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 崔邵怎麽樣?”

宋裕回眸望向周芙,攏了攏袖袍笑道,“前幾日崔邵還在同我講, 說他活了兩輩子, 還從未有過攜手並肩之人。你瞧瞧要不要撮合撮合崔邵和蔣鍈?”

崔邵?

好人選。

周芙聽到宋裕心中的照顧蔣鍈的人選是他後,頓時一百個放心。若是換了旁人。她也許還要擔心那人吃虧, 被周征欺負。可崔邵,她是半點都不擔心。

“這個人好, 八百個心眼子在身, 兄長倒是沒法給他虧吃。”周芙對著銅鏡理了理鬢角, 本想著趁著此刻還沒日落,讓宋裕陪他去刺史府一趟, 現下就找崔邵過來,可剛走了兩步,尋思著不對,又回來了。

“還是你去吧。”

“我去不怎麽合適。”

周芙撥開宋裕收拾行囊的手,“這些我來收拾,你去找崔邵, 快。”她半推半哄地將人往外趕。

她這退堂鼓打得莫名其妙。

可宋裕卻猜到是為什麽了, 他眉心一跳,熟悉的醋意又翻湧上來,“我倒是忘了, 崔大人也曾有意郡主啊。”

他唇邊的那抹似笑非笑看著十分地欠揍。

周芙嗔他,“不陰陽怪氣會死?”

“會。”

“他從前對我有意, 如今對我早就沒有了。我不去隻是因為如今還顧忌著兄長, 我是他親妹妹, 這麽做多多少少有點不好, 還是你去的好。”周芙為了蔣鍈頂撞周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如今父親還在永州養病,離他們兄妹離得甚遠,他們此時鬧不和,若讓千裏之外的老父親知道了,終歸不是什麽好事。

“真的?”

“小肚雞腸。”

周芙輕笑一聲,抬手輕輕掐了掐這人的胳膊。

宋裕對她的容忍度素來高,掐也就掐了,隻要她心底裏隻有他一個人,那要他怎樣都可以。

“去了。”

“東西等我回來再收吧,你不知道帶什麽回京。”

宋裕說著掀開帳簾出了營帳,帳外的守衛替他牽馬,許是說曹操曹操到,馬兒還未出豫州城門,崔邵便不請自來。

“宋大人哪裏去?”

崔邵駕著馬在城門口偶遇宋裕。

“尋你。”

“尋我做什麽?”

宋裕見崔邵一臉納罕,心下也覺得有幾分陰差陽錯,卻還是勒緊馬繩笑道,“自然是替你尋了一樁好姻緣。”

崔邵想到那日宋裕大婚當晚,自己確實跟這人抱怨過,說自己兩輩子都沒有能得到過一起並肩攜手之人,可這軍營裏除了周芙以外,也沒別的姑娘家,他想了片刻後,似是想到什麽,“你是說蔣鍈?”

崔邵對蔣鍈是有印象的。

那姑娘性子熱烈張揚,無論放在何處,都有著蓬勃的生命力,像是山野之中最紅最烈的那簇花,任是誰看了,都得說一聲紮眼。

隻可惜。

兩世都栽在了周征那冷心冷麵的人身上。

“蔣姑娘的性子確實是崔某喜歡的,你跟郡主的顧慮,崔某清楚。放心好了,這些日子,你們回去奔喪,崔某自然是會照顧好蔣姑娘的。但宋裕,我今日來,是為了另一件大事。”

城門口人多嘴雜,不方便說。宋裕會意,翻身下馬。

兩人在就近的客棧裏找了間雅間,崔邵這才說起自己此番來找他的目的。事關突厥,關於黑木鐵達。

他在突厥王都受審已近半個月。

崔邵安插在突厥的細作告訴他,說前幾日黑木鐵達為表自己的忠心在獄中以死明誌,突厥王雖不信苦肉計,但突厥百姓都很憤慨,眼下都鬧著讓突厥王釋放黑木鐵達這位大將軍。

突厥王拿不定主意,但突厥的細作猜測,怕是這幾日黑木鐵達就要被放出來。他若是被放出來,此番定是要帶兵卷土重來的,可如今宗親們的兵已經撤了,若是再度攻打豫州,以豫州眼下的兵力根本支撐不住。

“上次黑木鐵達打豫州,還沒拚盡全力。這一次,他若卷土重來,定是帶著全副身家來的。”

“如今太子即位,向上京求援,太子定然會竭盡全力援救豫州。可京中兵力並不多,其他州郡的兵又都留著有用,說來說去,還得讓宗親回來。宋裕,你上一世怎麽大義滅周芙的親的,這一世怕是要再重來一次。”

崔邵說這話的時候,也有些無奈。

縱然千般不願,他們還是往上一世的老路上走。

……

周芙在營帳內等了宋裕整整一個下午,說好了天黑之前要回京奔喪,可直到太陽落山,周芙也沒見到宋裕的影子。

她想去刺史府尋他,可出去後,沒瞧見宋裕,倒是瞧見了沈青娥。她比前些日子周芙見她的時候,麵色要蒼白不少,看上去著實是更虛弱了。

“病了就養病,沈姑娘,何必硬往軍營走呢?”

周芙迎上去,沈青娥見周芙向她走來,禮數不能廢,即使沒什麽力氣,還是屈膝向周芙行了一禮。

“郡主。”

“免禮了。”

“多謝郡主。”沈青娥病懨懨地抬起頭,也是近看,周芙才發現,她的臉色很白,但唇色接近烏青。

周芙心裏驚了一下,“你中毒了?”

“我這副病容嚇到郡主了,還請郡主恕罪。”沈青娥笑笑,明明是將死之人,卻還能如此雲淡風輕。

為了維護蔣鍈,周芙本準備了一肚子懟沈青娥的話,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她看到沈青娥這副樣子,那些難聽的話又都咽回了嗓子眼裏,隻剩下了一句,“你來軍營做什麽?”

“蔣姑娘要奴婢來的。”

“昨日陳嵩去驛站給奴婢送飯,剛好被蔣姑娘發現了端倪。今日,是蔣姑娘主動找的奴婢。”

沈青娥不卑不亢。

周芙心裏直罵蔣鍈傻,這傻孩子,沈青娥如今這副樣子,若死在這裏,給她八張嘴她都說不清。

她心裏正罵著,蔣鍈忽然掀簾出來了。她這一出來,周芙傻眼了。

滿頭珠翠,披錦帶繡。

紅的瑪瑙,綠的翡翠,裝飾了滿頭。身上更是一身惹人注目的朱紅色衣裙,紅得嬌豔,配上淡綠色的宮紗披帛,她身上穿的戴的那些東西,單個拆出來看都是美的,可湊在一起就是怎麽看怎麽奇怪。

周芙也曾有過蔣鍈這樣的時刻,那是在上一世見江齡雪的時候,每一回她都要盛裝出席。

周芙理解蔣鍈,又實打實從心裏覺著,她今日這打扮花裏胡哨過了頭。

“郡主,你先回去吧。我有話同沈姑娘談。”

“她如今這個樣子,你同她談什麽?等她身體好了再談不行麽?”

周芙並非向著沈青娥說話,隻是她這副樣子像極了當年的江齡雪。

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

這個虧,上一世周芙就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