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

城門口排起了長龍,其中有坐車的商賈,有背柴的樵夫,求學的寒門士人,佩劍的落魄遊俠。

此處並沒有洛陽那般寒冷,可也絕對算不上暖和。

眾人皆是瑟瑟發抖。

不怕嚴寒的人,也不會在這裏排隊。

“後生!那個後生!”

忽然有人叫道。

劉路一愣,抬起頭來,卻是看到了一個商賈,正朝著他招手。

劉路累殺了好幾匹駿馬,千辛萬苦的來到這裏,實在不願意惹事,便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朝著那商賈行了禮,“您有何吩咐?”

“是來投奔親戚的?”

商賈打量著麵前的劉路,劉路當然不會用遊俠的身份進來,遊俠的身份會惹來很多的不便,現在的官員們各個不講理,遇到遊俠,順手殺掉就說自己抓了盜賊。

當然,其實什麽身份都不好混,商賈也麵臨著被官員打劫的風險,就是無辜的農夫,也能被指證為盜賊。

好在,經過司馬師那麽一殺,各地的官員都收斂了不少,起碼不敢再肆無忌憚的隨意出手了。

劉路能迅速的趕到淮南,沒有遭遇太多刁難,還得感謝大將軍的恩德。

他這一路上已經換了數個裝扮,此刻,他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混在那些平民之中,根本不起眼。

這一路上,多的是這些逃難的百姓。

劉路點著頭,“是來投奔親戚的。”

像劉路所扮演的這類人,不能算是完整的流民,隻能算是半個,大多都是家裏遭了難,但是沒完全破產,還有點財富,就去投奔別處的親戚去尋個差事。

商賈點著頭,令人從一旁取了東西,遞給了麵前的劉路。

“拿著吧,這是送給你的。”

劉路接過手裏的衣裳,眼裏滿是茫然。

那商賈笑著說道:“我看你饑寒交迫,心裏甚是不忍,這裏還有些吃的,你也一並吃了!”

劉路表現出了些惶恐,不敢接受。

商賈這才說道:“我喚陸順,乃是從河北前來的商賈,你有所不知,當初陛下還不曾登基的時候,曾告誡河北群商,要多行善事,救濟貧苦,陛下有蓋世之德,我們也是一直都遵守他的勸誡,一直都不敢忘卻!!”

商賈的聲音很大,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圍觀。

劉路很是驚愕,趕忙拜謝了這位商賈,將那衣裳披在身上,又狼吞虎咽的吃起了東西。

周圍的眾人紛紛議論了起來。

有寒門士子有些生氣,低聲罵道:“河北的商賈,竟敢以陛下為噱頭,為自己謀取利益!!”

“什麽行善事,救濟貧苦,裝模作樣,拉攏人心,好賣出自己的東西而已!”

另外一個士子卻有不同的看點,“雖是如此,可畢竟是做了不少的善事,怎麽能謾罵呢?河北義商之名,各地都已經傳開了,他們四處行善,百姓們都願意與他們交易,聽聞,連賊寇都不願意為難他們……”

那人還是不服氣,“分明是陛下仁德,這與商賈們有什麽關係呢?”

“陛下登基不足半年,卻已展露出仁德,他派遣官員到各地探查百姓的情況,削減天子的車馬服飾和後宮費用,並罷除宮廷及官府中的無用之物,這次又誅殺了各地殘害百姓的官員,號令天下官員都不得欺辱百姓……足見陛下之仁德!”

這些顯然都是廟堂的舉措,大多都是司馬師所下令執行的。

但是,廟堂的舉措,在地方上看來,那就是皇帝的舉措。

劉路聽著他們的言語,險些就忍不住要拉著那人好好誇讚一番。

也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終於是輪到了劉路。

城門口的甲士檢查了他的“證件”,劉路的證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都是焦伯親自出麵給他辦理的,甲士也隻是看了幾眼,問清楚他要前往哪裏後,就讓他進了城。

進了壽春之後,劉路又問了路人,確定了將軍府的位置,然後急匆匆的朝著將軍府趕了過去。

將軍府前,有幾個甲士正來回的踱步,道路上也沒有什麽人,幾乎沒有人敢主動靠近這裏。

就在此刻,劉路低著頭快步靠近了府邸。

“站住!!!”

幾個甲士舉起了手裏的強弩,劉路趕忙舉起了雙手,表示自己並沒有武器。

毌丘儉的府邸,顯然不是可以翻牆翻進去的,劉路也很清楚,但凡自己有這樣的舉動,下場隻會是被亂箭射殺。

劉路看著麵前的諸多甲士們,開口說道:“趕快去稟告鎮東大將軍!我有要事要稟告!”

甲士們對視了幾眼,有人轉身走進了府內。

劉路沒有放下手,因為那些強弩依舊是對準了自己,這讓劉路有些惶,他也不敢多說什麽,生怕引起這些人的誤會,直接將自己射殺。

等待了許久,終於,有一個人走了出來。

那是個稚嫩的小子,擺著臭臉,大搖大擺的走到了劉路的麵前,劉路很清楚的從他眼裏看出了不屑,他揮了揮手,讓甲士們放下了手裏的強弩。

劉路心裏有些不悅,卻還是說道:“我要見大將軍。”

“大將軍在忙,若是有事,你可以直接告知我。”

劉路搖著頭,“不可,我隻能告知大將軍。”

那人的眼裏有些不悅,他打量著麵前這個穿著破爛的劉路,“你能有什麽大事?”

“不可耽誤,請你進去稟告一聲!我得馬上跟大將軍見麵!”

“那你就等著吧。”

那人說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劉路勃然大怒。

他本來是不想惹事的,可是看來,如今不惹事就無法引起大將軍的注意了,他的眼神變得凶狠了起來,他打量著麵前這個紈絝子弟。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家的子弟,但是,請恕我劉路得罪了!!!

……

“大將軍!”

有人叩響了書房。

正在跟幾個心腹商談軍事的毌丘儉皺起了眉頭,“進來。”

下一刻,紈絝子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一揮手,將一人丟在了地上。

“此人說有重要的機密要告知您。”

毌丘儉看向了那人,隻見那人卷縮在地上,渾身顫抖。

劉路隻覺得自己的肚子被打穿了。

他這輩子都沒挨過這麽重的拳頭。

他方才剛有了要動手的想法,伸出的手都沒有抓住對方,那小子轉身就是一拳,一拳擊腹,那一刻,劉路覺得自己骨頭都要被打碎了,一頭跪在地上,再也無法起身。

然後,自己就被這個紈絝一手拎起,一路拖到了毌丘儉的書房裏。

嗯,從結果上來看,自己是完成了目標的。

隻是跟自己預想的可能有些不同。

毌丘儉看著渾身顫抖的劉路,又看向了文鴦,“你何以下這般重手?”

“將軍,是他先要襲擊我的,而且我也沒下重手,根本沒用力!”

“大將軍……這不關這位……壯士,是我為了見您,特意惹事的……”

劉路哆嗦著起身。

毌丘儉看了看周圍的將軍們,“今日的會議就到這裏吧,改日再議,阿鴦,你留下。”

眾將軍們紛紛告辭離去,文鴦站在了一旁,盯著麵前的劉路。

但凡這廝對大將軍有出手的想法,自己就掐斷他的脖子。

這個時代,刺客還是相當流行的,例如蜀漢的費禕,就是在宴會中酒醉,被魏國降將郭循刺死的……

“你是什麽人?”

“在下劉路,乃是奉陛下之令前來……”

劉路說著,小心翼翼的從身上拿出了皇帝的書信,遞給了麵前的毌丘儉。

在毌丘儉接過書信後,劉路終於是長舒了一口氣。

毌丘儉驚愕的拿起書信,隨即認真的翻看了起來。

“果真是陛下親筆!!”

毌丘儉很是詫異,可他沒有繼續看下去,將書信藏在了自己的身上,看著麵前的劉路。

“我聽我的兒子說,當初陛下派遣了一個壯士,千裏迢迢的到洛陽送信,您就是那位壯士嗎?”

“是我!”

“好壯士!”

毌丘儉當即起身,“阿鴦!還不扶劉君坐下來!你看給人打的!”

文鴦趕忙上前要扶劉路,劉路卻下意識的躲開了,“不必,不必,我還是自己來吧……”

他對麵前這個稚嫩的紈絝子有了些陰影,這廝手太重了。

劉路坐在了毌丘儉的麵前,也沒有任何的隱藏,將自己這些時日裏的經曆全部告知了對方。

他知道,陛下對毌丘儉極為信任,而自己也沒必要說假話來掩飾,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說謊,說不定會影響陛下的大事。

聽著劉路講述自己送信,進出府,招募遊俠,再次得到詔令,前來此地的事情後,毌丘儉看向劉路的眼神愈發的敬佩了。

就是那桀驁不馴的文鴦,此刻也是不由得動容。

他朝著劉路拱手說道:“方才不知是仁人誌士,冒然動手,還望劉君勿要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大將軍,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詢問……”

“劉君請說。”

“您的淮南精兵,都是他這個樣的嗎?還是說這位是個特例?若是您麾下的士卒都是這樣的,我認為沒必要害怕司馬師,咱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哈哈哈~~”

毌丘儉大笑了起來,他指著文鴦,認真的說道:“阿鴦的武藝,勇冠三軍,隻此一家,但是他平定國賊,匡扶社稷的決心和誌向!是八萬淮南精銳所共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