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仲又對大夫再三叮囑,若是李宣一會兒醒了,千萬要攔住他,不讓他這會兒回淮州城去。
大夫應聲道:"那是自然,我是大夫,我的職責是治病救人,這位公子他想離開,無論如何,在他恢複元氣之前,我是不會讓他離開的!"
拜托了大夫,阿仲便到縣城上去買清粥。
他和李宣這兩天一直忙著趕路,饑一頓飽一頓,連飯也沒有好好吃,別說一直憂心忡忡的李宣了,就連馬兒沒吃到草料,也累的前胸貼後背,此時的阿仲一摸肚子,也是饑腸轆轆的了!
遂看見不遠處就有一個粥鋪,趕緊坐下來問老板要了一碗熱湯餛飩,和一籠屜牛肉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想著自己吃完,趕緊帶些清粥回去給公子,在給馬兒喂一些草料。
旁邊過來一個蓬頭垢麵,衣裳破舊的頭發花白老頭,也照著阿仲的夥食要了一屜小籠包和一碗熱湯餛飩,和幾張羊肉餡餅子。
店裏的夥計看了,覺得老頭是一個乞討的叫花子,便不予理睬,想要哄走老頭,道:"老頭兒,看你這樣的穿著,你要這些吃食,你有錢付麽?我們這裏隻不過是小鋪子,概不賒賬,也不是那寺廟,不救濟乞丐!"
老頭兒聽了白了一眼店小二,哼哼道:"可別小看你大爺我!趕緊把好吃好喝的給大爺送上來,一會兒銀子可少不了你的!"
店裏的夥計不屑道:"銀子?就你?我看你這身行頭,加起來身上也不可能掏出來兩個銅板來!"
老頭聽了,看著夥計冷笑了一聲,搖搖頭,隨後從身上的破布口袋裏掏出來一定銀子,差不多有二三兩的模樣,"啪!"地一聲摔在了桌子上,道:"小子!別看不起人!你瞧瞧這是銀子不是?!"
夥計看了,明晃晃白花花的銀子,趕忙上前陪笑道:"老頭兒……哦不老伯!你看晚輩有眼不識泰山,狗眼看人低了!您老千萬別和晚輩一般見識啊!晚輩這就給您去拿餛飩和包子!這就去!這就去!您老稍等!"
老頭兒笑了笑,搖了搖頭言道:"這世道再好,可人性還是難改啊!"
隨後拿起桌子上的一壺茶,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喝了起來。
隨後一邊喝著茉莉花茶,一邊從口中吟誦道:"天降紫宸星女,日月當空普照。原隻為大任走一遭,偏生又有人獻送了那北冥魚目,沒料想與貴子一段宿緣……"
阿仲聽了,覺得老者吟誦的是蕭明月和李宣的事情,心裏既難受又詫異,心想這北冥魚目的事情,沒幾個人知道,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老者是如何的得知的呢?而且又在這裏吟誦了起來!
見老者吃著餛飩,吃的很香,又不好上前去打擾,可是又對老者吟誦的話感到好奇,思來想去,覺得自己的公子現在也急火攻心的病了,他和郡主也不知怎地一個結局,想來這老者或許是個有來曆的,不如問問他,即便他不知道,也好問問他說的這些事是從來聽說的!
而阿仲看了老人半天,老人的警惕性不差,早就發現了。
遂先對阿仲開了口,道:"小子!你看著我老頭作甚?"
阿仲聽了趕忙解釋道:"對不起,老人家,我不是有意看您的!"
老頭倒是沒那麽在意,隨口道:"看就看了唄!大大方方承認!說實話,你是不是看著我老頭子有錢,自己口袋裏沒錢,想讓我幫你付錢啊?!"
"不不不!不是的,老人家,我隻是聽老人家剛才吟唱的曲子好聽的很!能不能告訴我老人家是從哪裏聽來的呢?!"阿仲向老人打聽道。
老人聽了,大笑道:"我不過是隨口胡亂吟唱的,你喜歡聽?!"
"老人家莫非是一位高人吧?!"阿仲問。
"什麽高人啊!我就是個老乞丐!有些事情啊知道的越多越受苦!什麽高人不高人的,我隻想為了自己而活!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安安靜靜的死去……"老人一邊念叨,一邊拿起來還沒吃完的小籠包裝進自己油績斑斑的口袋裏,踉踉蹌蹌起身離開。
阿仲越發覺得不對勁,便提著清粥想要追上老人,想要問個清楚,他覺得老人也一定知道蕭明月和李宣他們接下來的事情。
"老人家!老人家!把話說清楚再離開不遲啊!"阿仲追過去喊道。
老頭聽了,轉過頭笑笑,道:"小子,無語多問,所謂'心病終須心藥醫,解鈴還須係鈴人!'該來的遲早會來,回去好好照顧你家公子吧!"
阿仲聽了,更覺得老人不簡單,道:"老人家,您……您怎麽知道的這麽多?"
老頭看著阿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要再問了,回去吧!"
說完,阿仲似乎被定在了原地一樣,邁不開步伐,也說不出話來,隻能看著老頭越走越遠,消失在人潮之中。
"真是一位高人啊!"阿仲在心裏感歎。
隨後便跑到粥鋪,問了店裏的夥計,老人是不是經常出現在這裏?
夥計搖搖頭,道:"剛才那位穿著破衣爛衫的老人,我也是第一次遇見,看著像個乞丐,沒想到還挺有錢的!"
阿仲點點頭,心裏想起來老人對自己說的話,便趕忙提著打包好的清粥,回去醫館。
回到了醫館以後,大夫正在給李宣施針,看著銀針插入李宣的頭頂和太陽穴中,阿仲一邊擔心李宣,一邊卻又不得不讓大夫這樣做。
遂輕聲對大夫叮囑道:"大夫,我們公子的性命,就拜托您了!"
"放心吧!我的銀針一紮上,這位公子就會針到病除的!"大夫信心百倍地言道。
整整施針了一個時辰,隨後大夫取下了針,片刻後又給李宣吃下了一丸天王補心丹。
最後李宣果然清醒了來。
掃視著周圍,陌生的場景,看著一旁的大夫,隨後對阿仲問:"我這是在哪裏?!"
阿仲忙回說:"公子,這是離淮州城不遠的一個城鎮啊!"
李宣趕忙要掙紮著起來,道:"我們不是在趕路嗎?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我躺了多久?多久?!"
"公子,您先別問了!把這清粥喝下去吧!"阿仲拿著粥碗想要喂李宣喝下去。
李宣對阿仲端過來的清粥看都不看一眼,一邊掙紮著起身,一邊直言道:"阿仲,不能再耽擱了,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
阿仲聽了,連忙坐在床邊勸慰道:"公子,這萬萬不行啊!您在路上突然就昏厥過去了!要是在急著趕路,這身體……這身體肯定會吃不消的啊!咱們還是聽大夫的話,在這兒休息一晚上在趕路吧!反正這裏已經離淮州城不遠了!"
李宣對於阿仲的勸慰仍然無動於衷,雖然仍有許多頭暈目眩,可還是心中記掛著蕭明月,生怕自己晚到一刻,隨後搖了搖頭道:"我在這兒多待一刻,就無法離郡主更近一些!我沒事,不是已經清醒了嘛!咱們這就上路吧!"
一旁的大夫看李宣如此因癡情而堅持,也忍不住對他勸說道:"公子,你即便是再想見心上人,也不急於在這一時啊!你的身體可是虛弱的很,我雖然為你施了針,你也吃了藥,可是還需要好好休息,恢複一下啊!"
"不!來不及了!"李宣有些吃力地起了身,掙紮著想要穿上鞋靴,出去駕車回淮州城去。
身旁的阿仲和大夫見勸他不住,隻得上前動手阻攔。
阿仲抱住李宣的一條腿,懇求道:"公子!算阿仲求您了!即便您再擔心郡主,也要先緊著自己的身體啊!"
李宣對阿仲言道:"阿仲,快起來!"
阿仲搖著頭,隻是牢牢地抱住李宣的大腿,言道:"公子,阿仲就算不聽公子的話,也要把公子留下!公子要想一想郡主,若是郡主知道您如此不顧自己的安危
,也肯定會反對公子這樣做的!"
李宣卻如同著了魔一樣,硬生生拔腿便要往外走,可是剛走了沒兩步,便又覺得眼前昏天黑地,雙腳如同踩在棉花上。
原本大夫為李宣施了針,又喂他吃了天王補心丹,隻需要修養半日便可以恢複十之八九了,隻是李宣醒來以後不想吃喝,也不想靜養身體,一心隻想著蕭明月,
難免又觸發了舊疾。
"公子!公子!大夫,我家公子他又暈倒了!怎麽辦啊?!怎麽辦啊?!"阿仲憂心地搖晃著躺在地上的李宣,一邊急切地問著大夫。
大夫看到李宣如此,歎了口氣,道:"哎!真是拿你的這一位公子沒辦法,竟然癡情的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剛快把他抱起來放到**去,我給他紮一下百匯穴,讓他好好睡上一覺!"
阿仲趕緊照著大夫所言去做,輕輕把李宣放在了**,隨後垂頭對大夫叮囑道:"大夫,麻煩您了,一定要醫治好我家公子!"
大夫對阿仲點點頭,道:"放心吧!一會兒我紮了他的百匯穴,趁著他睡著,你便喂他一些清粥進去,這樣他才能盡快好起來!"
阿仲聽了,趕忙點頭答應,"我知道了!"
看著大夫用銀針繼續紮著李宣的百匯穴,一旁的阿仲心疼而又著急,他想著老人說的話,更不知道結果,隻得也在心中陪著李宣難過,一麵又暗中為李宣祈禱,希望他平安無事,早點恢複身體。
更希望蕭明月一定要在淮州城等著李宣,不要那麽快就回建康去。
李宣雖然昏迷著,可是嘴唇微動,喉嚨裏隱隱約約還傳出來呼喚蕭明月的聲音,"郡主……郡主……請等一等我!"
大夫在一旁施針,也跟著歎服李宣的用情至深。
不禁問一旁的阿仲,"這位公子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的那位姑娘,一定很美麗吧?"
阿仲一邊給李宣喂粥,一邊點頭道:"您說的沒錯,公子對郡主是年少時的一見鍾情,傾心仰慕,時間過得久,公子隻會愛的越深!我想公子放棄了這麽多,應該都是注定為了郡主!"
隨後大夫給李宣施了針,便讓阿仲把一碗粥都喂進去。
然後阿仲又為他輕輕蓋上衾被,讓李宣好好睡上一覺。
夢裏的李宣,心中仍然惦記著蕭明月,似乎他就隻有這一個念頭,他的存在,就是為了找到她,追隨她,想盡辦法帶她離開,去找一個世外桃源,那裏隻有他和她的地方。
如果,她願意的話。
蕭明月紮破了手指,便也無心在做女紅了,隨後又覺得腦袋昏昏沉沉,想要去**睡上一覺。
采薇道:"郡主的手不方便,這剩下的針線也不多了,不過就是包個邊了,讓奴婢來吧!"
"這幾日,你又是收拾東西,又是哄著阿茶玩的,也累壞了,放在哪裏吧!等我睡醒了再做!"蕭明月對采薇道。
采薇輕輕點了點頭,怕外麵的強光照射進來,又為蕭明月拉上了床幔。
蕭明月平時很少睡午覺,因為她極少感到困倦。
可是今日卻不一樣,一整天,從起床開始,整個人便昏昏沉沉的,有些頭重腳輕。
躺在**之後,很快便睡著了。
然而睡著以後,又恍恍惚惚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蕭明月仍然在繡著那對尚未完工的護膝。
隻是,耳邊一個聲音在一遍遍呼喚自己,"郡主……郡主……"
蕭明月隻覺得身邊冷冷的,似乎又風吹過來一般,抬頭望了望四周又沒有人。
這讓她,即便是在夢裏,也是十分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