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曼心裏已經有了下一步的計劃。

原是想直接讓碧璽馬上去找卿染的,結果碧璽前腳剛走,馬上又回來了。蘇思曼一問才知是她碰上了易容成太醫的皇甫崇,皇甫崇一聽說她平安無恙歸來,便想見一見她。

蘇思曼心中正有許多疑團未解,也正有些事想同他說,便未作猶豫出來與他相見,另一麵吩咐碧璽馬上去找卿染過來。

到了相約地點,果見朦朧夜色中一人佇立,正向她這邊張望,看到她後便大步流星向她走來。

待走到了她麵前,看清她麵貌時,來人臉上又有些疑惑的神色,濃眉緊蹙。

他還未張口說話,蘇思曼便壓抑住喜悅,低聲問:“是崇哥哥麽?”

這把聲音皇甫崇如何聽不出?用這種聲調和語氣喊他崇哥哥的,唯有她罷了。

那人一愣,又仔細打量了她一眼,眼中驚喜乍現,一步上前緊緊捉住她胳膊道:“小曼,是你?!”

蘇思曼眉眼一舒,帶笑道:“是我。仲曄離替我易了容,碧璽沒告訴你麽?”

皇甫崇有些訥訥地鬆開抓住她胳膊的手,黑暗中臉色微微發紅:“可能是我一時心急沒注意聽,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

“這些日要多謝崇哥哥在宮裏照應,不然可能早被人察覺出破綻了,多謝。”蘇思曼誠懇道。

皇甫崇淡淡道:“不必謝我,我也不光是為了幫你,也是在尋找爺爺和爹他們的下落。”

蘇思曼有些驚訝地問:“他們……在宮裏?”

“大概是的,可能在皇後手裏。”

蘇思曼愈發驚詫了:“不是在梁少軒手裏嗎?怎麽會是皇後呢?”

“不知道,可是梁少軒那裏我查了這幾個月一點頭緒和跡象也沒有。前些日遇見了小強,據他所言,梁少軒雖然派人去過堯雲山莊,可在他的人趕到堯雲山莊之前,我爹和爺爺他們就已經被人擄走了,所以惱羞成怒之下才血洗了山莊。小強當時也在場,我想他說的應當不是假話。”

“不會吧?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你之前不是說……師祖爺他們怎麽可能是在皇後手裏呢?”蘇思曼睜著一雙大眼睛,仍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我也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在皇後手裏,但是可能性很高,因為種種跡象表明,爺爺他們的確不在梁少軒手裏,反倒是皇後或者太子的可能性更大。”

最後那半句話讓蘇思曼徹底暈了,隻能傻眼地瞧著皇甫崇。她感覺自己意識好混亂,之前的種種認知,在短時間內一再地被人推翻逆轉,這種突兀的感覺最近時常衝擊她的頭腦。特麽感覺死裏逃生一回,重返皇宮突然發現咋天地全都變了哪!天翻地覆,翻天覆地……全部淩亂了……蘇思曼就感覺自己像是狂風裏的那株小草,被吹得顛三倒四。

皇甫崇看她無限淩亂的表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跟她細說。其實吧,剛剛那些話很多都還隻是推測,沒得到確鑿的證據。早知道她會如此反應,索性就不告訴她了,唉,女人果然搞不懂。

咂摸了好半天,蘇思曼也沒回過味來,皇甫崇略感歉疚,好好一個美女被自己震傻了,實在過意不去,隻得重新挑個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所以他想了想,開口道:“小曼,這次回來諸事紛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嗯,會的。到時候肯定少不了需要崇哥哥的幫忙的,你可別嫌我煩啊。”

皇甫崇隻溫和地笑了笑,沒搭腔。

蘇思曼道:“崇哥哥剛從寢宮出來嗎?那邊沒露什麽破綻吧?”

“放心吧,沒人起疑的。我還有些事情要辦,便先走了。”皇甫崇神色有些匆忙,掉頭走了一步,又停下,微微側了側臉,留給她一個優美的側臉,“小曼,看到你安然無恙,我真的很高興。”說完便匆匆離去。

蘇思曼看著他的背影飛快消失在夜色裏,站了一小會,回味了一下剛剛見麵時的感覺。從前有過的那種好感已經杳無蹤跡,如今有的,隻是完完全全的欣賞和信賴,在她心裏,他越發像個大哥和摯友。離開堯雲山莊之後這段時間裏發生了那麽多事,他也經曆了那麽多,人更成熟了,或許之前對她的感情,也悄然發生了一些變化了吧。

時間可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就那麽悄無聲息不知不覺地改變著一個人。不過這樣也好,不管是對她,還是對他,都是好事。

倘使放不下,那便不會有新的開端,感情上的糊塗賬便不會了結。

若說當初離開堯雲山莊多少還有些負麵情緒和幾分不舍不忍,如今的蘇思曼是真心希望他萬事順利,娶個滿意的妻子,以後的日子也都和和美美。時至今日,皇甫崇在蘇思曼眼裏,依然是堪稱完美。如果連皇甫崇這樣的人如果都得不到幸福,上天真的就太殘酷了。

她在心裏默默地祝福他。

一陣秋風刮過,蘇思曼身上泛起一陣冷意,想起還要見卿染,當即離開了此地。

跟卿染是約在沁心湖,也就是上次蘇思曼半夜無意中偷聽到惠貴人彈琴的地方,是禦花園裏一個僻靜的所在。如今是秋夜,晚上去那兒的人很少,在那兒見麵比較安全。

待蘇思曼趕到的時候,碧璽卿染兩個丫頭已經侯在那兒了。見主子來了,碧璽很自覺地到一旁望風。

卿染見了蘇思曼就要行大禮,蘇思曼連忙攙住了她,都什麽時候了,還興這套虛禮,浪費。

邊將卿染扶起來,蘇思曼便開門見山道:“卿染,碧璽都同我說了,他在哪兒呢,你曉得吧?可不要瞞我,這事關係重大,你我都耽誤不起。一著不慎,便是千古罪人,個中要害,你可明白?”

卿染聽她如此說,一時臉色煞白,緊緊咬著嘴唇,低著頭沒說話。

蘇思曼輕輕握住她兩個瘦小的肩膀,放柔了聲音:“卿染,帶我去見你哥哥吧。你放心,你哥哥就像太子的親兄弟一樣,我也不會做任何傷害他的事。更何況,你哥哥還屢次救過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可能害他的。隻是這一次,有些道理必須同他講明白,晚了怕會鑄成大錯。到時候遭到天下人唾罵嗤笑的,就不單單是太子殿下和你哥哥,還會累及許多許多人,可能當中還會有很多無辜的人。”

卿染絞著衣袖,緊垂著眉眼,蘇思曼從她不住顫動的濃密睫毛可以猜出來,這小姑娘心裏一定在做著激烈的鬥爭。她顯然也明白眼前的局勢,她哥哥是個多麽關鍵的人物,正因為關鍵,所以也更容易被人瞄上。一步踏錯,釀成的後果難以設想。一邊是救過自己的舊主,一麵是自己失散多年剛相認不久的親人,當真為難。雖然很明白蘇思曼不會傷害她哥哥,但是她心裏卻總擔憂著可能不安全的威脅來自其他的與此相關的地方。這時節,萬萬不能掉以輕心的。

蘇思曼沒再說什麽,隻是溫和而誠懇地注視著她。

最終卿染沉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