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這支訪問團果然去了衛城。朝陽無縫切換到衛城分身上,利用神國的“連接”能力觀察了所有人的全程動向。顯然月桂王室和龍久家族都不清楚十五年的秘密,並沒有要去海灘洞穴瞧瞧的意思。齊伯.龍久倒是認認真真的徒步了大半個城市,詢問了不少路人,還去樂園教的招待處待了許久。

顯然親眼目睹一座理應廢棄的城市變得如此繁華熱鬧,比什麽傳聞都要來得更加震撼。同時他們也發現了兩地的曆史出現了偏差,比如十五年裏明明有人離開過衛城,但外麵卻毫無覺察,哪怕是關乎樂園教的消息,也是最近一年才流傳起來的,而且發源地還是新大陸的輝煌堡。

可惜在迷霧之力的影響下,他們怎麽打聽都問不出破綻——衛城民眾的記憶是真實的,外麵世界的記憶也是真實的,如果沒有親身經曆過未謎的迷局,恐怕永遠也了解不了這一真相。

不過對齊伯來說,震撼遠不止這一點。

他發現無論是千林堡還是衛城,樂園教對當地的控製程度遠比自己預想得要深。這已然不單是神明教派,而是實實在在的實權政府。當地百姓對沒有領主這件事早已欣然接受,反觀樂園教的治理井井有條,細致入微,其豐富的經驗全然不像是一個新生的組織。

還有神奇的信徒印,居然能讓人們可以遠距離傳話,這無疑算得上是種奇構了,並且還是可以大量複刻的那種。

可惜的是,信徒印隻能在有樂園教的地方使用,一旦離開城市區域,它就變成了一塊普通的寶石。

降低奇構使用成本、讓每個人都能擁有奇構,是龍久公爵長久以來努力的目標。

在這一點上,雙方竟意外的相似。

齊伯不得不承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新教,確實跟過去的教派都不相同,它值得龍久家族重點關注。

經過龍久長子再三申請,神使朝陽終於“答應”了為其牽橋。

覲見儀式安排在衛城聖堂舉行,出席者僅有齊伯.龍久一人,這無疑是在表明誰才是使團的真正主人。

跟隨朝陽走進覲見廳的那一刻,齊伯感到周圍的光線都變暗了許多。房間四周都懸掛著上等的黑色絨毛窗簾,從天花板一直垂落至地麵;腳邊則燃燒著許多蠟燭,宛如搖曳的群星。空氣彌漫著鬆脂的香味,並夾雜著一些藥材的古怪味道,活像是古老女巫的占卜之所。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種古老的儀典跟新神的身份顯得格格不入……比如神機教的殿堂,裝飾都是清一色的連杆和齒輪,看著就充滿力量。眼前的場景倒像是好幾百年前,人們依舊盲目追隨神明時的布置。

不過這畢竟是外人的地盤,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請坐。”朝陽指了指一張躺椅,隨後走上對麵的儀式台。

“呃……你們這兒沒有更正常一點的椅子嗎?”齊伯看了眼椅子,有些為難的問道。

“覲見神明需要全身心的放鬆,躺著比坐姿更合適。不管誰想要與神明對話,都是在這場椅子上進行的。”朝陽淡然的解釋道,“還是說,閣下改主意了?”

“不……就這樣吧。”齊伯無奈的應道,照著躺椅坐了下去。由於整個人重心放低,給了他一種強烈的不安暗示,因此雙手緊緊抓住了椅子兩旁的扶手,這樣一來萬一遇到什麽異常情況,他好歹可以快速把自己拉起來。

“那麽,我要召喚神明了。”朝陽裝模做樣道。

“請吧。我很期待能與您侍奉的神明交談。”

隨著一陣古老的吟唱聲,周圍的火光變得更加暗淡,仿佛整個大廳都被一張幕布所籠罩。齊伯發現身旁那些蠟燭都消失了,連地麵也變成了漆黑一片,可即使是在這種沒有光照的情況下,他依舊能看清自己的衣物和五指。

這種違反常理的情景,確實像是神明喜歡營造的氛圍。齊伯不知道的是,他對麵坐著的並非朝陽一人,而是一排人——比如負責調整光效的可可茉奇,負責對話內容的薛泉,確保他不會有所異動的艾洛蒂,以及預防出現信息泄露岔子的影子。就連躺椅上的兩側扶手,都是用魔法沙漏改造而成,隻要坐在上麵的人握著扶手,就能通過沙漏確認他說的是否為真話。

隻怕齊伯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這場覲見儀式是他一人覲見由多位神明組成的考察團。

當吟唱結束,一個由白色虛影構成的天使形象緩緩浮現在無邊的黑暗中,這個形象也與衛城廣場上的雕像相吻合。

“你並非我的信徒……”男女混合的雙音同時響起,“告訴我,你想見我的目的是什麽?”

齊伯.龍久咽了口口水。

他本以為自己和那些毫無見識的平民不一樣,即使麵對神明也可侃侃而談,就像他與萬機之神對話時那般。可當傳聞中的樂園之主從上方俯瞰他時,他心裏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渺小感。

不,這隻是自己嚇自己罷了。

神明不是空有力量的野獸,它們都是人類祈願的化身。

“龍久家族最近收到了一份警告。”齊伯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不失尊嚴。隻是他躺著說話的樣子再怎麽努力也正經不到哪裏去,“警告稱,千林堡的樂園教正在謀劃一場對神機教派的神明戰爭。樂園教將會在衛城遺跡中尋得一件神明遺物,並以此作為武器,暗中對萬機之神展開刺殺。對此,父親特意派我訪問千林堡,以防雙方產生誤會。”

不是對峙,也沒有質問實情,而是為了防止誤會?

這份措辭讓朝陽稍稍有些意外。

至於警告的內容……確實相當精確。

“你所謂的誤會何在?”

“神明大人,這份警告的主要目的毫無疑問是離間,有人希望龍久家族將矛頭對準千林堡與樂園教,以便自己能從中得利。消息傳遞的過程偽裝得很巧妙,謀劃者甚至不惜動用了一名隱藏在王城許久的棋子來達成此事,不過我的家族並沒有上當,反倒查出消息源頭正是來自群山之地。”

他盡管沒有指名道姓,但群山之地以哪方勢力為主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原來如此,看來你不希望樂園教跟神機教發生正麵衝突?”

“那是當然。”齊伯果斷回道,“大陸上的人們應該攜手共進,而非自相殘殺……如果不是王國軍墮落到與邪教勢力勾結,龍久家族也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

他說得斬釘截鐵,可沙漏的流速卻變快了些許。

“如果你隻是來告知這個消息的,那我已經知曉。”

“是……父親還委托給我另一件事,那就是實地觀察千林堡和衛城,看看貴教治理下的人們是否得到了良好的庇護。而我的結論是,當地居民確實受惠於樂園教的治理,其生活水平要比原先王國領主統治時改善許多,這證明您的教派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所以我想代表龍久家族和樂園教簽訂一份和約,互相承認各自的勢力範圍,對無主之地的信徒皆可和平爭取;最後,雙方互不侵犯對方領地,以免戰火燒遍整個大陸。”

齊伯.龍久誠懇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