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眾人心裏都各有心思,七上八下,都是飯桌之意不在飯菜,隻在宇文迪和蕭明月二人的關係上。

而蕭明月和宇文迪則更是,一邊吃飯,一邊心裏想的都是對方。

蕭明月擔心宇文迪會因此而傷心,畢竟自己的家人如此行事,實在是不能不讓人傷心。

而宇文迪也想知道蕭明月內心的真實想法,是否和蕭氏夫婦一樣,對自己如今隻剩下排斥和厭惡。

直到結束的時候,二人都還在思量著對方的心事。

用過了晚膳,蕭明月便主動提議和宇文迪出去走走。

雖然蕭起先夫婦二人還想在旁敲側擊,想讓宇文迪盡快把李宣給放出來,可是無奈蕭明月對宇文迪舊情難忘,甚至還百般維護,遂也隻得作罷。

見二人出去散步,蕭北澤對母親裴氏嗔怪道:"母親,看您讓我說的好話,幾乎是得罪了宇文太師,這對我有什麽好處嘛?!"

裴氏看著埋怨自己的蕭北澤說道:"沒什麽好抱怨的,我們不都是為了你妹妹嗎?無妨,宇文迪哪怕是看在你妹妹的顏麵上,也不會記你的仇的!"

蕭北澤又說道:"可是妹妹的心思剛才您也看到了!我們大家都看到了!妹妹一直暗自維護他宇文迪,這要是放在以前,宇文迪還不是太師,還是上門提親那會兒子也就罷了,如何偏生是現在呢?成又不成!分又難分?這還如何是好!?"

裴氏歎了一口氣說道:"所以說是造化弄人,陰差陽錯!這都是你妹妹命裏注定的,這是她的宿命,改不得,逃不掉,是好也是壞,如今難舍難分的又不止宇文迪……"

"母親是說陛下?!"蕭北澤道。

裴氏微微頷首,"除了陛下,還能有誰?!這真是活活要了我兒的命了!如何上天許了她兩段良緣,越又讓她選擇哪一段都不得好呢!"

兒媳婦鍾氏在一旁道:"母親也別太著急,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橋到船頭自然直!'一切都會有辦法的,我看宇文太師如此對妹妹癡心,隻要妹妹她略微勸勸太師,總歸是可以把李公子給救出來的!"

裴氏長歎了一口氣,道:"可憐那高句麗的王世子,好不容易遠離故土,來到了這裏,本想著他和明月有緣分,即便前緣不足,若是能以後彼此在一起,那也是極好的!那孩子委實不錯!年紀輕輕,樣貌清俊,最重要的是,與我們明月的

心思不謀而合!都是一樣的追求自由,不受拘束!我想了好久,若是明月真的與宇文迪和陛下注定此生不會有結果,那麽能配得上明月的,也就隻有他李宣了!你們說是吧?!"

蕭起先,蕭北澤夫婦聽了,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蕭起先說道:"話雖如此,之前我們也是一樣的對宇文迪抱有同樣的希望,可是天不遂人意,竟然變成這樣了!我隻擔心,那李宣會不會沒多久也回了高句麗去,重新做他的王世子,那到時候明月該如何自處?難不成女兒真的要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裴氏聽了,忍不住"呸呸呸!"

對蕭起先說道:"老爺可是該盼著女兒一些好事呢!如何這般想法,我也曾在菩薩麵前許願,我覺得這個李宣可以相信,他應該就是能和明月在一起的人!我覺得錯不了!再說了,他不是已經徹底放棄了王位嘛!哪裏還有回去繼承的道理!"

蕭北澤也在一旁附和道:"母親說的沒錯,高句麗如今的國王,已經年邁,說不定哪天就要不行了,李宣可是有四個哥哥!嫡出的又不止他一個!都對王位虎視眈眈!依我看,即便他現在回去,隻怕也是沒戲了!"

裴氏對幾人說道"說來說去,還是應該趕快把李宣那孩子給救出來才行!既然高句麗不管他了,那就隻能指望我們了,如今聽聞已經被宇文迪關起來有兩天了!

這可如何是好了?!"

蕭北澤聽了,對幾人說道:"母親,父親,如果不然我去向二哥借幾個武功高強的士兵,大不了衝進去把李宣給救出來如何?!"

幾人聽了後,都轉過頭不予回答。

蕭北澤又問"父親,母親,夫人,你們倒是說句話啊?我這個主意如何?!"

"餿主意!"三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蕭北澤:"……那如今可還有什麽更好辦法助李宣脫困不成?

難道你們真的指望明月會主動讓宇文迪放人不成?!剛才在飯桌上你們也統統看到了,明月她不僅張不開嘴,還對我們百般阻撓!"

鍾氏道:"我倒是覺得,妹妹這樣做,對李公子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

"此話怎講?!"幾人問道。

鍾氏徐徐說道:"你們想想看,我們是已經站在了李公子那邊,如若明月妹妹又幫著李公子說話,那即便宇文太師那樣一個包容大度的人,勢必也會吃醋,到時候隻怕更不會放過李公子!可是在宴會上,明月妹妹是處處維護宇文太師的,這樣宇文太師會覺得明月妹妹心裏是裝著他的!對於李公子,或許也就不屑一顧了,沒準覺得他沒什麽威脅,就把他給放了呢!"

蕭北澤聽了,微微頷首,轉頭讚許的看著妻子鍾氏,道:"夫人,我怎麽之前沒看出來你是如此的聰慧呢!"

蕭起先和裴氏聽了也覺得有些道理。

鍾氏微笑著說道:"我不過是和明月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也學著了幾分妹妹的聰穎智慧罷了,再說了,妹妹那樣'心較比幹多一竅'的人,怎麽會全憑感情用事?!李公子也是活活的一個人,妹妹是不會見死不救的,所以方才才那般維護宇文太師!"

"這麽說,妹妹許是對李宣公子有幾分好感了?!"蕭北澤疑問道。

鍾氏搖搖頭,對蕭北澤道:"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許隻有妹妹自己才清楚!"

幾人聽了鍾氏的分析,才鬆了一口氣。

……

橋邊的餛飩攤販前。

二人吃著街邊的餛飩宵夜。

蕭明月一邊吃著一邊問宇文迪"你怎麽不問剛才的事?!"

宇文迪看著蕭明月笑了笑,"我相信你。"

蕭明月又問"相信我什麽?!"

宇文迪看著蕭明月"相信你心裏有我。"

"那還有呢?!"蕭明月繼續追問。

"相信他們的想法,並不是你的想法。"宇文迪輕聲道。

蕭明月聽了,點頭笑了笑,繼續吃著碗裏的餛飩。

片刻,宇文迪看著蕭明月又問"那個李宣,確實被我抓起來關在柴房裏了,已經兩天了,你真的一點都不關心他嗎?!"

蕭明月淺笑了笑,看著宇文迪道:"我的擔心和大家的擔心是一樣的,如果李宣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該怎麽辦?!"

"不必擔心,他隻是一個失了世子身份的人罷了,我要是想殺了他,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隻是……隻是這小子實在執拗!現在先對他動手的我,如果日後要是陳賢

的話,我不敢保證他不會比現在更慘!所以你也不必擔心他,他既然敢喜歡你,就早該料想到會有今日。

再說了,這點考驗都經受不住,他也根本不配喜歡你!"宇文迪對蕭明月言道。

蕭明月聽了,忍不住看著宇文迪發笑,隨後說道:"想不到在這個時候,你吃醋的同時,還在為我著想呢?我真是好感動啊!"

宇文迪輕聲歎了口氣,道:"這也是我的命!"

……

整整三天,李宣被宇文迪關在柴房,沒有人敢給他一滴水,一粒米。

而李宣連叫也沒叫一聲,喊也不曾喊一聲。

乙未不禁有些擔心,對宇文迪回話道:"公子,裏麵的人連個動靜都沒有,屬下擔心他的安危,還是讓屬下進去查看一天吧?!"

宇文迪聽著乙未的回話,不禁問道:"三天了,他應該還能再堅持,我倒是很想看看,這個高句麗曾經的王世子,他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可是公子,恐怕會出人命的!"乙未擔心著說道。

"連郡主都不曾有多擔心,你擔心什麽?放心,不會出事的!"宇文迪說道。

隨後感歎道:"李宣啊李宣,你別怪我,要是你連這點罪都經受不住的話,我勸你還是趁早放棄的好,陳賢他會比我對你下手更不留情的!"

侍從小訓千裏迢迢回去送信,老高句麗王聽聞後,自然也是十分心急,可是卻又拿自己這個兒子沒有辦法。

自己這個兒子的脾氣秉性,他最是清楚不過了。

從小至大,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和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從來不受王宮的規矩繁禮束縛,不然也不會放棄王位。

同樣知道勸李宣是沒有用的,便帶了許多奇珍異寶給宇文迪,請求宇文迪可以饒恕李宣。

宇文迪看了這些寶貝,點頭歎服"想不到這老高句麗王,還真是把李宣這個小兒子當寶貝,都如此了,還顧忌他的安危呢!既然如此有誠意,那我也不能顯的太過於冷血!"

隨後叫乙未收好了這許多的奇珍異寶。

乙未問"那公子可是打算放人?!"

宇文迪想了想,言語道:"東西我雖然收下了,可是還不到放人的時候,還得再等等!"

於是,便給老高句麗王回了書信,言自己不會傷害李宣的性命,也會保證他的安危,叫高句麗王放心便是。

李宣被關在柴房三四日,滴水未進,一粒米也不曾吃,卻

不曾叫嚷一句話,乙未多次隔著門喚他,每次他隻是答一句,僅此而已,代表他讓人覺得還活著,還能堅持。

連乙未這個自幼習武之人都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多次想幫幫他,卻又不能背叛宇文迪,此外,他想知道這個高句麗世子到底能堅持多久!

李宣在柴房內,雖然饑腸轆轆,被餓的頭昏腦漲,可是依然不屈服,想著自己大不了被困在這裏餓死,可是絕不能求饒,他要讓宇文迪看看,讓陳賢看看,除了他們,也還有更愛蕭明月的人。

於是即便自己可以逃出去,可以妥協,依然不屈從!

嘴上不說一句話,是為了保留體力,在心裏一遍遍念叨著蕭明月的名字,回想著二人初見的情景,回想著二人遊湖泛舟的場景……

又一遍遍暗示自己,"我不能有事!我不能有事!我要活著出去!去見郡主!……"

乙未在在門外鼓勵著李宣,"李公子,我們公子答應過高句麗王,不會把你怎麽樣的,你再忍忍,很快就能出去了!你可一定要堅持住!郡主……郡主她還在等著你呢!"

宇文迪真是沒有想到李宣如此硬骨頭,自己如此虐待他,卻甘心忍受,他知道他將來會是自己最大的情敵,李宣日後也會比陳賢更讓人棘手!

如若自己一時心軟饒了他,那日後將會是一個大麻煩!

可轉眼一想,李宣對蕭明月的這一份真情,或許是年輕氣盛,或許也是命中姻緣,但同時也是難得的一片真心。

自己如何能自私到這種地步……

思來想去,輾轉反側,決定給這個李宣一次機會!

蕭明月回去也是一夜未眠,想著李宣還在柴房關押著,都是因自己而起,他若是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自己最是過意不去的!

可是自己如今能做的,就是裝作不在乎,裝作若無其事,唯有如此,宇文迪放了李宣的可能才會更大!

采薇看出了蕭明月的心裏,夜裏同樣也睡不著,坐在蕭明月的床邊,低聲問道:"郡主一定是在擔心李公子吧?!"

蕭明月聽了,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看了看采薇,道:"采薇,你相信命中注定嗎?!"

采薇點點頭,言道:"奴婢當然相信了!郡主和陛下,和宇文太師不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嗎?還有李公子對郡主的一片癡心,同樣是命中注定!"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們也就不用過分擔心了,李宣應該不會有什麽事!"蕭明月言道。

采薇看著蕭明月依然憂心忡忡

便又開口言道:"可是郡主還是在心裏為李公子擔心,不然,也不會因此而難眠了!"

"我隻是……不想讓他因為我出事罷了!"采薇解釋道。

"郡主放心吧,李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想來宇文太師也不是冷血無情之人,不會要了李公子的性命呢!這天都快亮了,郡主還是睡一會兒吧!再怎麽擔心李公子,也要先緊著自己的身體啊!"采薇道。

"采薇,明日我們去寺廟祈福去吧!"蕭明月對采薇言道。

采薇聽了,點點頭,道:"好啊!明日奴婢就陪著郡主去寺廟進香去!"

蕭明月無疑是和宇文迪賭了一把!

她用自己的不在乎,和對宇文迪的了解,來賭李宣的安然無恙!

而事實上,蕭明月還真是賭對了!

宇文迪終究是沒能對李宣痛下殺手!

在某種情況下也可以說,宇文迪是為了蕭明月!才決定放了這個李宣!

第二天天剛剛亮,宇文迪便叫乙未把李宣放了出去,

又讓阿仲來領人。

乙未打開門的時候,李宣正靠在柴草邊,閉著雙眼,麵色蒼白,見他嘴唇幹裂,乙未趕緊把自己帶來的水滴在李宣嘴邊。

"不……不要……"李宣突然睜眼掙紮著拒絕。

"李公子,放心吧!我們公子放你出去了!"乙未對李宣言道。

"我是不會……不會放棄的……"李宣呢喃道。

"公子沒說讓你放棄!隻是讓我來送你回去!"乙未說完,便背起來李宣把他送出宅院。

宇文迪站在門外看著李宣這麽有骨氣,不禁對他心生佩服,轉過頭又覺得自己這真是"放虎歸山!"

可是,自己也別無他法。

他總要為蕭明月考慮幾分,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絕。

阿仲和小訓等人過來領人,見自己的公子已經奄奄一息,不禁十分心疼,二人連忙聲聲喚道:"公子!公子!您可不能有事啊!"

"是啊,公子,您可別嚇我們!"

"他隻是幾日滴水未進,也不曾吃東西,餓的暈了過去,回去一點點給他水,給他熬些清粥,千萬不要一次喂得太多!湯湯水水連續喂幾日便好了!"

乙未對阿仲說道。

"哎,好好好,有勞您了!"阿仲見李宣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好不容易得救了,自然是欣喜。

而且宇文迪的身份和權力,肯放人他們已經是燒高香了!

心中縱然有萬般不悅,還是千恩萬謝的帶著李宣回了去。

送走了李宣,乙未又擔心蕭明月還在擔心此事,便又悄悄送消息去給蕭明月。

聽了李宣被放了出來,也安然無恙,蕭明月不禁鬆了一口氣。

告訴了爹娘兄嫂,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同時,蕭明月也認識到李宣的一片癡心遠遠比自己想的還要癡。

想要去看望看望李宣,又恐這是害了他,便隻好不聞不問。

蕭氏夫婦倒是悄悄派了管家帶人備了厚禮,去看望了李宣。

好在李宣年輕力壯,不過是餓了三天,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

陳賢得知這一切時,忍不住埋怨宇文迪這是在幫李宣,一方麵派人緊緊地盯著李宣的一舉一動,另一方麵去質問宇文迪,為何如此。

勤政殿內。

"我看宇文迪倒是不像整治教訓李宣,反倒是幫了他一把!"陳賢皺著眉頭說道。

"想必這宇文太師也是想給這李公子一個教訓,卻不想弄巧成拙了!"春安在一旁說道。

"你覺得以宇文迪的頭腦,會如此愚鈍嗎?!"陳賢道。

"是奴才愚鈍了!"春安低聲說道。

陳賢思來想去,覺得此事甚是不妥,便準備把李宣送回高句麗去,讓他永遠永遠都不要再來中原。

遂書信一封給老高句麗王,言自己願意扶植李宣為下一任高句麗王,又叫淮州城哪邊的眼線盡快送李宣離開。

如此一來,隻要送走李宣,讓他沒機會待在陳國,待在淮州城,自然也就和蕭明月無半點可能。

這個時候,無論是宇文迪,還是陳賢,都意識到了各自的危機。

這個來自他鄉異國的少年,一個放棄王位的宮廷貴族!

宇文迪看到陳賢給自己的書信,盡是責怪和抱怨,不禁扔在一邊,不予理會。

乙未道:"公子,陳帝已經派人盯緊了李宣,還要秘密把他送走!"

宇文迪笑了笑說道:"他是怕郡主對這個李宣中意,哪怕是對他有一丁點好感,他都會不自在,我意識到的危機感,他同時也意識到了!"

乙未聽了,心裏不免有幾分對李宣擔心,道:"那公子,我們該怎麽辦?要是李宣真的被送回了高句麗,回去去繼位,到時候吃虧的可是我們。畢竟之前我們那般對他!"

宇文迪冷笑了一聲,言道:"所以說,我們不能讓他回去!你也去叫幾個辦事麻利的人,不管陳賢要對李宣做什麽,都及時向我匯報!他想趕走的人,我偏偏要留下!"

"是!屬下這就去辦!"此時此刻乙未心裏想的也是蕭明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