌情定了一部分人。趙小河和趙家成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把突擊隊召集，有條不紊地去地裏拔蘿卜、摘葉子、裝袋子、最後運上車。因為三十萬蘿卜的工作量不小，突擊隊員們一直忙到了後半夜才收工。
送走最後一輛卡車，又看著突擊隊員們一個個走回家，趙小河和趙三福等人才算鬆了一口氣。
“臘根家一十八萬斤，正榮家三千斤，和平家六千斤，慧文家一萬斤，方榮家五千斤，水平家三千斤……”趙家成在一邊報數給趙文明和李紅英聽，因為他倆管錢管帳。
“爭取明天中午前把蘿卜錢發到菜農手上。”趙三福叮囑。
“沒問題。”趙文明做了個OK手勢，隨即又笑道，“一次才送三十萬斤，還得送好幾次呢。”
“照今天這麽算，我們籌的錢夠買大夥兒這些蘿卜吧？”趙小河問。
“沒問題。我們趙家洲的人就是團結。我聽說別村也有召集村民給疫區捐款捐物的事兒，但沒有哪個村有我們村這麽積極賣力的！”趙文明很得意地豎著大拇指。
“別的村沒我們村人多，也沒我們村富吧？”趙家成笑著問。
“誒！”趙文明不同意他的看法，“人多人富是另一回事兒，關鍵是人心齊不齊、人心善不善啊！這才是別的村和我們趙家洲沒得比的地方！”
“別得瑟了，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沒準兒明天又有新任務呢。”趙三福顯然心情很好，笑嗬嗬地示意大家散了。
趙小河回到家時，家裏人早睡了，洗漱完回到柴房，躺在**美美地伸了伸腰，眨個眼就睡著了——此時已是後半夜，他著實又困又累。
這一覺他睡得特別香甜，等自然醒來時，外麵已日上三竿。
“怎麽回事兒！鬧鍾居然沒響！”他鬱悶地看了看手表，一骨碌爬起來，穿衣出柴房。
“小河！你起來了？快來快來！有特大好消息啊！”一出柴房，在院子裏曬太陽的陳蘭蘭就急急招呼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