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店小二的話,蕭明月回味了良久,隨後說道:"你家公子倒也是個癡情人。"
聽著笛聲愈來愈深遠,又繼續說道:"那姑娘的一片真心終究還是錯付了。"
琥珀聽了放下手裏的蜜餞,問道:"這公子這樣癡情,也是真心愛那位姑娘啊!"
蕭明月淺笑了一聲說道:"生前不珍惜,死後這樣留戀,又有何意義可言?"
說完,端起來桌子上的一盞茶吃了起來。
小二忙說道:"姑娘說得不無道理,隻可惜我家公子自從那姑娘去了以後,便一蹶不振的,總是抱著得過且過的態度。"
"人都去了,又何必如此不放過自己呢!"蕭明月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
小二聽了哀歎道:"足足有七年了,這七年裏的每一日公子都重複做著茉莉花的膳食,暖閣裏無論冬夏都悉心種植著茉莉花,每年的今天公子都整夜地吹著這首曲子。"
"逝者已去,唯願活著的人可以幸福。"蕭明月淡淡地說道。
店小二思慮了一下,希冀地對蕭明月說道:"公子是明白人,小人也曾多次開導我們公子,但奈何我家公子對那姑娘思之心切。就因為這相思病,差點要了我家公子的命。"
又對蕭明月行禮道:"公子器宇不凡,一看就是飽讀聖賢書,懂得道理也比小人多。小人鬥膽請求公子,替小人寬慰一下我們公子,小人和這客棧的上上下下都對公子感激不盡。"
琥珀聽了,忙說道:"放肆,我們公子千金貴體豈是你可以支使的!"
"阿虎,不得無禮。"蕭明月對琥珀說道。
又轉過身對店小二說道:"這個忙我倒是可以幫,隻不過但願一試,成敗與否,還望小哥不要太寄予厚望。"
店小二聽了蕭明月肯幫忙,喜不自勝,笑道:"如此這般,小人就先謝過公子了。"
蕭明月說道:"不必客氣,若是真的能幫得上忙,也是好的。"
說完,便起身準備同店小二出去。
店小二趕忙識趣地走到門口,為蕭明月帶路。
琥珀在後麵皺著眉頭說道:"小……公子,我們真的要去幫這個忙嗎?"
蕭明月回頭對琥珀說道:"既然有緣碰上了,怎麽能袖手旁觀呢!更何況我們在這裏打擾了人家兩日,人家對我們照顧的麵麵俱到。人家有困難,幫助一下也是在情理之中。"
琥珀聽了點頭道:"隻不過這感情上的事,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又歡喜地看著蕭明月說道:"不過公子恐怕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蕭明月聽了嗔怪道:"你胡說什麽呢?"
琥珀忍不住笑道:"沒錯啊,您就是對別人的事明明白白,對自己的事卻裝糊塗。"
蕭明月聽了,轉身看向琥珀說道:"你再胡說,我可就不許你跟著了。"
說完,便快步向前走,緊跟著店小二的步子。
琥珀在後麵驚道:"別啊公子,別丟下我。"
說完,也快步地緊追著蕭明月的步子。
兩個人跟著店小二走到三樓的雅間,裏間房門微微開著,從門縫可以看見裏麵布置得很是別致,又燃著犀牛香,頗有一番神仙妙境的意思。
店小二悄聲對蕭明月說道:"公子,這裏麵就是我家公子了。"
蕭明月看著裏麵的男人,似乎比前兩日自己見到的要憔悴許多,臉上多了幾分愁苦之情,整個人也仿佛老了幾歲。
蕭明月轉過頭對琥珀和小二兩個人說道:"你們去準備一些吃食,稍後送過來。"
店小二聽了連忙答應道:"好嘞。如此便勞煩公子了。"
說完,便拽著琥珀離開了。
琥珀回頭看著蕭明月有些擔心地說道:"公子。"
蕭明月笑著對琥珀說道:"放心,我沒事。"
說完,便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進了屋子之後,蕭明月看到滿屋子的茉莉花,布置得如此清雅,加上翠竹色的窗簾,更像是一個姑娘的閨房。
蕭明月欣賞著這屋子裏的一切,體會著這吹笛之人的憂傷與悼念之情。
那公子雖然見蕭明月走了進來,卻也仍舊是自顧自地吹著笛子。
蕭明月看著自己旁邊的一束茉莉花,徐徐地說道:"聽公子的笛聲,在下想到一句古詩,‘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那公子見蕭明月如此一說,便放下手裏的笛子,說道:"是小奇叫你來的吧!不必勸我,你我不過萍水相逢,我的事情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蕭明月聽了不自覺地笑道:"我不認識什麽小奇,你是說這店裏的夥計?我本來在房間裏休息的好好的,突然聽到這悲切的笛聲,便隨著笛聲而來,不想便找到了這裏。"
那公子便說道:"打擾到公子休息,著實不好意思。但今日是亡妻的祭日,還望公子海涵。"
蕭明月看著眼前的這位公子,一襲白衣,本來英氣的絡腮胡子未經修飾,如今倒顯得邋遢,腰間一個荷包之上繡著鴛鴦圖案,左下角另外單獨繡著"詰"字,便開口說道:"詰兄?不知可否這樣稱呼你?"
那公子說道:"有何不可。我姓喬名詰,隨你稱呼。"
蕭明月聽了,便直接說道:"喬詰兄,在下蕭明。"
喬詰說道:"蕭明兄弟,可曾有過摯愛之人?"
蕭明月聽了,就近坐下後緩緩說道:"當然有過。"
喬詰聽了說道:"看蕭兄一表人才,應該早就抱得美人歸了吧。"
此時蕭明月一身銀色的長袍,頭上束著發,未施粉黛,隻是照著男人的樣子畫了一對劍眉,雖然遮掩了女子陰柔的氣質,卻是更為英氣逼人。
蕭明月聽過後,想到了自己與陳賢之間經曆的種種,淡淡地笑道:"因緣際會,由緣相見,相愛及深。但世事卻未曾如人意。不過在我心裏,我和他已經長相廝守了。"
喬詰聽了感歎道:"想不到蕭兄也如此遭遇。"
蕭明月繼續說道:"兩個人相愛,最可怕的不是陰陽兩隔。倘若兩個人真心相愛,就算生時不能長相廝守,死後也仍舊會再見。我年少之時曾讀過佛經,讀到‘宿緣'這一因果,想來兩個人今生或許因為陰差陽錯,業果報應無法在一起。但是兩個人心在一起,任何外力也無法真正將他們分開。哪怕再輪回幾世,兜兜轉轉終成眷屬。"
喬詰聽了,愧疚地說道:"可是這一世,終究是我辜負了她。"
蕭明月聽後,隨手摘了一朵茉莉花,遞過去到喬詰麵前。
娓娓說道:"你看這茉莉花,本該盛開在六七月,可如今已是將近十一月,還能開得這麽好,我敢打賭,就算是皇帝的百花園,也找不出來比這更好的了。"
喬詰聽了,歎了口氣說道:"這茉莉花,是芷蘭生來最愛的花,她總喜歡把這些花戴在頭上,繡在衣服上、手絹上,還喜歡做一些茉莉花的點心吃食。她去了之後,我便不遺餘力找到了最好的花種,悄悄種在暖閣裏,無論冬夏,都盛開的無比絢麗。我看了這些花兒,便等於是見了她一般。"
蕭明月打量著這四周的茉莉花,隨後說道:"一草一木皆有靈性,有心之人種花得花,若是無心,即便有再好的花種也種不出來清香嫋嫋的花兒。這花兒盛開的這樣好,也是證明了喬兄的一片癡心,芷蘭姑娘在天有靈,保佑著這些花能夠綻放光彩。其實芷蘭姑娘或許從未離開過喬兄,隻是用另一種身份在陪伴著你。"
"用另一種身份陪伴著我?!"喬詰聽後問道。
"沒錯,我想一個人不會平白無故地就從這個世界上消逝,死亡隻不過是變成另外一種形態的方式。如今芷蘭姑娘不管是用什麽方式在陪伴著喬兄,她肯定希望喬兄過得幸福快樂。"
"可是沒了她,我又如何有快樂可言,這一生我後悔沒能在關鍵的時刻拿出勇氣來,如今釀成苦果,我追悔莫及。"
"凡事自有定數,人又怎能勝天。不過喬兄不必過分悲傷,蕭某相信喬兄和芷蘭姑娘的緣分深厚,將來總歸還是會在一起的。喬兄不可不愛惜自己,過分損傷身體,若是那樣,對你二人之間的姻緣是沒有益處的。"
喬詰聽了,說道:"這一世,我們沒能在一起。若有來世,我定無論如何哪怕逆天下之大不違,也要與她相守到老。"
說完,便撫摸著手裏的玉笛。
蕭明月說道:"隻有過好眼下的日子,才算不辜負人生。逝者已去,悔恨無用,唯有來日可期。喬兄的美名蕭某此前就早有耳聞,喬兄樂善好施,是良善之人,將來定會得好報。芷蘭姑娘對喬兄愛慕之深,想必也會感動上天,或許,這也正是上天在考驗你們二人。"
喬詰聽了,忙說道:"若是有朝一日能與芷蘭白頭偕老,我願意等,哪怕再讓我等上一世,甚至幾世,我也無怨無悔。"
蕭明月笑道:"上天一定會把喬兄的誠意看在眼裏。"
喬詰又感謝蕭明月說道:"多謝蕭兄悉心開導,如此喬某便豁然開朗,蕭兄請受喬某一拜。"
說完,便向蕭明月作揖。
蕭明月趕忙扶起喬詰說道:"喬兄不必客氣,你我有緣。我想正是芷蘭姑娘在天有靈,冥冥之中指引我來啟發喬兄也未可知。"
喬詰想了想,更覺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