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得好啊。”水溶拍了拍戚翔的肩膀,壓抑地抿了抿嘴。“其實我也很想揍他,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你那一拳真是太痛快了。”其實他怨恨自己的豈止是沒出那一拳。老實說,他覺得自己在那智說他沒資格過問莫小可的事情的時候,就該大聲說他也喜歡她,要和他公平競爭。但是在開口的那一瞬他卻膽怯了。因為他實在無法在金新月麵前這樣說——還是這麽拖泥帶水啊。

戚翔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表情無比的蕭索。

“是的,我也覺得你幹得很棒。”閔宇也用力地拍了拍戚翔的肩膀,“老實說我也想打她,隻不過……”說著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那毫無肌肉的上臂,“隻不過她跟我說過,打架並不是變強的方法……”說到這裏慘然一笑,“算了,我就不再瞎要麵子了。我不出手根本就是覺得自己打不過他。如果我能打過他,就算豁出去被她罵死,我也要揍他一拳。”說到這裏他嘴邊的肌肉微微地顫動。其實,他並不是那種可以一直勇往直前的人。在表白被莫小可忽視後,他就有了點止步不前的意思,一直在莫小可身邊徘徊,卻不敢輕易接近她。因為他看不懂她的心意,害怕貿然接近會冒犯她或者冒犯自己:他也是心高氣傲的人,不是那種可以屢碰釘子的人。後來更是賭氣悶頭睡覺了。沒想到就這麽一打盹的功夫,那智就把莫小可“騙到船艙裏”去了。所以他對那智的憤恨可以說是無可言表,所以戚翔那一拳也打得他無比解恨。

戚翔揶揄地笑了一下,並沒有吭聲。

閔宇注視著他,眼中似乎有什麽熱熱的東西在閃動,“所以你那一拳真是太痛快了。痛快得我都……不想再和你做對下去了。”

“呃?”戚翔訝異地看了看閔宇——這還是他今天第一次正眼看閔宇。

閔宇苦笑了一下,笑得既釋然又惘然,“說真的,我之前一度想和你一輩子做對下去。現在卻不想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累了,可能是你做了我想做的事,也可能是我們都淪落到了同樣的境地。當然也可能是我成長了。總而言之,不想跟你做對下去了……哈哈,雖然當時你真的真的很可惡,但是我還是決定包涵了……”

“等等!”戚翔忽然打斷閔宇,臉上竟是一副驚駭無比的神情,就像聽到了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你說我當時怎麽了?”

“什麽?”閔宇如遭雷擊般僵住了,半晌才駭笑著說,“你別告訴我……你忘記了!?”

“準確地說我是不知道。”戚翔呆呆地看著閔宇,一臉的茫然不像假裝。

“你不知道?”閔宇呆呆地瞪著戚翔,眼珠瞪得幾乎要掉出來,忽然爆炸般大喝一聲,“你不知道!?你難道一直都不知道我為什麽恨你?”

戚翔茫然地瞪著他,一副又氣又糊塗的樣子。“我一直以為你為人就那樣……你向我挑釁難道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閔宇呆呆地看著戚翔,一副快要石化的樣子。然後,就像被烤熱般,月白的臉頰慢慢變得通紅。

“你,你……”他用手指指著戚翔,一副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你好,你行……我……我恨你一輩子!”說罷跳起來就走。

戚翔怔怔地看著他跑遠,轉頭對水溶駭然苦笑,“真是的……他心眼那麽小,我哪知道我什麽地方惹到他了!還恨我一輩子,搞得跟被我拋棄的女人一樣……”

水溶撇了撇嘴,想笑卻沒有笑出來,然後默默地離開了。除了感到無法評價戚翔和閔宇的事情他無法評價外,還被一個詞深深地刺痛了。

那就是“拋棄”。

那邊莫小可正在給那智處理傷口。她把水從礦泉水瓶裏倒出來,潤濕手帕,輕輕地給他擦拭。戚翔這一拳挺重的,把他的嘴角都打裂了。

雖然刻意隱忍,但嘴角被擦拭的時候那智還是顯出了一絲痛意。

“很痛麽?”莫小可心痛地說,同時又恨戚翔,“真是的,怎麽可以對朋友下這樣的重手呢?平時看他挺文明的、挺慈善的,連動物不肯輕易傷害……沒想到一出手就這麽狠。”

“這不矛盾啊。”那智淡淡地苦笑,“人性都是複雜的……就算是希特勒還有熱愛兒童的一麵呢。”

雖然他的話講得很晦澀,但莫小可還是從其中品出了怒氣。她感到十分為難,輕輕地問,“你很生他的氣麽?”

那智默默地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問,“你沒關係麽?”

“我?”莫小可一怔。

“是啊。”那智微微一笑,“把他,不,他們,丟在那邊,沒有關係麽?”

莫小可立即省悟那智這是因為知道他們喜歡莫小可,也知道她對他們也有好感,才會有此一問,頓時感到十分尷尬。想說幾句避嫌的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不禁如坐針氈。隔了半晌才苦笑著說,“應該沒關係吧。他們又沒受傷。”

“哦。”那智不可名狀地微笑了一下。沒有再多話。就在這時,金新月進來了。

金新月手裏拿著一管軟膏走了進來——大概是從船上找來的,一進門就別有用心地對莫小可說,“戚翔還在甲板上坐著呢。你還是去安慰一下他吧。”

“為什麽讓我去?”莫小可心裏頓時怒氣蒸騰,故意提高聲音說,“還是你去安慰他吧。比起我他更喜歡聽你的話。”

“不,他應該更喜歡聽你的話。”金新月笑吟吟地還擊。

“哦,是麽?”莫小可冷笑著撇了撇嘴——她一生氣便有些忘記分寸,“你明明已經知道他的心意了,不用不好意思吧。”

“哦,是麽?”金新月知道她是指他們開小會時的“不經意的表白”,笑得更加乖滑。“可是他隻是把我放在可選擇的範圍內哦。而且上船之後他心中的天平就明顯向你傾斜了呢。我能感覺到。”

“你……”莫小可的臉猛地漲紅了。

兩人針鋒相對鬧到雙方,雙方都有點不顧分寸。那智一直在沉靜地聽著,聽到這裏忽然忍俊不禁。金新月和莫小可嚇了一跳,轉頭發現那智是一臉苦笑,頓時都鬧了個大紅臉,趕緊退了出來。說實在的,兩人都在親近那智,卻又都被別人喜歡著,而且也沒有明確拒絕過他們,可以說是半斤對八兩,一樣的丟臉、尷尬、難以避嫌。

走出艙門後莫小可氣恨恨地朝金新月橫了一眼,然後奪路便走。金新月冷笑一聲,快步趕上她,聲音針一般向她戳去,“看到男生為了爭奪你而自相殘殺,你心裏是不是很愉快啊?”

莫小可猛地刹住腳步,冷冷地回了一句,“所以你很嫉妒,是麽?”

“我有什麽好嫉妒的。”金新月輕蔑地一笑,走到她身邊,湊到她的耳邊,用戲謔的口吻說,“我隻是擔心事情鬧大了,你不好做人而已。其實那幾個家夥,隻要我對他們稍微示好,他們就會立即跑過來。特別是那個水溶……哈哈,你以為那家夥真的那麽喜歡你麽?他隻是被我傷到了,才想到你那兒療傷而已。隻要我勾一勾手指,他就會回到我身邊。你可千萬不要把他的示好當回事,以免傷到你自己。”

莫小可感到一股灼燙從心底直冒了上來,恨恨地朝金新月瞪去。她的目光原本淩厲無比,和金新月的目光相遇的時候卻潰散了,垮成了一片怯意。她知道金新月說的是實話。不為什麽,她就是知道。一股怒火從她空虛的心底直冒出來,轉眼就把她燒得頭暈目眩:這是**裸的挑釁,這是**裸的侮辱,即使她已經不喜歡水溶,也這是對她的——想到這裏莫小可的心裏忽然異樣地一動,忽然茫然了:自己真的已經不喜歡他了麽?

說實在的,在她不再對水溶感覺微妙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應該已經一點都不喜歡水溶了。但當金新月說水溶的心還完全在她那裏的時候,她卻還是非常生氣——如果她已經完全不喜歡他了,還會有這種反應麽?

金新月看出她已經被她戳中了軟肋,冷酷而又邪惡地笑了,“至於那智,你也不用費心了。我相信他一定會是我的。我覺得你還是認清形勢,乖乖地回家,之後找一個和你水準一樣的人吧!”

說罷轉身就走。

莫小可呆呆地站著,異常憤怒,卻無能為力。

“當然了,”金新月忽然側過臉來,又冷笑著拋下一句,“如果你擔心我去收服水溶和其他人的話,可以一直看著我哦。”

“誰要看著你啊!”莫小可生氣卻又無力地丟下這麽一句話,然後落荒而逃,把甲板踩得一通亂響。她真是恨死自己了!為什麽在金新月的麵前就這麽自卑呢?她不是已經在很多地方超過她了麽?在荒島求生的多個方麵……莫小可猛地刹住腳步,恨恨地咬住了嘴唇。是啊,在很多方麵,她都有信心勝過她,但是,就是戀愛方麵……她實在沒有信心……不,不是她沒有信心,而是這幫小子……實在不給她爭氣!

莫小可一動不動地站在甲板上,仰頭對著海風,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也許受到風向的引導,她不知不覺地把目光移到了駕駛室。李頓正在裏麵專心致誌地駕船。莫小可呆呆地看著他,心中忽然電光火石般一閃。對了,她好像記得,在水溶和那智爭鬧的時候,他也出來看熱鬧來著。他怎麽會出來看熱鬧?他不是要駕船麽——雖然她對駕船不是很了解,但她覺得駕船應該是像開車一樣,是不能離開駕駛座的。而他竟大模大樣地出來看熱鬧……難道真如那智所說的,他用的其實是自動行駛係統!?

莫小可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過去——她走得非常輕,就算是貓,也不至於此。然而就在她走到他身後的時候,李頓猛地回過頭來,臉上的肌肉劇烈的**,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

莫小可嚇了一大跳,趕緊強笑著說,“李……李博士,你怎麽了?”

“你看,”李頓驚恐萬狀地朝空中一指。

莫小可朝空中一看,頓時倒抽一口冷氣:雖然現在是晚上,她仍然可以看到一片巨大的黑雲覆蓋了半個天空,氣勢洶洶地湧來,所過之處一片黑暗,雲層中似乎還有電光在翻滾湧動。

“暴風雨要來了!”李頓的尾音扭曲失控,鞭子一般抽在莫小可的心上。她雖然不知道在海中遇到暴風雨是什麽概念,但他們乘著這麽小的船,在海裏遇到暴風雨,絕對是死多活少!

“快!把大家都叫起來!”李頓驚慌失措地朝莫小可下命令,“叫他們好好地待在船艙裏,注意保護自己!”

莫小可趕緊衝進船艙叫醒大家。他們剛剛起來就感到船身劇烈地搖晃,雨點打在甲板和艙門上“啪啪”直響——暴風雨來了!

接下來的事情便像夢魘一樣了。莫小可他們感覺到船開始劇烈地顛簸,簡直像在坐海島船一樣。船身一會兒高高地向前翹起,他們身不由己地向後滑動,還沒滑到底時船身又忽然變向,有不由自主地向前滑。莫小可透過被雨水澆的一片狼藉的窗戶往外看,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天哪,海怒了……不,海瘋了!

莫小可雖然無數次在書裏看過類似“海浪滔天”之類的詞匯,卻遠遠沒有想到“海浪滔天”竟會如此的可怕。海中的浪濤已經不僅僅是像怪獸、像小山了,而是像一堵高高的水牆,一道道地衝過來。

“啊!”莫小可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似乎看到水牆中張開了猙獰的大口。

“李頓在幹什麽?”那智咬著牙,慢慢地扶著牆朝門口挪。

“好像是在開足馬力朝海浪衝……”水溶臉色蒼白地說。

“他瘋了?”金新月失聲道。

“不,他做的是對的!”那智咬著牙,眼珠也在飛快地轉動,“這個時候就要對著海浪衝……如果船停下來或者減速,就一定會被海浪掀翻!”抿緊嘴想了想,忽然打開艙門衝了出去。

“砰!”他剛出去大家就聽到了一聲巨響。

“那智!”莫小可不放心,朝艙門衝去,沒想到剛衝到門口就被海水打倒在地——海浪打到甲板上來了?

海浪的力量十分巨大——莫小可的感覺就像被大海揍了一拳,不由自主地倒在艙內。剛倒下就覺得身體一片冰涼,接著便浮了起來:海水湧進船艙了?

船艙裏頓時驚叫一片。大家手忙腳亂地拿起東西舀水,搞不了幾下就被海浪衝倒或是因船隻顛簸而滑倒。莫小可也趕緊爬起來舀水,被掀倒,然後再機械地爬起來舀水。因為恐懼和緊張,她腦中很快就變得一片空白,雖然醒著,也跟失去意識一樣了……

等到莫小可再度回複意識的時候,已經是在一片沙灘上了。夥伴們橫七豎八地躺在旁邊,隻比死人多口氣。在他們不遠處的,是已經被海浪打得破爛不堪的船。也多虧他們命大。就在船要沉的時候,李頓發現這裏有一個島嶼,便開足馬力衝向海灘。船還沒到岸邊就失去了動力,還好後麵一個海浪拍來,把他們送上了海灘。

莫小可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尋找那智的身影。她的記憶隻到那智衝出艙門為止。如果她沒有記錯,他一出艙門她就聽到了一聲巨響,他會不會……掉到海裏去了?

還好。那智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躺著,臉上有些瘀傷,精神也頹靡,但至少活著。莫小可大鬆了一口氣,又趕緊清點其他人,驚喜地發現他們都在。她不禁喜極而泣,卻發現隻能幹哭——海水把她的眼淚也卷走了麽?

“天哪……”李頓揉著頭發,腳步蹣跚地在大家身邊走了一圈,揉著頭發苦笑。

“哎呀,真慘啊……所有的物資……還有武器,都沒有了。”他走到船邊一看,發現船底開了一個大洞,笑得更加頹喪,“看來我們又得在這裏作魯濱遜了!”說著朝那智看去,目光似乎別有含義。

那智茫然地看著他,似乎毫無感應,手卻下意識地抬了一下。就在他手的正上方,有一個口袋是縫著的,裏麵放著“李頓的”數據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