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中午,一輛運貨馬車出現在豐穀街街頭。它走得有些歪歪扭扭,速度卻不算太慢,沉重的車廂裏顯然載滿了貨物,以至於輪軸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這是一條窄街,四輪馬車幾乎占據了全部路麵,隻要稍微偏離點方向,就有可能擠壓到邊上的行人。
如此危險的行車方式自然引來了眾怒。
“喂,你他媽是怎麽駕車的?”
“該死的東西,沒長眼睛嗎!”
有人氣不過車夫的蠻橫,奔跑兩步想要去搶拽韁繩,卻恰好扯歪了對方的長袍,令其雙手從長袖中暴露出來。
令人驚愕的是,車夫壓根就沒有手——他僅僅隻剩下半截手臂,而且被鎖鏈緊緊綁在韁繩上。
路人大駭,他下意識抬頭望向車夫的麵容。
那竟然是一張死灰的臉,嘴角有血沫淌出,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模樣。車夫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街邊的一棟房屋,口中不斷念叨著什麽,細聽的話又會發現那並非任何一種語言。
“救、救命……這家夥是個瘋子!”
路人再也不敢阻攔他,連滾帶爬的向後跑去。
就這樣,馬車又跌跌撞撞開了十來米後,終於偏離道路,壓上旁邊的路沿石,並一頭撞在房屋的大門上。下一秒,車廂化作巨大的火球,瞬間吞沒了方圓三十米內的建築!
伴隨著火球爆發出來的驚天巨響,眨眼間便穿透了周圍三四條臨近的街道,房屋的玻璃劈裏啪啦碎裂一地,半個城市都仿佛搖晃起來!
爆炸過後,滾滾濃煙直衝雲霄,街巷裏到處都響起了哀嚎與求救聲。
……
“快讓讓!這裏有一名重傷者,可能需要截肢!”
“大麵積燒傷該怎麽處理?”
“先去除衣服,清理傷口,然後再注射抗生素!”
一副又一副的擔架被抬進耶妮聖堂,原本井然有序的大殿再次變得混亂不堪,不過這一次她們收治的不再是被公司拋棄的礦工,而是隔壁街區的傷者。
珍妮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有些茫然的望向張誌遠……她還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場麵,麵對四十多名傷者,她要第一時間根據傷情來做出優先級安排,錯誤的話就會導致傷者死亡,這對她的壓力實在太大了些。
“累的話就去外麵坐一會,喘口氣!”張誌遠按住她的肩膀,替她拉下口罩,“這兒有我幫你看著,出不了什麽大問題!”
對方沉穩的眼神又讓珍妮找回了主心骨,她的呼吸頓時緩和了幾分,“我還能堅持。”
“不用休息?”
“是!”
“那我們繼續吧。”
珍妮點點頭,重新戴上口罩,指揮起傷員的運送來。不光是張誌遠,周知和淺原鳴子也在幫著修女們安頓受傷者——聖堂的改建尚未完成,現有房間又容不下大幅增加的病患,所有隻能像之前那樣,再次把簡易病床架到走廊和大廳上。就算他們不懂如何急救,幫忙搬運下床鋪和被褥還是沒問題的。
另一邊,丹恩也找到了朝陽。
“朝閣下,情況打聽到了,確實是豐穀街發生了爆炸,而且位置離我們租借的戲劇棚屋相當近。由於現場發生大火,整條街道都被城衛軍封鎖,我隻能在遠處觀察。那棟房屋已經有大半遍塌毀,裏麵的設備恐怕不容樂觀。”
“是嗎?辛苦你了。”朝陽平靜的回道。
“這絕對有問題!”丹恩卻顯得相當激動,“那條街平時都沒什麽人往來,怎麽可能發生如此劇烈的爆炸?而且還不偏不倚的位於我們生產抗生素的廠房前,怎麽看都像是衝著命運之門來的!”
也難怪他反應激烈,那裏不光是抗生素的生產車間,也是儲藏倉庫。交到修女手中,每一瓶藥都能治病救人,但現在這些珍貴之物很有可能被大火付之一炬,丹恩心中別提有多憤怒了。
朝陽卻不好告訴他,早在兩天前,也就是指揮官珊黛拉找上門來的次日,他就安排張誌遠轉移了藥物,還順帶複刻了一批假貨擺在原位置上。設備倒是沒拆,除了那台價值最高的蒸汽奇構外,其他的都留在了原地。
按照薛泉的判斷,敵人如果搞下三濫的襲擊,無非就是走兩條路——一個是針對藥品生產點,從源頭阻礙商品競爭;另一個則是針對公司人員,既可以起到恐嚇作用,亦能打擊競爭對手的抗爭士氣。
對於後者,朝陽也做了一定準備,給修女們發放的手鐲便是一道安全保障。畢竟樂園玩家不怕受傷,但這個世界的普通人會。他總共就這麽一百來個信徒,失去一個都是慘重損失。
不過敵人的肆意妄為還是超過了他的預想。
他想了許多種對手可能用的方法——雇人打砸工廠、放火焚燒、搶劫藥品,結果卻是一場在市區引發的爆炸!
挑的時間還是中午!
這個點有許多人會回家吃飯,而豐穀街兩邊又不乏住宅樓,此種近乎恐怖行為的襲擊方式,確實讓朝陽感到了一點小小的異世界震撼。
“放心吧,這件事情不會就這麽算了。”朝陽對丹恩承諾道,“我們一定會找出爆炸的真相,如果是有人故意為之,那他一定會付出應有的代價。不過現在,我們得把注意力放在救人上。”
緊張的搶救一直持續到下午四時,雖然外麵仍有零星傷員被陸續送來,但修女們也適應了這套搶救流程,兩三個人便可有條不紊的進行初步清創、包紮。眼看大殿內的秩序逐步恢複,一些民眾卻漸漸聚攏在聖堂大門前。
“命運之門公司是導致爆炸的元凶,你們還敢把家屬交給修女治療,這兩夥人是一起的!”
其中一名身穿長大褂、頭戴尖頂帽的男子痛心疾呼道,“我早就寫信給過這家公司,指出他們研製的藥品會用到大量硫磺、閃光石粉,這些東西不僅存在強烈毒性,還有可能引發爆炸,結果信件發出去後一直沒有得到回音!結果呢?大家都看到了!”
在新大陸,隻有一種人會佩戴這樣的帽子,那就是醫師,而且必須是得到舊大陸學院認證的醫師。
“莫非您是普雷頓先生?”有人認出了他。
“沒錯。”男子承認道,“你如果聽過我的名字,就知道我經常為內城區病人看病。”
而內城區也是輝煌堡上流人士的居住地。
像這樣的人物居然出現在耶妮聖堂,不禁引得大家紛紛側目。
普雷頓的表情是如此誠懇,仿佛他真與命運之門多次交涉過,“你們應該也有人讀過報紙,知道他們家的藥物沒有經過任何專家審評,有效成分至今存疑。這家公司與聖堂合作的唯一目的,就是拿無人問津的傷患做試驗,請問這樣肮髒的地方又怎麽有資格收治因爆炸而受傷的可憐人?”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居民被他的話所吸引,聖堂前的街道匯聚出了一股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