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計劃,正是從馮綰綰身上著手,她既然同梁少軒有那苟且之事,心中多少都會發虛的。其實她有沒有懷孕都無所謂,從皇甫崇那裏搞點藥,再讓人在馮綰綰日常飲食中做點手腳,便可輕易以假亂真,隻要他們自亂了陣腳,便有機可乘。

當然,一切都不出蘇思曼所料。

剛被安哉頃診斷出懷孕時,馮綰綰整個人都懵了,像是被晴天裏劈下的雷砸在頭上,連手裏的手絹都掉到了地上。一方麵是震驚,一方麵是全然不敢相信,因為一直以來她都是小心翼翼的,且平素就是個藥罐子,體內陰氣鬱結,是個不易受孕的體質。每次幽會,事前事後都會做一些準備,幾年過去也不見出事。最近梁少軒忙,兩人也見得少些了,所以她也就懈怠了點,可見麵時該做的功課還是一樣沒少啊。自從幾個月前見過一次之後,兩人也沒再會過麵,沒曾想,從那之後稀奇古怪的症狀就出現了,又是暈又是吐的,還老想吃酸東西。開始她還全然沒往那方麵想,還是彩霞覺得蹊蹺,說動她看太醫的。

畢竟是做賊心虛,馮綰綰恐怕如今還以為自己真是懷了孕,萬萬料想不到是被人動了手腳。幸得蘇思曼良心不錯,適時將那墮胎藥給收走了,不然馮綰綰服下去胎沒落下來,氣血反倒虧虛。

馮綰綰如今日子不好過,蘇思曼這個幕後策劃人的日子也不逍遙,估計是到目的地了,不用再顛來倒去的,可是旁邊一丁點聲音也沒有,她很擔心梁少鈞的人找不到她啊!要是兩下裏接不上頭,她不是要死翹翹了?!

她這份擔憂可不是空穴來風無中生有,附近的動靜就不對頭,他們雖然將她從麻袋裏解放出來了,但是用布條將她眼睛蒙住了,手腳也都五花大綁地捆著——蘇思曼雖然看不到,可是全身完全不能動彈,想也想得到。她隻能躺在**,一動不動,因為身子被固定住了跟床綁在一起。

黑暗就像是一道霧瘴屏蔽了一切光明,蘇思曼在這寂靜沉悶中默默地忍耐著。其實能擊垮一個人的,往往不是不給飯吃不給水喝,而是讓其深陷在無邊的寂寞中,漸漸令其喪失希望,最後自生自滅。所謂攻心為上,也不過就是動搖一個人的信念,瓦解一個人的心智。蘇思曼心中很明白他們將她幽禁的用意,她更明白決不能讓他們如願,所以她一直控製著自己不去想梁少鈞怎麽還沒派人來救她,自己的行蹤是否被人知悉。她更不願去想自己是否就會被關在這個鬼地方一輩子,再也見不了天日。她已經詐死過一次,這回離宮又是秘密而為,出了如今的岔子,是不是隻能認命是自己失了算,本來是請君入甕卻變成了請己入甕,自己做下的套子沒套著別人,卻害了自己。

她不想去想這些,也不願意想這些,因為這樣的胡思亂想才是合了對方的心意,於她自己而言,除了徒勞傷神墮己誌氣之外看不出還有什麽用處。

但是一個人呆在悄寂無聲的黑暗裏,除了胡思亂想之外,又還能做什麽呢?

為了控製自己的心緒,穩定暗暗身體裏四處攛掇的不安和恐懼,蘇思曼開始回憶現代和穿越之後發生的各種事情。不回憶還好,一回憶總有種恍如隔世的錯亂感,現代時發生的種種仿佛已經過了好幾個世紀,久遠到很多原本以為非常重要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譬如說曾經那還是花骨朵的小初戀。

程勳應該算是她的初戀對象了吧,等等,暗戀也算初戀吧?得,勉強算上,要不然蘇思曼在現代活了二十年初戀都沒送出去,怪聳人聽聞的。

可程勳長啥模樣,愛穿什麽衣裳,她都不大想的起來了。蘇思曼趕緊在腦子裏複習了一遍仲曄離的模樣,再把長發和古裝自行換掉,程勳的大概模樣就出來了,嗯,差不多就是那個樣子的。跟仲曄離那騷包妖冶氣質截然不同,程勳是帶著那種淡雅的氣質,走近他,就有種春風沐麵的怡然之感。仲曄離那貨基本可以歸類是個話嘮了,程勳則不是多話的性子,這一點倒是跟老梁家的帥鍋們差不多,但還是有點區別,因為程勳雖然不多話,但大多數時候麵上都帶著若有若無的淡笑。這極淡的笑容,可能也沒什麽別的特殊含義,隻是習慣使然。也正因如此,才會有很多人覺得他平易近人吧,雖然對蘇思曼來說,他一直是隻能遠觀不能親近的對象。

其實她對程勳也不太了解,跟他的交集也不多,就偶爾平行線被撞歪一下,打個叉叉碰了幾碰,然後那小火花還沒長到燎原的程度,她就穿越了。難得她還能記得他,算是不錯的了,果然還是應該把他歸做初戀咩?要是一純粹路人甲,她咋可能還記得他?都說人是忘不了初戀的,對吧?那,梁少鈞又算啥呢?真正的初戀,不應該是太子他老人家麽?

蘇思曼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好半天,順利打發掉了很長一段時間。

也不曉得外頭晨昏如何。

送饅頭的人又來了,走路像個鬼一樣靜悄悄的,以至於蘇思曼壓根沒發現有人走近。她正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著,突然有人將塞在她嘴裏的布團拔了,沒等她反應過來,嘴裏又被塞了什麽東西進去,蘇思曼隻覺舌頭上微苦,還沒等反應出到底是個什麽形狀的東西,那人稍一用力頂了一下她下頜骨,東西就入喉了,都不要用水送。

哦擦,真粗魯!蘇思曼憤憤地想著,喉嚨裏輕微地咕唧了一聲,那玩意就順著喉管入了胃。唉,事到如今隻有祈禱不是毒藥了。

沒等蘇思曼開罵,那人早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嘴。

一個低低的男聲傳入耳中:“別亂叫。”

蘇思曼忙點了點頭,表示了解,又搖了搖頭,意思是叫他別捂著她嘴。要說呢,

蘇思曼這個人還是有不少優點的,比如很識趣,明白審時度勢的道理。像眼下這種摸不清底細的情況,她就管不上什麽氣節不氣節的,敵人叫她不要叫,那她肯定不會擰著幹。咳咳,可能有的人覺得這樣不夠硬氣,可有硬氣這個東西不是什麽時候都好使的,要看對象的嘛。自己現在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魚肉,你還跟那霍霍生風的屠刀對著幹嘛?想死得快些麽?激怒敵人的事不能幹,除非是策略需要,這是蘇思曼的原則。何況在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鬼地方,叫破喉嚨也是白費力氣。何不留著點力氣自救,即使梁少鈞的人不能及時來救,隻要自己表現得乖乖地,總能叫對方掉以輕心的,到時候尋機逃跑也不是沒可能。

那人見她懂事,似很滿意,很快就鬆開了手。

“能給我換個姿勢麽?”蘇思曼很小聲地問,艱難地扭了扭肩膀,被綁在這裏也不曉得多久了,身子都已經麻木了,真難受啊。還好她能苦中作樂,自己想法子引開注意力去想其他的,不然肉-體上的苦楚就夠難熬的。

那人道:“恐怕還要再委屈太子妃一陣。”聲音雖輕,但是語氣卻並不是冷冰冰的,似乎還帶了點謙恭。

蘇思曼隻覺漆黑的眼前似乎燃起了一團亮光,心中頓時亮堂起來,但又有點兒不太確定。這稱呼和語氣,可不大像是敵人啊!

有好一會兒,又陷入了沉寂,那人無聲無息地,但是蘇思曼知道他沒走。她直覺他警惕性極高,而且武功肯定不弱,這會兒估計又是在留意四處的動靜。蘇思曼猜測著,一時也不出聲。

身側傳來哢嚓的細微聲響,隨後蘇思曼感覺身上一鬆,繃在腿、腰腹和肩膀上的束縛感沒有了。蘇思曼一時間沒敢動彈,等麻木勁過了,才像蠶蛹一樣扭動幾下身子——手腳和身子可還五花大綁著哪!

那人道:“隻能這樣了。”

蘇思曼嘿嘿笑了兩聲,扭身坐了起來,厚臉皮道:“索性把手鬆了吧,腳捆著沒事兒,我沒打算逃跑的。”

“……”

那人似思想鬥爭得厲害,好半天才無言地走到蘇思曼身後,將繩索解開。

蘇思曼活動了活動手腕手指,低聲玩笑道:“你也真是個榆木腦袋,不知道將頭上綁的鬼東西給我扯下來麽。”說著自己便手腳麻利地將綁眼睛的布巾扒拉下來,使勁眨了眨眼,突然從黑暗中解放出來,眼睛還有點不習慣哪,好在這鬼地方光線很暗,倒沒閃著她的眼。蘇思曼眼睛適應環境後,就開始就著那微弱的光線打量眼前的人。

隻見這人身材高大結實,看起來三十來歲模樣,一雙眼炯炯有神。

“一路上背我來的,是你吧?”蘇思曼脫口而出。

那人點了點頭。

“太子殿下打算怎麽辦?什麽時候把我從這兒弄走?”

“目前還不到時候,還得委屈太子妃一陣。”

得,說了等於沒說!

蘇思曼無語地煩了個白眼。緩過勁來,蘇思曼伸手又要去解腳上的束縛,卻被那人製止了。得,那不解就不解吧,反正暫時也跑不掉。

看她情緒明顯低落了些,那人忙伸手探入懷裏掏著什麽東西,將一個小紙包獻寶似的鄭重遞到蘇思曼麵前。蘇思曼一臉疑惑,接過一看,一時哭笑不得,還以為是什麽稀罕玩意,或者什麽荷槍實彈的東西,哪知道是還散著點餘溫的包子!

蘇思曼不由得想起之前吃過的三頓冷饅頭,唉,三頓冷饅頭啊!

三頓,又提醒了她另一件事,這麽說她離宮少說也得有一天了!

按著出宮前的安排,燒香祈福也就一天的功夫,她這頭還回不去宮裏,查起來可怎麽辦?碧璽可應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