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皇甫崇淺而又淺地笑笑,唇角微微動了動。

這個笑,在蘇思曼眼裏有些勉強,她不動聲色將手從他手裏抽了出來。連她自己也微微覺得有些奇怪,她原是對他十分有好感的,現下為何卻有些不願同他親近呢,似乎內心裏有些抵觸。不過她也無暇細想,抽開手的時候,她看到他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似乎又白了一分,想到他這些日都守在冰窖外,便有些過意不去。

“崇哥哥,這些日辛苦你了,謝謝。”蘇思曼垂下眼皮,誠懇地道謝。

“怎的同我這樣生分。”皇甫又淺淺地笑了笑,眼裏有些落寞,隻是垂著眼皮的蘇思曼並沒瞧見。

誠然,得而複失要比一直求而未得更叫人落寞。

那夜星空疏影下發生的事,在他腦子裏刻成了一副濃墨重彩的畫,可惜,眨眼間便洗淨了斑斕的色彩,隻餘寥寥幾筆鉛黛的輪廓。

她忘卻了,就如同微風拂過水麵,曾經激起的漾漾微波,悄然間水波無痕,尋不到蹤跡。

他原先就因為顧慮到這一層,遲遲未向她表白,就是怕發生意想不到的事,畢竟,為她破蠱的那個人,不是他。可沒想到,一時的情不自禁,終還是釀成了如今覆水難收的局麵。也許那晚本就不該冒險的,隻是,隻是……

堪堪可恨,嗜血蠱的威力如此之大,曾經擔心的事,都成了現實。

是不是命中注定他是得不到她的?

早在察覺出她中了蠱毒,並且已被破蠱時,就該明白喜歡上她可能不會有結果。雖然理智也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喜歡她,可相處下來,才發現有時候心意半點也不由大腦控製。等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已經為時已晚,深陷情網不能自拔。

至於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了她,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

或許是由憐生愛吧。

緣分這種事都是天定,不能選擇的。

就如老天讓他遇上了她,本不該有交集的兩個人,即便在宮中見過一次,也該再無下文。卻陰差陽錯地,她出了宮,被冠上偷盜貢銀之罪,遭舉國通緝,又跟他重逢。她是當世唯一一個身中嗜血蠱蠱毒的人,而他,是當世唯一對嗜血蠱有研究的皇甫家族傳人,他們是注定了會有這麽一段剪不斷理不亂的糾纏啊。

很多人很多事,並不能用常理去解釋。譬如那時候的她,明明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子,胖胖的身軀,醜醜的麵容,的的確確沒什麽吸引人的地方,卻為何能贏得他的心呢?那顆愛情的種子,究竟是何時種下,何時悄然發芽,到最後根深蒂固的?

或許是在屏宴城中那個有雪的傍晚,他看到她坐在火爐旁,微微地俯首,那一頭雲樣的烏發流動著微弱的卻令人著迷的光彩,那一臉溫柔細致的神情,手裏樸實無華的繡花針和繡工毫不起眼的衣樣,卻讓他挪不動腳步,移不開眼。爐裏的火光剝落的畢啵聲烙印在他耳中,鏤刻到了心底裏最溫暖最不輕易讓人碰觸的地方。那樣的無聲無息,悄寂低沉,以致自己都未發覺。

那一刻,明明是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令他想到了早逝的母親,在他八歲上就撒手西去的母親,記憶中最明亮最溫暖的場景,便是她獨坐在火堆旁靜靜為他縫補衣物。雖然明明知道,眼前那個人並非記憶裏的那個人,可人心裏最本真的反應,是連自己都蒙騙不了的。

要愛上一個人,很難;要愛上一個人,也很容易。

那時候他就在想,無論如何,他都要保護她,要她不再受傷害。

或許是她為了拜他為師而施展的各種可愛又無賴的小伎倆,煞費苦心地自導自演了一場又一場苦肉戲,賣花女鄰家大嬸算命阿婆粉墨登場,他是被她弄得徹底沒了脾氣。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她這樣又傻又執著地為了一件事絞盡腦汁了吧,或者說,這世上再也找不出一個人會為了他,做那麽多荒唐事吧。她的無賴,小花招和小心計,在他眼裏都那麽可愛。

一個人可以長得不漂亮,可心一定要幹淨。

就如她。

那時候他就在想,便是收她這個資質委實一般的的徒弟又何妨,他想要收她做弟子。可是,他又不想聽她喊他師父,他模模糊糊地有個私心,不想跟她有師徒這一層的名分。隻是那時候他還沒看清他自己的心。

又或許是同她相處久了,日久生情。他唯一能肯定的,隻是他並非第一眼看到她便愛上了她。可是對於命中注定要愛上的人來說,早一秒遲一秒,那都是要愛上的。

若是他早早地就看清了自己的內心,那尚在萌芽的愛火大約還能在星火燎原之勢方興未艾之前被撲滅。隻可惜,等他清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晚。

身為百藥堂的少主,他本應該比常人更早地覺出,他同她根本就是沒可能的。可他卻抱了絲僥幸,以為同她或許是可以的,因為他覺出她也是喜歡自己的。既然彼此都相互有好感,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呢?她遭遇了那麽多不幸,被人當做棋子,被算計,被利用,國破家亡,火海逃生,應該有個人來疼惜她。而他,就想做這個人。

年紀輕輕的姑娘,是不該承受那麽多磨難的,更何況,她還是那樣美得叫人窒息堅強得叫人心疼的姑娘。他從來不止是喜歡她的皮相,在她還很醜很胖的時候,他就是喜歡她疼惜她的。

可這又有什麽用。命運總是在最美妙的時刻撕碎偽裝,露出猙獰的真容。

一切因嗜血蠱結緣,一切也因嗜血蠱幻滅。

世上能與她相愛相守的,注定了隻能是那個同樣曾被蠱毒折磨的皇子,同樣被命運詛咒,同樣被幸運之神唾棄。他們都出身高貴,命途多舛,也許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的。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敗在了命運麵前,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看她如今的反應,無不印證了醫書上所載。

想來,梁少鈞對她也並非之前他猜的那樣無情,非但不是無情,還是情根深種。有道是意隨心動,那份頑固而深藏的情念,便是在破蠱的時候種下的。或許他隻是無心插柳,卻是將自己的形象深深地植入了她的意念裏,隻是她一直未曾察覺。

當她一旦對除他之外的人動心時,被他植入骨髓的那點情念便會本能地抵-製,表現出來最直接的反應就是心痛。

回想那一晚,她痛得那樣厲害,原也是對自己動了真心,才會遭到如此劇烈的反噬。

嗜血蠱的威力,簡直大到難以想象,竟能強迫性地泯滅掉人的記憶。

他跟她大約是再也沒有機會走到一處了。嗜血蠱雖除,可她體內卻殘留了嗜血蠱與附蛆蠱交-合後產生的變種——*。*隻有在破蠱這個特殊的時候產生,為情念所化,無形無味,卻承載著破蠱之人的情念,終生都無法根除。

這也就是說,她這輩子除了跟梁少鈞能在一起,對別的男人動情都會生不如死,甚至會被強迫性地抹去記憶。

注:此處再囉嗦幾句,破蠱一詞,在文中出現過多次,破蠱亦同**,因為蠱蟲是植入在血脈中,**時蠱蟲會極度躁動,除非蠱蟲相遇交-媾互噬,否則會引起血液逆流,導致暴斃。也即**即死。文章開頭的時候,總有人意圖破壞女主貞操,實有置她於死地的惡毒用意。

第一卷中最後一章梁少鈞與蘇思曼終於圓房,二人體內一雌一雄毒性相當的蠱毒得以交匯,交-媾而死,形成的蠱蛸質停留在蘇思曼體內,化成*。*為意念所植。解不掉。

呼~終於弄好了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