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宋的, 你什麽口氣?”

“脾氣這麽大,想動肝火對你的屬下動去,別對周芙這麽說話!”

蔣厚念著周芙如今跟宋裕是夫妻了, 所以先前抱她的時候還覺得有所不妥, 將人擱在地上後下意識地回避了一下,可聽宋裕是這個語氣, 頓時又往前迎了幾步,將周芙護在身後。

夫妻倆的事, 最忌諱第三個人來插一腳。

宋裕手裏的折扇垂在腿側, 對著蔣厚自然也沒什麽好口氣, “我們夫妻之間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多嘴?”

“外人?”

蔣厚更氣了, “宋裕,你憑什麽說我是外人,我同周芙青梅竹馬,是在繈褓裏就相識的交情,要不是你橫插一腳,我早就……”

“早就怎樣?”

宋裕似笑非笑地瞧著蔣厚, 薄薄的目光中浮現出一絲寒意來。

蔣厚適可而止, 見好就收。

“當我沒說,你不是要出城麽,恕不遠送。”他懶得摻和這檔子事兒, 扭頭對周芙說了句,“周芙, 你的娘家人這一世都活著呢, 可不能讓他像上輩子那樣欺負你, 他要是像上輩子一樣欺負你, 你就找我,找蔣鍈,或者找你兄長都行。”

說完,又氣呼呼地看了一眼宋裕,轉身駕著馬兒離開。

周芙原本被宋裕一訓斥,心裏確實委屈,但蔣厚這張嘴劈裏啪啦說了一堆,倒著實是替她出了氣,她原本心裏的那絲哀怨瞬間消散了。

“走。”

“不是要帶兵領人麽,我跟你一起去。”周芙抓起他的手,全當剛剛那一幕沒有發生過似的。

宋裕站著不動,“城外太過危險,刀劍無眼,你去了我怎麽放心?你留下來。我會把人帶回來的。”

宋裕平靜開口。

黑木鐵達前兩日曾經修書一封給過宋裕,在信裏麵說過想要見宋裕。兩軍交戰,雙方將領見麵便是言和,可黑木鐵達的目的絕非言和,定然是想要說服宋裕,讓大梁投降。

上一世,國運衰頹成那個樣子,他們都不曾放棄過。

這一世,又怎會在有贏的希望的前提下言和?

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宋裕私心也想知道如今黑木鐵達的底牌到底是什麽。趁著今日徐氏被黑木鐵達活捉的這個契機,他剛好可以去看一看。

突厥軍營危險得很,縱然是宴請,那也定然是鴻門宴。周芙定然知道這一點,可沒法子,上一世滄州那一戰,宋裕為救百姓心甘情願赴死,就是死在黑木鐵達手裏的。

她不是聖人,他是她的夫君,她又怎麽可能不怕。

“我知道危險,但我不怕,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們是夫妻,我怎麽舍得讓你一個人去突厥的軍營?”上一世那慘烈的場麵,她想都不敢再想,又怎麽舍得讓他一個人去。

從前他做什麽,她都隻看著他,是因為怕添亂。

這一次,是真的怕他孤單。

宋裕從前若是遇著這樣的事情,說什麽都不會讓她跟著,但如今夫妻一體,他擔心她從馬上摔下來出事,她又怎麽可能不擔心他在突厥軍營出事。

“如今,我跟黑木鐵達正麵交鋒的機會沒有上一世多,他還並不清楚我的底細,隻以為我是憑借美色俘獲了你,並且覺著我雖掌握軍政大權,但日子並不好過。所以,你若真要去,可以表現的嫌棄我一點。”

很多時候,讓敵方看輕自己,也是一種戰術。

若黑木鐵達覺得宋裕這個對手在大梁活得也同樣跟他在突厥活得一樣艱難,難免就會掉以輕心。

這對他們的戰局是有利的。

同時,也能讓更好地護好她。

宋裕願意讓周芙跟著他一同去,周芙就已經很高興了,至於要表現得夫妻不合,也沒那麽難。

“我是郡主。你是罪奴。我嫁給你,是我抬舉你,宋大人,是這個意思吧。”周芙很快上道。

宋裕前世聽見罪奴兩個字,還會覺得刺耳。但曆經千帆,跟身旁這人攜手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到現在聽到這兩個字,已經全然不痛不癢了。

“上來。”

宋裕先行上馬,然後伸出一隻手給周芙,“你馭馬技術不精,反會傷了自己,若非必要,今後不要獨自一人騎馬了。”想到剛剛她快要摔下來的一幕,宋裕還是止不住地擔憂。

“知道了。”

“你也是,要惜命。”

周芙眼睫顫顫,目光時平靜望向遠方。

宋裕聽了這話後,忍不住道:

“你今日是不是怪我傷沒好就往外跑?”

“嗯。”明知故問。

“我的錯,將來不會了。”宋裕勒著韁繩,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了一些。

“再有下次,家法伺候。”周芙好脾氣地威脅著他。

宋裕幹笑兩聲,“好。”

將士們帶兵出了城門,行個幾裏路就到了突厥軍營駐紮的地方。黑木鐵達早就料到宋裕定會來赴約,提前命人準備了晚膳。

胡人軍糧充足,不像豫州城內,家家戶戶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烤羊的香氣圍繞著整個軍營,篝火升起褐色的塵霧,周芙跟宋裕下馬的時候,黑木鐵達已經在營帳中等了很久了。

仔細說起來,這還是周芙頭一次見黑木鐵達。

他是典型的將領模樣,長得很黑,在日光下瞧他的五官輪廓,倒是硬朗英俊。

“宋大人。”

黑木鐵達學著梁人的樣子拱了拱手。

“黑木元帥。”

宋裕將周芙從馬上攙扶下來,然後頷首回禮。

黑木鐵達注意到宋裕身旁站了一位,思忖了片刻,心下覺得有些好笑,“宋大人,你為國為民,你這郡主夫人還生怕你做了對不起大梁的事,竟跟來了,真是少見啊。”

少見多怪。

周芙心裏將黑木鐵達罵了個狗血淋頭,但腦子裏卻還記得宋裕說過的話。

“我大梁江山姓周,又不姓宋。如今我堂兄將軍政大權交給了我夫君,我自然要跟著他出來,不然這江山易主了,可使不得。”

周芙刻意說著疑心宋裕的話,就這麽短短一句話,就讓黑木鐵達覺著,原來麵前的這位宋大人,跟他也是同病相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