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頓竭盡全力地救治戚翔和閔宇,很快就把他們身上的毒素去盡了。大家很感激他,也下意識地不再猜忌他了——甚至可以說是信任他。金新月和他走得尤其近。李頓對此很高興,更加賣力地表現,這天竟從林子裏套了個山雞回來,和采來的蘑菇煮成一鍋。和罐裝食物比起來,新鮮的野味無疑是人間美味。大家都很興奮地等野雞和蘑菇煮熟。
野雞和蘑菇終於熟了。李頓去找在外麵站崗的那智吃飯——那智對他的態度雖然友好了許多,但似乎仍沒有完全信任他。李頓非常想消除他們之間的隔閡,因此總是刻意和他套近乎。然而李頓剛打開門就被那智撞了一個趔趄。大家驚訝地看向那智了,赫然發現他臉色蒼白。
“大家趕緊帶上食物和物品!”那智手裏攥著電池和摩擦取電的毛褲,“那些人……那些人來了!”
“什麽!?”大家都驚得跳了起來,衝到“平台”上一看,果然看到那群匪徒正在登岸。他們趕緊胡亂帶了點罐裝食品,逃進了樹林,那鍋野雞燉蘑菇也隻有棄到一邊了。
大家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藏,進了樹林後就隻知道悶頭跑。
“等一下!”李頓在後麵喘著粗氣,“我們不能這樣悶著頭亂跑!”
大家猶豫地停下來看著他,那智喘著粗氣問他,“那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分頭跑吧。”李頓喘著粗氣說,“一大群人一塊跑目標太大了……而且這些人肯定會分頭找我們,我們在一起跑,就等於一股部隊被幾股部隊追蹤,很容易被一網打盡。分頭跑的話,至少不會被一網打盡……”
“你們已經被一網打盡了!”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
李頓頓時麵如土色,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向背後。隻見一個五大三粗、渾身是毛、棕熊般的大漢從灌木叢裏站了起來,手裏赫然端著AK47,“李頓,你小子挺狡猾啊……不過你就算再狡猾也逃不過我白老大的手心!”說著用槍口朝李頓一揮,“你快點把數據環交出來,再老老實實地跟我走!看在往日的交情上,這次我就不追究你了。你小子要是再敢耍花招,嘿嘿,我立即用槍把你腦袋轟成肉醬!”
大家驚恐地看著白老大,臉色都嚇得煞白。李頓的額頭滿是冷汗,僵硬地舉著雙手,迅速地轉動著眼珠。“好的……白老大,你是boss,我跟你走……不過我有個請求,這些孩子和這件事無關,你放過他們,可以麽?”
“無關!?哈哈!”白老大張開血盆大口大笑,“隻要見到你就不算是無關了!這些人我是一定要殺掉的!”說著就把槍口對準大家,作勢就要射擊。
大家呆若木雞,腦中已經一片空白。莫小可眼前一黑,更是幾乎要暈倒。然而就在這凝固的時刻,白老大的身體忽然晃了晃,接著便無力地垂下了槍口。
“呃……啊!啊!啊!”白老大夢囈般地呻吟著,臉上的神情極端恐懼,忽然張口吐出了一些東西,把AK47丟在一邊,倒在地上就不動了。
李頓狐疑著走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脈搏。
“他好像死了……”李頓遲疑著說,“大概是誤食了什麽東西……真是謝天謝地,我們趕緊走吧!”
“等一下。”那智忽然開口了。他正盯著白老大吐出的東西看,“這好像是雞肉,還有蘑菇……應該是那鍋野雞燉蘑菇吧!”
李頓的臉色猛地一變。
那智猛地把頭轉向他,盯著他的眼睛,眼裏似乎有冰藍色的火焰,“他是吃了你的那鍋野雞燉蘑菇才中毒的吧。對了……他們一定是找到了木屋,看到我們留下的食物,一不小心便吃了一點……你要毒死的,其實是我們吧!”
這句話無異於一個焦雷在大家頭頂炸響,把大家都震懵了。李頓忽然撲向那柄AK47,把槍搶在手裏。
“哈哈哈……”他忽然開始大聲冷笑,聲音異常恐怖。
大家都是一凜,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李頓端著槍把臉轉了過來。那已經是一張宛如魔鬼的臉了。陰險、狡詐、殘酷……各種醜陋邪惡的表情淋漓盡致。
“是啊,你猜對了。我是想毒死你們。”李頓猛地把槍口對準那智,發出魈鳴般的冷笑,“其實我本來不想做得這麽絕的……要不是你堅持不把數據環給我,我說不定會開恩,隻把你們丟在荒島上就作罷……因為你堅持不把數據環給我,我在你們身邊滯留得太久,泄露了太多的秘密,不殺你們似乎不行了……這些全得怪你!”
那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睛慢慢開始充血,“這麽說……我猜的是對的了。你偷數據環並不是為了科學研究……那些人也不是因為希伯的指點才找上的你……”
“是!”李頓野獸般低吼了一聲,“當初就是我讓黑社會綁架的希伯。我是在無意間發現用希伯培育的曼德拉草做致幻劑成本低廉,效果良好,便勸希伯和我合作。然而希伯這個家夥死腦筋,無論我怎麽勸都不願意,我隻好叫白老大他們用硬的,把希伯綁到一個地方關起來。希伯被綁架之後還是死不開口,還說要為科學殉道,真是死腦筋到極點了……我到他的公寓找到了數據環,數據卻不全麵,仍然無法立即培育那種曼德拉草。沒辦法,白老大就讓我到島上做研究,用實驗補足數據,卻不願給我夠多的錢……哈哈,我當然不會聽他擺布,便毀了試驗場,把數據環藏起來逃了……哈哈,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白老大竟然被毒死了……估計他帶來的幫會裏的那些有頭有臉的家夥也無一幸免……這還得多感謝你們呢!”忽然大吼一聲,“快!把數據環給我!”
那智身體一顫,卻站著沒有動。
“再不給我我就開槍了!”李頓咬牙狠狠地盯著那智,宛然野獸要搏人而食。
“我要是給了你,我們這些人都會死吧。”那智冷笑著盯著他的眼睛,臉已經蒼白得沒了血色。
李頓獰笑著說:“哼哼,你還想跟我講條件麽?你不給我沒關係,我大可以把你們全打死,之後再從你身上掏……”忽然臉色一變,說話也戛然而止。
“啊!”大家齊聲驚叫。
莫小可拿著一柄從白老大腰間衝出來的匕首,抵到了李頓的背後。她緊咬著牙關,渾身都在顫抖,握匕首的那隻手卻紋絲不動。
那智身體一顫,臉猛地漲得血紅,眼中一股難言的熱度噴薄而出。
“你放下槍,否則我就捅死你。”莫小可努力地穩住自己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啊,哈哈……”李頓露出了倉皇的神色,卻立即把它掩蓋住了,“小姑娘,你學會玩刀了麽?”
“別廢話!”莫小可幾乎是嘶吼著說。
“小姑娘,你太天真了……我這是槍,而你這是刀……槍比刀致命啊。就算你捅進了我的身體,我也未必會死,也絕對會有力氣扣動扳機,打死你的男朋友……扣動扳機嘛,隻需要輕輕地動個手指就夠了……”
莫小可額頭上暴起了淡淡的青筋,身體也顫動得更厲害,手卻依然紋絲不動。饒是如此,李頓還是發覺她有了動搖,不時地朝後偷瞥,準備找機會用槍托打倒她。
忽然一個人影撲向那智。李頓定睛一看,差點驚叫出聲。隻見水溶撲過來扯開了那智的口袋——之前他曾經看到那智把數據環藏在那裏,搶出數據環之後拔腿就跑。
這下變起倉促,李頓足足愣了兩秒。之後趁莫小可驚得目瞪口呆的當口,朝前一撲,擺脫莫小可的控製,在地上打個滾後重新站起,拔腿便朝水溶追去。大家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也茫然失措地跟在他們後麵。幾番追逐之後,水溶站到了懸崖的邊上,抓著數據環,手臂平伸,伸到懸崖的上空。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李頓,意思非常明確:如果你對我開槍,我就鬆手。
李頓咬著牙盯著他,額上青筋暴現,臉上的肌肉也在劇烈地顫動,顯然緊張到了極點。他既要拿槍逼住水溶,又得不時注意身後,防止那智他們偷襲,可謂是左右支絀,窘迫無比。而那智他們的緊張和恐慌卻一點不亞於李頓。他們都是年輕人,並沒有經曆過什麽曆練,隻覺得自己的夥伴被他用槍逼住了,己方絕對處在劣勢,絲毫沒發現現在最恐慌的人其實是李頓。
莫小可卻比其他人還要緊張恐慌十倍。因為她心裏清楚,水溶此舉其實是為了她——他知道如果那智死去,她會非常痛苦,所以才把李頓的槍口引向自己,用自己的命換那智的命——天哪,他對她什麽時候愛得這麽深了?這樣的感情,她該怎樣報償?
水溶盯著李頓的槍口,麵如土色,卻能保持鎮靜。他這樣做固然是為了幫莫小可,最本質的原因卻是不想在那智麵前認輸。怎麽可以讓他一個人逞英雄呢?對於男人來說,在情敵麵前輸掉是死也不能去做的事情。而那智的“逞英雄”又給莫小可惹了麻煩,他當然不能袖手旁觀。當然,最重要的是,那智抗著李頓的威脅,拒不交出數據環,莫小可為了救他,用刀去逼住李頓。他們兩人自己在那裏上演壯烈的“情感大戲”,把他水溶徹底排除在外。這種恥辱和嫉妒是他死也無法咽下的。既然如此,就狠狠地冒一次險,讓自己成為主角!
金新月看看水溶,又看看莫小可,已經把他們的想法猜了個大差不離。她抿緊嘴唇,飛快地思考了一下,忽然一咬牙,高聲對水溶說,“水溶,你這樣做實在太不值得了!”
在這種情況下,這句話宛如焦雷炸響,把大家的目光全都引到了她的身上——即使是左右支絀的李頓,也忍不住朝她瞥了一眼。
金新月感到射向她的目光當中有兩道鄙夷和憤怒的目光,卻依然泰然自若——她知道那一定是莫小可的目光。她一定以為她又要挑撥使壞了。
“水溶,我知道你這樣做,更多是為了莫小可吧。”也許是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易被接受,金新月說這話時擠出了笑容。但笑容中又有掩飾不住的緊張,反倒使她的笑容頗像奸笑,“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準備用自己的命來換那智的命……你覺得這樣值得麽?也許你覺得這樣可以在莫小可麵前壯烈一把,在她心裏烙下你的印記……但是,她說不定隻會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恩情,再和那智去過幸福的日子……隻把你放進恩人的行列,多愁善感的時候把你從記憶裏拿出來膜拜一下,其他時間卻把你束之高閣……相信我,在情感世界裏,一個死去的恩人,永遠比不上活著的男友……如果你想要獲得莫小可的愛的話,就千萬要保護自己的性命……”
聽了金新月的話後大家錯愕異常,看向金新月的目光中滿是質疑。莫小可卻已經明白了金新月的意思,一時間氣得幾乎要吐血倒地。
水溶的身體劇烈地顫動了幾下,盯著金新月露出了輕蔑的冷笑,“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後悔。就算當了傻瓜,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是的,我這樣做的確不是無私奉獻,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但現在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就把一切都……好好地結束吧!”
一聽這話莫小可的眼淚噴薄而出。那智則像被人在胸口重重地捶了一下,臉色微微泛黃。
水溶咬了咬牙,把劇烈翻滾的情緒咽下去,又輕蔑地看著金新月,“你想叫我做什麽?走下來把數據環交給李頓麽?你難道不知道他一拿到數據環就會殺死我們?你這是在做什麽?不願看莫小可被我們喜歡麽?因為喝飛醋,連自己性命都不要了,世界上有你這種傻女人麽?”
大家看向金新月的目光立即轉為鄙夷。
金新月如遭雷擊,似乎馬上就要暴怒。然而她咬了咬牙,還是把這份暴怒咽了下去,對著水溶強笑道——其實是說給李頓聽的,“誰說李博士拿了數據環就會殺我們?我們和這件事無關啊。即使他要去做致幻劑,也是回美國去做,犯美國的法。我們是中國人,和他有什麽關係?”說著轉向李頓,滿臉都是諂媚,“李博士,其實公民的舉報犯罪的義務,都是因為法律而生……我們是中國人,不收美國的法律管束,不管你在我們麵前幹什麽,我們都沒必要舉報你……更何況我們還要依靠你帶我們回家呢……我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你完全沒必要和我們為敵……”
話音剛落金新月就感到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已由鄙夷轉為憤恨,卻依然泰然自若:她現在就好比黑夜裏上了獨木橋,猶豫回頭都不成。
李頓斜眼偷睨,看出大家對金新月的話並不讚同,甚至還對她鄙夷憤恨,戲謔地笑了笑,“看來沒人挺你。而且……好像已經一地雞毛了啊,美人兒!”
“哼!”金新月略一細品,就知道他這句話不僅是說她的“不當言論”已經引發了大家的憤怒——其實也是在說她的“人望”已經完全被莫小可奪走,在集體中已經完全失寵。她的眼圈一紅,咬著牙挺了挺腰板,“那是他們有眼無珠……不識時務!算了,他們想這麽辦就怎麽辦吧!反正我和這件事無關!”
這句話乍一聽來是句氣話,但仔細聽來卻似乎有要轉向李頓的陣營的意思。莫小可第一個聽出了弦外之音,頓時感到腦中一炸,正要說些什麽,忽然聽到遠處亮光晃眼。
“砰!”忽然一聲槍響,李頓手中的AK47砸向地麵,自己也捂著手臂痛苦地倒下!啊!不遠處有一個槍手正用槍口對著他們……剛才莫小可看到的亮光,就是從他的槍口上晃出來的!
李頓朝端搶的人看了看,頓時麵如土色。他太大意了。他以為所有黑幫的人都吃了他的毒菜,都已經中毒而忘,沒想到還有一個活著的——不,也許活著的不止一個……他們看到同伴中毒死亡,一定會恨死了他。當然了,為了讓他培植曼德拉草,他們不會殺他,但抓到他後會不會對他痛加折磨,甚至傷殘他的肢體,都是難說的事情。
看到槍手的時候那智他們也是麵如土色。他們想的是,黑幫的人潛意識裏肯定把他們當成了李頓一夥。他們目睹同伴中毒而亡後一定非常氣憤,恨不得把李頓和他們都碎屍萬段——但因為還要叫李頓去培植曼德拉草,他們肯定會留李頓一條性命,但會不會把他們虐殺泄憤,就難講了。
這個槍手是個瘦高個,好長的一張馬臉。他從灌木叢裏走出來,用槍口朝大家比劃,“靠到一塊兒去!快點!舉起手蹲下!否則我立即殺了你們!”
大家隻有按他的話去做,聚到一堆蹲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緊張得連唾沫都咽不下去。槍手走近李頓丟下的那柄AK47,略一打量,頓時臉色劇變。他暴怒地走向李頓,用槍頂住他的腦袋,怒吼著說:“你小子竟然把白老大給害了!你說!你是怎麽暗算的他!?”
呃?大家都無聲地驚噫了一下。暗算!?這麽說這小子還不知道白老大是被李頓的毒菜毒殺的……這麽說他也不知道那鍋菜裏有毒了?
李頓麵無表情地看著槍手,不知是從心底蔑視他,還是根本就打算“慷慨赴死”了。槍手咬牙狠罵了一陣,見李頓不說不動,便也作罷。他用槍逼著他們往回走,準備把他們交給桑老二(黑幫的二號人物)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