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曼琢磨逃跑的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心中早策劃了好幾個方案。她覺得其中最好的一個方案就是詐死的那個,因為隻要大家都認為她死了,即便她逃到了宮外,也不用擔心皇宮裏再派人捉拿她回來給梁少鈞當藥引子了。

可要詐死的話,她去哪裏弄藥啊?再說了,即便有渠道弄到藥,怕是也到不了她手上,你當屋外那幫子侍衛都是吃幹飯的咧?

這會子她是多麽思念仲曄離啊,唉,到底還是失算了,做事太沒預見性了啊。要是早知道跳崖也跳不死,幹嘛一早給仲曄離那廝下迷藥呢,等藥效一過,他一覺醒過來,指不定就發現自己在梁國軍隊裏當俘虜或者更離譜一點可能“被遷徙”到哪個狼窩了。即便沒遇上這麽些烏七八糟的事兒,他醒來時發現四處半個人影都沒有,會不會猜到她跳崖尋死了?沒準直接以為她掛了也說不定。就算他也猜測到她見著了梁少鈞,那會不會又順著聯想下去,以為她跟著梁少鈞去楚國了?反正,這會子想要仲曄離那小子幫忙,怕是指望不上的。

躺了好些日子,她終於能下地了。

如今已經是入了冬,天氣比較寒冷,北風老是嗚嗚咽咽從窗戶縫裏鑽進來,害得蘇思曼老覺著冷,就連去院子裏走走都不敢,隻吩咐了卿染往屋子裏搬了好幾個火盆。

皇後大約是考慮到她“藥引子”的特殊身份,雖然懲罰了她,也不給她解禁足令,吃穿方麵卻沒一絲怠慢。每日裏都好吃好喝地養著她,養傷這段時日又將她養成了小胖墩兒,身材豐腴勻稱,要是擱唐朝一放,一準是個美人。

這幾日都聽宮女太監們嘰嘰喳喳在說著關於太子的事,好像就在這幾日梁少鈞就要回朝了。時隔幾月,幾月前那一場訣別恍如一夢,要說,時光還真是一劑良藥,什麽心碎絕望都隨著冬日裏的冷風飄散了,她每每聽到“太子殿下”這幾個字時,除了心冷情灰之外並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已沒了那些哀怨絕望。她天生就不是那種一直要死要活的人,而且她有個有時候可以當作優點有時候可以當作缺點的德行,那就是富有“阿Q精神”。如今最痛苦的那段時間已經過去,日子還得照常過,凡事要向前看,不能太消極。

所以聽說太子要回朝了,觸動並不是很大。鶴半仙說她情絲未斷,她自己可沒覺得,她那一縱身,早將許多恩怨情仇都一筆勾銷了,已經是誰也不欠誰。為了能保持這樣兩清的狀況,她決定最好還是趁著梁少鈞還沒回來就逃走,不然極有可能又要淪為藥引子,兩清的局麵就不能維持了。

盯著炭火盆裏的熱氣熊熊,蘇思曼想得出神,一個主意已經在腦海裏醞釀。

隻是,單憑一己之力,實行起來怕有困難。

還是得找幫手。

蘇思曼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五皇子梁少軒了,在想到梁少軒的時候順風兒也刮了刮馮綰綰的影子。

那個不厚道的姑娘也一早說過要幫她逃出宮的,雖然事實證明,這是極其有預見性的建議,要是某人早些悔悟可能還會感激她。無奈蘇思曼那時候反應太遲鈍,加上沒有遠見卓識,導致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統統都發生了,馮姑娘在某人腦子裏的印象已經有些抹了黑。雖然蘇思曼這人不大喜歡記仇,可一想到自己曾經把人當好姐妹,結果被人捅了黑刀,尤其那人還是梁某人的偏房,更不招人待見。蘇思曼腦子轉都不轉一下,幾乎是自動將她拉了黑。

好像並沒聽說梁少軒也隨軍出征的事,估計應該是在宮裏的。要聯係上他應該不太難,雖然少了碧璽這個得力助手,畢竟如今已經又有了卿染這個心腹婢女,聯係通氣的事大可放心地交給她去做。

不過卿染打探了一圈兒,發現很不湊巧,梁少軒被派去突厥出訪還需幾日方才歸國。

蘇思曼不是沒想過直接逃跑,可屋外那些侍衛太不好對付,下迷藥那種下三濫的手段她都使出來了,結果人家根本不入套兒。連儲香閣都出不去,更進一步的盤算就純屬扯淡了。

就在蘇思曼糾結得一籌莫展的時候,某日傍晚,皇後親自來了一趟儲香閣,大約是因為上回派人來接蘇思曼結果將她給接沒了,長了心眼,不怕屈尊紆貴地移駕親臨。張皇後是恩威並施,解了太子妃的禁足令,另外也暗含警告地叫她好好在宮裏呆著,別亂動什麽小心思。那話簡直跟鶴半仙說的如出一轍:你就好好呆著!

得了自由身的蘇思曼內心裏小小的雀躍了一下下,卻也沒表現得太哈皮,給人感覺是十分的穩重。倒引得皇後有些另眼相看,張皇後微微歎了口氣,道:“太子妃,你也別怨鈞兒,有些事不是個人能左右的,何況還是國家大計。梁楚一家,共享和樂,百姓也無需再遭受戰爭之苦,這並非什麽壞事。希望你從大局出發看待。你跳崖一事本宮已知曉,兩世為人,你要更懂得珍惜才是。如今重獲新生,過往便如流雲浮霧散去,本宮希望你同鈞兒好好過日子,我們梁家是不會虧待你的。”皇後說完意味深長地看著蘇思曼。

“兒臣明白,”蘇思曼垂首低眉,答得小心,“謹遵母後教誨。”

“那就好。本宮發現,短短幾月,太子妃變了許多,也懂事了許多。令本宮深感欣慰。”皇後麵上露出鮮少見到的慈愛神情,輕輕拍了拍蘇思曼肩膀,又說了幾句撫慰的話,帶領一幹隨從浩浩****離開了儲香閣。

皇後一走,蘇思曼倒有些無措了,已經被幽禁了那麽久,整個人似乎已經麻木,竟不知該做什麽。她一會兒摸摸筆墨紙,一會兒摸摸裝金子的小箱子,眼角一掃冷不防瞧見一隻造型精致的哨子躺在金子堆裏,蘇思曼記起那是養蛇的那個老婦給她的,又想起馮綰綰曾提到養蛇的老婦,回憶起那日遇到那老婦時的詭異情形,她心中疑竇頓生,那個養蛇的老婦似乎知道些什麽,好像還是跟她自己有關係的。

蘇思曼坐不住了,將哨子攥在手裏,決定去問問清楚。

一到寢殿外,發現那些討嫌的侍衛已經不見了蹤影,皇後辦事效率果然高。

蘇思曼隻帶了卿染一個就出了儲香閣。她同多數女人一樣,天生就有些路癡,憑著印象走了一段路,就辨不清方向了。

卿染打量著身處的荒僻之地,有些不放心地問:“太子妃,我們這是出來做什麽?是這個地方嗎?”

“我也不知道。”蘇思曼有些懊惱地東張西望,感覺有些像上次碰到那些蛇的地方,又有些不像,她不太確定。

想起那老婦說過隻要她在那片荒野之地吹響哨子,她就出現,問題她現在也不確定自己的位置。蘇思曼瞅瞅手裏的哨子,最後還是忍不住吹響了口哨。

哨子響到第三聲時,蘇思曼驚覺有人拍她肩頭,不禁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正是那養蛇的老婦,還好,今天她那些恐怖怪異的蛇沒跟來。

“你讓我好等。”老婦笑道。

“你知道什麽,不妨都告訴我。”蘇思曼開門見山道,她最近已經被磨得失去了迂回曲折的耐心。

老婦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朝她勾了勾手指,“我們到那邊去說。”

果然神秘!還不能叫旁人聽到!蘇思曼直覺沒好事,卻因探知真相心切,隻得依從。

***

直到梁少鈞還朝,蘇思曼的逃跑大計還未完成,不過已經布置得差不多。梁少軒已經拍著胸脯向她保證讓她順利出宮,隻等她這邊全部安排妥當。看看,果然還是得在宮裏找個有力的後盾吧,不過怎麽看怎麽奇怪,她不能依靠她丈夫,卻要依靠小叔子的能力,著實有些諷刺。

為了慶祝梁軍凱旋而歸,皇後吩咐宮裏大擺筵席,出征的將領幾乎全來了,不過皇後那意思還是很明顯的,最主要的還是給她的寶貝兒子慶功,蘇思曼這個太子妃自然不能不去。

踏入萬和宮之時,蘇思曼心止如水,未有一絲波瀾,她對自己這個反應很滿意。

裏頭布置得絲毫不遜色於上一回皇帝壽誕,燈火通明如白晝。

蘇思曼進去時正瞧見一身毛領狐裘大衣的梁少鈞跟一班將領寒暄,看到他談笑風生的模樣,不知怎的,她心裏好像被紮了一刀,隱隱作痛。一張臉立時繃不住地垮了下來,原以為情傷已愈,沒想到,一見他,方知是自欺欺人。她從來沒那樣愛過一個人,也從沒被人那樣傷害過,就是想忘,一時半會也忘不了。她有些恨自己的不爭氣。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抬頭向她看過來,看到她完好無損站在偏門前,他的一向平靜如水的麵容微微掠過一絲波瀾,墨黑如淵潭的眸子閃了閃,他隔著擠擠人潮看著她,隻一眼,飛快轉過了臉移開了目光。四目交錯的一刹那,她看到他臉色驀地蒼白了不少,即便在橘紅燭火的照耀下依然蒼白得叫人心酸。無端地,她覺得好感傷,濃濃的悲涼湧上心頭。他目光裏一閃而逝的是什麽,她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她其實一直不懂他,他也沒給機會讓她懂。

如往常一般,蘇思曼坐在女眷席,身旁原本坐的是馮綰綰,後來馮綰綰卻跟人調換了位置。席間她很安靜,默默吃她桌上的東西,既不抬頭張望,也不關注皇帝嘉獎功臣。可能覺得太鬱悶,她喝了些酒,第一杯下肚時那辛辣的**如火燒一般灼痛了她的喉嚨。

宮裏的筵席真是越來越沒趣了。

月上中天時,蘇思曼頭有些暈乎乎的,借口身子不適,先告退離開了萬和宮。

早早地沐浴洗漱,蘇思曼昏昏沉沉地躺下來,卻還睡不著,腦子裏亂七八糟的。

早早地熄了燈,也不知在**躺了多久,她看看窗戶,模模糊糊的,除了走廊裏宮燈的微光,再看不到什麽。她就睜著眼睛盯著窗戶,腦子裏默默地數羊,她這習慣挺特殊,有心事想壓製自己不胡思亂想的時候就喜歡睜著眼數羊。就這樣又不知盯了多久,數羊數著數著就從五百三又數到兩百二,頭腦不太清楚,終於有了些睡意。

正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外麵有人說話,卻聽不大清楚,蘇思曼沒放在心上,翻個身,繼續睡。

她模模糊糊聽到門好像開了,然後有人進了屋。她以為是晚間來陪她的卿染,所以也沒動,直到發現**微微塌陷下去,她才模模糊糊覺出了不對勁,勉強睜開了眼。

“杏兒。”

她聽到有人溫柔地喚著她的名字,屋裏光線不行,她瞧不清這人是誰,隻模糊覺得聲音有些熟悉,可那語調卻又那樣陌生,她有些糊塗了。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臉上摩挲著,涼涼的,正好給她被酒燒得熱辣辣的臉降降溫,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卿染,好舒服……”她又享受地閉上了眼。

模模糊糊中,她似乎聽到那人歎了口氣。

下一秒,她感覺壓迫感迎麵而來,嘴唇好像被人堵住了,呼吸有些困難。她伸手想推開身上這股力道,可推了好幾把都沒成功,呼吸卻越來越不順暢了,她幾乎是在喘氣。先前的涼快也不知哪裏去了,不光自己身上熱得很,剛剛給她涼臉的人也熱了起來,熱得像一團火。她渾身被燒得不舒服,她再次睜開眼來,驚奇地發現身上的衣服不曉得什麽時候不見了,身上有隻手在遊走,她腦子裏嘎嘣一抽,酒已醒了一半。隻是反應過來時已經太晚,身子已經軟得如一灘水,根本使不出力氣反抗。

滾燙的嘴唇從她唇上一路下移,細細地吮吸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她感覺到她胸前某一點被溫暖包裹著,另一邊好像也被握住了,酥酥麻麻的感覺湧遍了全身,她想掀開他,可手上使不出力。

“就算你恨我也好……”模模糊糊聽到那人說了這樣一句,她身上一陣巨痛,終於嚶地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