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宣入蕭府的一舉一動,都有眼線在跟看。

然後各方暗探分別上報給陳賢和宇文迪。

李宣每五日入蕭府一次,二人便每隔五日收到密信。

密信上記載李宣入蕭府的時間,進入和出來時的表情,以及暗探們也會想方設法,不動聲色便從蕭府仆人嘴裏問出一些話來。

既怕被蕭明月知道,因此命人做的特別小心,又怕不能得知關於蕭明月的一切。

而對於這一切,蕭明月又怎麽會不知道。

俗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有些事情,二人的手下做的再怎麽不留痕跡,天長日久還是會被發現的。

可是蕭明月和蕭老將軍夫婦也都清楚,隻是為了給皇上和太師留有顏麵,隻得睜一隻眼,閉上一隻眼睛。

隻要是出發點為了自己女兒好,蕭起先夫婦便帶頭裝糊塗。

可是自從李宣的出現,卻不如從前了,蕭府的人都很喜歡李宣,這種喜歡又和當初喜歡宇文迪是不一樣的。

裴氏常常跟蕭起先說:"李宣這孩子簡單,純粹,要是真的和咱們女兒有緣分,咱們無論如何都要促成他們兩個!"

蕭起先點點頭,道:"好是好,隻是怕是由不得你我,更由不得女兒,陛下和宇文迪怕是頭兩個不會同意!"

裴氏不以為然,反駁道:"我覺得倒不會,聽說在匈奴的時候,那麽凶險,陛下和宇文迪都決定了日後不管怎樣都不會幹涉女兒的幸福,不管女兒選擇哪一個,他們都誠信接受!再說了,李宣的品貌談吐你我都看了,李宣雖然不是什麽王世子了,可那就正合適!女兒也根本不想嫁入什麽深宮王侯之家去!陛下也不能把我們女兒一輩子留在深宮裏,宇文迪就算金屋藏嬌,女兒她也不會快樂!"

蕭起先在一旁聽著裴氏不停地牢騷抱怨著,不禁輕歎了口氣,說道:"你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麽用?你就算到陛下和宇文迪跟前去說,恐怕也是無用!"

裴氏又道:"無用?怎麽無用了?皇帝和太師都是金口玉言,難道他們會後悔嗎?"

蕭將軍回道:"婦人之見,天真!即便他們曾經說過,那也是'曾經',那是在戰場上,是女兒被抓去了匈奴,情急之下,才會說出那樣的言語。你以前不是經常說'男人的話,不能全信'嘛?尤其是帝王將相的心思,誰又摸得準呢!我們不能指望陛下和太師主動願意成全女兒那天,我們要提醒女兒盡早做打算!"

裴氏憂心地揉著腦仁,隨後對蕭起先說:"要不然讓他們把生米煮成熟飯?這樣無論是陛下還是宇文太師都沒有辦法拆散他們了,總不能讓明月做寡婦吧?!"

蕭起先點著頭看著裴氏,道:"夫人啊夫人,你總說哦老了,我看你才是老糊塗了!我們的女兒名節不要了?天下人會怎麽看明月?怎麽看我們蕭家?到時候你我不僅臉上無光!更是顏麵掃地!"

裴氏對蕭起先嗔怪道:"都這個時候了,我們還要什麽顏麵啊!我要我的女兒一生幸福!"

"你!"蕭起先氣憤地看著裴氏,隨即搖了搖頭,起身披上衣裳,穿了靴子。

"老爺,大晚上的你要去哪裏呀!"裴氏問道。

"夫人先睡吧,我出去走走,要是空竹師父還在這裏就好了,空竹大師知道明月的命數,自然知道她以後的歸宿!"蕭起先喃喃說道。

"聽聞空竹大師在北魏寒山寺,老爺何不書信一封送去詢問?!"裴氏道。

蕭起先歎了口氣,轉頭對裴氏說道:"已經晚了,空竹大師早已經離開了寒山寺,去雲遊四海了!"

裴氏也跟著歎了口氣,道:"這次如何是好!"

……

細雨過後的微風吹的人格外舒爽。

蕭明月和李宣坐在小舟之上,欣賞著荷花池中的旖旎風光。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荷花啊?!"蕭明月坐在中間,時不時伸出纖纖玉手去撫摸些寬大的荷葉和粉嫩飽滿的花蕾。

"看出來了!"李宣一邊劃著小船一邊說道。

"你是如何看出來的?!"蕭明月側過頭看著李宣驚問道。

李宣微笑著道:"你不必緊張!我隻是看見你的繡帕上繡著荷花!還含苞待放的,覺得你一定會喜歡荷花!"

蕭明月說道:"我覺得含苞待放的荷花比盛放嬌豔的更美麗!你覺得呢?!"

李宣把小舟劃到了荷葉深處,盡是含苞待放的荷花,對蕭明月念道:"上天垂光采,五色一何鮮。壽命非鬆喬,誰能得神仙!"

"《芙蓉池作》,這是曹丕的詩。我雖然並不喜歡曹丕,可是卻覺得他這首詩作的極好!你能吟誦出他的詩,可見你也不俗氣!"蕭明月讚歎道。

李宣笑了笑言道:"我喜歡荷花是因為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且有了今日的經曆,從今以後我見了荷花便會想到郡主!"

蕭明月笑了笑言道:"我們去挖蓮藕吧!我最喜歡吃蓮藕了!"

"好啊!"

二人把小舟停在湖中間,蕭明月道:"大片荷葉之下,定會有許多蓮藕。"

"郡主坐在船上等著便是,我來動手。"李宣放下船槳,挽起衣袖,言道。

李宣穿了一件黛色的大袖衫,腰間一條荷綠色的飄帶,極為應景。

"我來幫你吧!"蕭明月看著李宣說道。

"不用,郡主當心弄濕了衣裳!"李宣說完,從舟艙拿出籮筐,和小鏟子。

"你就不怕弄髒和弄濕衣服嗎?!"蕭明月問李宣。

李宣笑著看著蕭明月言道:"我們做的是一件事高雅之事,弄髒了衣裳又何妨?不過郡主你就不一樣了,你在這裏,比荷花還好看,無需屈尊采藕,就讓這些荷花看著你就好了!"

蕭明月穿了一身淡煙灰色的繡裙,

梳了一個百合發髻,描了描青黛眉,在臉上略微施了鳳仙粉色的胭脂,加上一雙讓任何人看了都癡迷的杏眼,不染而紅的櫻唇,便如同荷花池中的仙子。

"巧言令色。"蕭明月輕聲呢喃道。

"絕對是誠心之言。"李宣一邊用鏟子撥弄著淤泥,一邊轉過頭對蕭明月笑言道。

"想不到你這個貴族公子,竟然也會做這樣的事!"蕭明月淺笑著對李宣讚歎道。

李宣挖出來一串粗大的蓮藕,遞給蕭明月,笑道:"小時候討厭王宮中的那些繁文禮節,所以為了讓他們找不到我,便時常躲在荷花池裏,或是躺在小舟上小憩,或是在下麵抓魚挖藕,可比那些刻板的繁瑣的宮廷規矩有意思多了!"

"你果然是錯生了帝王家。"蕭明月一麵脫了鞋襪,坐在舟頭把雙腳浸泡在在湖裏來來回回**水,一麵對李宣言道。

李宣又拔出來了一串蓮藕,正要回話,一抬頭看見蕭明月在那裏用玉足**著水,纖細的手臂揚著水花,笑的正開心,不禁也跟著笑了起來,幾乎是失了神,隨後輕輕把蓮藕放在了籮筐裏,輕聲道:"還好還好,幸虧現在不是了。"

"我這腳下也有淤泥,想必下麵也有碩大的蓮藕,你把鏟子給我,我來試試來。"蕭明月對李宣言道。

"很……很不好弄的,小心啊!"李宣把鏟子遞給蕭明月,並囑咐道。

"好。"

蕭明月接過鏟子,透過清澈見底的湖水,開始挖著,李宣看著她挖,時不時在一旁指點一二。

隨後蕭明月也挖出了一串蓮藕,隻不過沒有李宣挖出來的大。

李宣笑了笑言道:"郡主第一次挖找對了地方,可是這旁邊荷葉還嫩綠,蓮藕自然不會太大。"

"看來你還真是行家啊!"蕭明月感歎道。

"熟能生巧嘛!郡主第一次做,已經做的很好了!隻是這裏的水有些涼,郡主還是把腳收回來,穿上鞋襪吧!"李宣道。

"好,我看這些蓮藕也差不多夠了,我們不用再挖了!"蕭明月言道。

李宣在湖水中把蓮藕洗了幹淨,便把小舟劃到了岸邊。

李宣看著拿著荷葉笑盈盈的蕭明月,道:"郡主的衣裳粘上了河泥,可都是怪我了!"

蕭明月看了看,回說"不打緊,衣裳不粘泥,怎麽好意思說自己是出來挖蓮藕的呢!你看看你,衣裳的泥土可比我多許多呢!"

"我是不是變成了一個田叟翁了!"李宣一麵抱著籮筐裏的蓮藕,一麵騰出手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蕭明月看著他這個樣子,若說是田叟翁,也隻怕是個最俊美年輕的田叟翁,心裏是這樣想,可是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來。

隻是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了李宣,讓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

兩個人滿載而歸。

……

回到了蕭府,采薇看著籮筐裏的蓮藕,便問"哪裏來的這麽多新鮮的蓮藕?郡主的衣裙如何濕皺了?!"

蕭明月笑笑說道:"我親自挖蓮藕了,有趣的很。"

采薇聽了,忙說道:"這個李公子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如何就讓郡主親自在水裏挖蓮藕呢?若是著了涼可怎麽辦?!"

說完,便吩咐小丫頭去給蕭明月燒熱水,擔心她會因此而著了涼。

蕭明月笑了笑,一麵換著衣裳,一麵對采薇言道:"你不知道,挖藕之事,有趣的很,再說了……我沒有那麽嬌氣!"

采薇拿過蕭明月換下來的衣裳,對蕭明月叮囑道:"郡主千金貴體,可做不來農婦那樣的活計!那個李公子也真是,賞荷花就賞荷花嘛!幹嘛還沾水呢!他一個公子倒是無所謂,郡主就不一樣了,郡主不是最怕寒涼了嘛?!"

蕭明月換上了一身耦合色的衣裙,對采薇言道:"你知不知道,他以前也是貴族公子,可偏偏最討厭做貴族公子,偏生喜歡山水田園間的旖旎風光!此人多有趣?!"

采薇為蕭明月褪去了首飾和法發飾,有些吃驚地看著蕭明月問道:"郡主,奴婢沒聽錯吧?您居然開口讚歎李公子了,而且回來以後就把笑容掛在臉上,難道……"

蕭明月看著采薇嗔怪道:"不許胡思亂想,我就是覺得他跟別人都不一樣!"

采薇為蕭明月梳了梳頭發,笑道:"是啊!李公子確實和別人不一樣,他和郡主您一樣嘛!"

"好了,快別貧嘴了!"

蕭明月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嘴角還帶著笑意,回想起和李宣泛舟遊湖賞荷挖蓮藕,覺得還真是自己這些年來屈指可數的快樂。

蕭明月知道,自己內心一直渴望和李宣一樣,相比於養尊處優的富貴生活,這幾年,她越發憧憬悠閑自在的日子。

她也知道,不管她在宮裏還是在北魏,這些事情隻能偶爾一做,可是若她能遠離了宮廷,那就不一樣了!

她開始忍不住羨慕起李宣來,羨慕他的灑脫和不羈,羨慕他的一切!

"這一日的快樂,便抵得上我以前的數日!"蕭明月在心裏呢喃道。

於是,此後,蕭明月開始在心裏盤算著如何全身而退,自己說不定也可以像李宣一樣!

來去自由,無拘無束!

……

蕭明月和李宣在泛舟的時候,乙未便在不遠處看著,看著二人劃水吟詩采藕,他也看得出來蕭明月至始至終都很快樂,而這種快樂,即便是蕭明月和宇文迪在一起的時候,他也並不多見。

乙未不知道該如何回去回話,想著若是把自己親身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宇文迪,那以宇文迪的性格,絕不會放過李宣,而且他也希望蕭明月能一直這樣開心。

思來想去,便回去還是將李宣與蕭明月泛舟的事情告訴了宇文迪,隻是並未把蕭明月笑逐顏開的事告訴宇文迪,隻說"不過是同遊玩而已!"

宇文迪聽了對李宣很是好奇,他也知道李宣的身份,喃喃道:"堂堂一個高句麗的儲君,不好好做自己的嫡子該做的事,卻偏偏放棄王位,選擇遊山玩水?還真是有意思!不過他竟然敢喜歡我的明月,多次派人警告他,居然還屢教不改,如此大膽,我倒是要親自會一會他!"

"公子,您真的要親自去?"乙未問道。

"沒錯,這小子有點意思,不過有些事必須適可而止!不該他想的事他就不該想!"宇文迪道。

"公子,郡主也隻是把他當普通朋友一樣,公子大可不必多心!"乙未道。

"朋友?!隻怕那個李宣不這麽想!泛舟遊湖……他以為自己是範蠡帶著西施嘛!他的行為……若是他們在一起久了,明月也學著他一樣,舍棄了一切,到時候我該怎麽辦?我想陳賢應該也這麽想,他應該也會下手!我們兩個之間的紛爭,絕對不允許被第三個人攪了局!"宇文迪意味深長地說道。

而高句麗王也派人請李宣回國去,一來老高句麗王年事已高,卻對自己這個嫡出的小兒子很是喜愛,雖然李宣從小到大對王權一直都不感興趣,可是

他自幼聰明伶俐,模樣生的最好。

對讀書也是頗有天賦,老高句麗王和王後一直最疼愛這個孩子,

對於王位,他們也是希望由李宣來繼承的。

即便李宣年少便出遊在外,還坦言要放棄自己的王世子身份,可是老高句麗王仍然希望在自己還在世的時候,李宣可以回去繼承王位。

故而也派人在李宣的左右保護著,生怕他在外有危險,或是惹了麻煩。

李宣固然也是高句麗王和王後的心頭肉,可是他喜歡了蕭明月,同樣得到南陳和北魏的不滿,高句麗王同樣不好得罪陳賢和宇文迪,便也幾次派人勸誡李宣。

轉告他喜歡誰都可以,即便是放棄王位也可以,隻是不要妄加喜歡蕭明月。

李宣不以為然,他連陳賢和宇文迪的警告也視而不見。

身邊的侍從也不免有些擔心地提醒道:"世子,雖然您喜歡蕭郡主,可是也得顧全大局啊!眼下王和陳國王都對您不滿,要不咱們就放棄吧!"

李宣反駁道:"那又如何?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麽?告訴父親,我已經不再是王世子了,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好不容易衝破牢籠,絕不想再回到那個牢籠中去。以後叫我公子吧,不要再叫我世子了!至於陳國國君和北魏太師,他們討厭我是必然的,不過他們無法改變我的心,他們給不了郡主的,我可以做到,即便是再困難,我也絕對不會放棄郡主!!絕對不會!!你們不要在勸我了,否則,你們一起也離開吧!"

"可是世子……公子!您若是不放棄,以後會有更多的麻煩找上您,屬下們隻是擔心您!"

"麻煩,困難,都不要緊,重要的是我隻要克服這些都可以和郡主在一起,你看自古以來那些流芳百世的神仙眷侶,又有哪一對兒不是經曆了很多磨難,才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我若是如此就放棄了,那隻能說明我配不上郡主!"李宣執拗地說道。

"既然公子已經決定了,那……"侍從道。

"你讓父親放心好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連累他,不會連累高句麗的!"李宣對侍從言道。

"公子別誤會,大王和王後並不怕連累,隻是擔心公子!"侍從關切道。

李宣用雙手拍了拍侍從的肩膀,

笑言道:"阿仲,你從小照顧我,你最知道我的心思,我認準的事情絕不回頭!"

"可是公子,我們如何爭得過他們?!"阿仲道。

李宣堅定地說道:"爭不過也要爭!早晚有一天,我要帶著郡主遠離這裏!帶她去能夠讓她每天開心的地方!讓她忘掉這些牽絆!"

阿仲用力地點點頭,"既然公子已經決定了,那阿仲也站在公子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