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曼忽然有點羨慕他,她所認識的人當中,真正擁有那令人羨慕的自由的,唯有他爾爾。旁的人都被各種羈絆束縛著,行事多有顧慮,唯有他來去自如,放浪形骸,最瀟灑風流。
而這樣的人,也最率性,所做之事都隻聽從自己的心。最明顯的例子,當屬去年他幫她從宮裏逃出來。其實那時候他們是屬於對立的陣營的,他本不該幫她的,可事實上他卻違逆梁少軒的意思,放了她一馬,還同梁少鈞一同演了一出戲,成功騙過了她的眼睛,使她誤以為楚文淵真的被梁少鈞毒死了。可事實呢,卻是金蟬脫殼偷梁換柱之計。
他隻做他心中想做的事,無關立場,無關權謀。他不能單純被界定為一個好人,或是一個壞人,人性本來就複雜多變,不過難能可貴的是一貫地堅持自我。蘇思曼覺得仲曄離就活得很率性,很坦**,很堂堂正正。
這樣發自內心的自由,一直是蘇思曼渴求的,卻一直求而不得。被皇宮這座華麗的牢籠牢牢囚住的那些人,永遠不可能得到這份自由。心中有牽絆,就如空中飛翔的風箏,始終不能徹底掙脫束縛。
可即便是被蘇思曼認為活得很自由的仲曄離,也還是有羈絆束縛的,不然他今天就不會來見她了。畢竟生而為人,所能得到的自由,都隻是相對而言的,沒有絕對的自由,因為人生於凡塵之中,總有拋不開的掛牽念想。隻是他來找她,究竟是為何呢?
蘇思曼的疑惑不自覺地寫在了臉上,仲曄離一目了然,微微一哂,道:“最近出了點棘手的事,所以……”
後半句已經不必再言,蘇思曼心下一驚,忍不住問道:“怎麽了?莫非,”遲疑了一下,才把話說完,“蠡垣逃出來了?”
“不錯。”仲曄離麵罩薄霜,神色冷峻,“前日便不知所蹤,我尋了整整一日一夜,毫無收獲。”
不用仲曄離細說,蘇思曼已經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天哪,這簡直就好像身邊埋著個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猛然炸開,捅出一個天大的窟窿。蘇思曼生平第一次希望人們對忠誠不要那麽看重,她希望蠡垣不要聽從梁少鈞的安排,她希望他什麽也不要說。
“你應該繼續找他,然後阻止他。”她頓了頓,聲音微有些發顫,卻很堅決,“事關重大,但凡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說。”
“這次若沒有你,還真不成。你也知道,蠡垣武藝高強,我跟他在繪春樓交過手,幾人圍攻依然勝不了他,武力用強恐怕反而會弄巧成拙。如今太子下落不明,或許你這個太子妃的命令,他還能聽進去一二。”仲曄離扶額,頗有些鬱悶的樣子,神色凝重道,“另外,梁少軒已經派出好幾批殺手循漯河找尋太子的蹤跡,我尋思著,他可能也下了密令要除掉你。這時候你回宮的消息恐怕已經傳到他耳朵裏了,但是他沒見著你的蹤跡,大約不會輕易罷休。我思來想去,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還是將你留在宮中,如此方便行事。”
蘇思曼忽然低聲問:“梁少軒是不是已經不太信任你了?”
仲曄離換了個坐姿,翹起個二郎腿,扇子抵著下巴,一臉似笑非笑的無奈唏噓:“什麽信任不信任,除了他自己,他信任過誰?”
“你跟他……”蘇思曼沒好意思說出來,你們這對基友當真分手了麽?你放得下麽?關鍵時刻,蘇思曼的厚臉皮突然薄得相紙一樣,想想那日在秘密閣樓上瞧見的基情四射的活春-宮,她耳根就發熱。
“我們……”仲曄離臉上惆悵一閃而過,“不可能的。”停了片刻,他又低聲補充了一句,似自言自語一般,“可從前做過的種種,對也好,錯也罷,都不後悔。”這近似呢喃的低語,卻滿含了不完滿的遺憾。
蘇思曼內心裏有些替他不值,又是一個癡心錯付的人,梁少軒根本就不配……可感情的事,誰說得清呢,本來就是一筆糊塗賬。
仲曄離忽然問道:“你相信除了我們這個空間之外,還同時存在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空間嗎?”
蘇思曼被他問得犯糊塗,呆呆看著他,沒答話。他竟然用了“空間”這麽前衛的詞,他是怎麽知道空間這個概念的,好奇怪啊。
仲曄離一臉遐想,思緒早跑遠了,根本沒注意到蘇思曼臉上的驚愕,繼續自說自話:“你信不信有人是從另一個空間來我們這兒的?還有,明明跟你不是雙生子,卻有一模一樣的麵孔?”
蘇思曼這下被驚駭到了!這分明說的是穿越啊!仲曄離已經識破她的身份了?!蘇思曼呆若木雞,看鬼似的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仲曄離才發現蘇思曼老半天沒反應,才轉轉眼珠子把視線投到她身上,倒被她目瞪口呆的模樣唬得一愣,繼而自嘲地笑了笑,拿扇子使勁敲了敲腦門:“也是,這麽離譜的事,你肯定不會信的。”
良久,蘇思曼終於搭了聲腔:“你……你說的是誰?你怎麽知道?”
仲曄離注視著窗戶外遙遠的天際,神色有些恍惚:“有人跟我說,他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他之所以會選擇我,是因為我跟他在那個世界的模樣很像,很像……他說,他每次看到我,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世界裏的他自己,所以即使我屢屢犯錯,他也會饒恕我……”
蘇思曼感到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猛地破裂開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遍布全身,一顆心頓時如墜冰窖,刺骨地冷。一個名字在她耳邊轟炸般地回響……
程勳,程勳,程勳……
程勳也穿越了……
還穿越成了梁少軒……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程勳明明是個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男人,怎麽會跟滿腹陰謀心狠手辣的梁少軒是同一個人?!
這無論如何都是難以置信的!
蘇思曼此刻的震驚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就如同剛剛被人強暴,轉頭就被告知,其實強暴自己的那個人,是多年失散的親哥哥。哦擦,這玩笑就開大發了。可現實就跟強暴一樣殘酷,不能反抗,隻能被動地接受,不管你願意不願意。
那廂仲曄離剛回過神來,看到蘇思曼被雷劈中的焦炭表情時還全然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