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急匆匆的走在小路上,他們皺著眉頭,臉色格外的肅穆。

眾人也不言語,步伐很是急切。

放眼望去,竟是有足足四十多位大臣,他們彼此也不交談,剛剛從朝議裏走出來的他們,此刻居然是毫不遲疑的朝著同一個目的地趕去。

走在最前頭的大臣乃是盧毓。

高柔的臉色陰晴不定,盯著麵前的盧毓,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當這些大臣出現在了後宮的時候,頓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止步!!”

有人擋在了他們的麵前。

擋路的人乃是殿中校尉司馬遜。

司馬遜領著甲士堵住了道路,他狐疑的打量著麵前的群臣,還是朝著他們行了禮,“拜見諸公。”

“諸公為何而來?”

盧毓還不曾開口,當即就有大臣搶先說道:“我們要前往昭陽殿拜見太後,速速讓路!”

司馬遜一愣,隨即詢問道:“諸公,可有大將軍之令?”

盧毓冷笑著說道:“群臣來拜見太後,還需要大將軍同意嗎?!”

這一刻,司馬遜驚呆了。

你們這是什麽情況?

平日裏你們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不需要大將軍的命令?

看著茫然的司馬遜,高柔勃然大怒,指著他謾罵道:“還不讓路?!”

司馬遜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又大聲說道:“我奉大將軍之令來鎮守諸殿,若無大將軍的命令,不能放諸公入內!”

高柔大笑了起來,“他司馬師都不敢攔著群臣不見太後,你一個小小的校尉,也敢在這裏放肆?!”

“來人啊,將這廝押下去!”

站在司馬遜身後的那些甲士們當即就懵了,他們看了看司馬遜,又看了看高柔,眼裏滿是惶恐,紛紛後退。

高柔大聲嗬斥道:“爾等不敢違背大將軍的命令,就敢違背司徒的命令嗎?!”

司馬遜此刻完全不知該說什麽,自從司馬懿大權在握之後,他從未遭受過這樣的對待,他可是司馬家的人啊,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備受尊敬,哪怕沒有官職,當朝三公都不敢對自己無禮!

如今這是怎麽了,押自己下去??

你不知道我姓司馬嗎?

“且慢!!”

遠處傳來了一人的聲音。

司馬遜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去,羊祜領著甲士們快步朝著這裏走來,羊祜的神色更加的肅穆,他走到了最前方,朝著眾人行禮。

“拜見諸公!”

“不知為何而來?”

羊祜問出了同樣的問題,高柔再次回答道:“是為拜見太後而來。”

羊祜看了看他們,隨即搖頭說道:“隻有侍中方可無詔而進殿,其餘大臣,是不可通行的。”

高柔還想說話,盧毓卻搶先說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入殿麵見太後,太後下詔召見,羊君總不能再阻攔吧?”

“可。”

羊祜讓開了身位,司馬遜大驚失色,趕忙說道:“不可……”

盧毓根本不理會他,直接從他身邊經過,朝著昭陽殿的方向走去。

司馬遜眼睜睜的看著他經過,卻始終不敢伸出手去拽他。

群臣就在此處等候了起來。

盧毓快步朝著昭陽殿走去,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這裏站著不少的閹人,看到自己前來,這些閹人們頓時讓出了道路。

郭老公趕忙走進了昭陽殿內,很快,他就走了出來,朝著盧毓行禮,讓他入內。

當盧毓大步走進了殿內的時候,太後正坐在上位,目不轉睛的看著他進來的方向。

皇帝坐在太後的身邊,此刻也隻是默默的看著盧毓,沉默不言。

盧毓朝著太後行了禮。

“拜見太後!”

“盧公!請起!快請起!”

郭太後難以掩飾心裏的激動,她的聲音都在顫抖,若是在從前,她想要見到這個尚書台的實權大臣,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太後的詔令也很有力量,但問題還是得看群臣認不認,他們認了才是真的,若是不認,就是皇帝親自下詔也沒用。

可是在今日,這位大臣卻出現在了她的麵前,神色還如此的恭敬。

郭太後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險些就變得語無倫次。

看著如此失態的太後,盧毓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多了。

他們不需要司馬師,他們需要郭太後。

比起動不動誅人三族的司馬師來說,這樣和善,淳樸,看到自己行個禮都能激動的聲音發顫的太後,難道不是更值得輔佐的嗎?

在離開朝議的時候,盧毓其實有很多話想要跟王祥說。

盧毓這次是被坑慘了,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被推到了最前頭,跟司馬師直接開打。

這種事情,一旦出了差池,那就是三族消消樂。

盧毓對王祥的憤怒幾乎達到了極點。

可是在走出朝議後,盧毓卻沒有去找王祥,他也不準備再去找王祥理論。

事情已經做了,那就沒有回頭的可能,隻能是繼續走下去。

當然,王祥這樣會坑害自己的屬下,往後定然是不能再信任了,但是,賞賜和重用都不能落下,畢竟,在外人眼裏,王祥是代替自己衝鋒的猛士,若是自己事後不答謝,又如何能坐穩新的位置呢?

當下的局勢,想要跟自己爭奪起事領袖位置的人有很多。

方才高柔那麽急著出頭,不就是為了搶領袖位嗎?

衝死衝殺的時候你躲在後頭,現在壓製住對手了你就跑出來?真當我是好欺的?

盧毓再次看向了麵前的太後,語氣變得更加溫和了。

“太後,今日朝中,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大將軍病重,實在是無法繼續治理天下,臣以為,當今隻有太後出麵,才能不辜負烈祖皇帝的遺誌……”

果然,盧毓這麽一開口,就將所有的功勞往自己的身上搬。

就連王祥,在他口中都變成了按他命令來做事的先鋒。

郭太後卻還是有些懼怕,她問道:“那大將軍可會同意?”

“太後!大將軍也定然會同意,請您勿要擔心,廟堂裏還有臣,往後君臣一心,當大興天下……”

曹髦安靜的看著盧毓的表演。

盧毓等人當然不會現在就推太後上來,隻是,他們需要盡快站在太後的身邊。

從大義上來說,能壓住大將軍之令的隻有太後詔令,皇帝詔令其實也可以,但是曹髦太年幼了,還不到親政的年紀,親政之後他的詔令才能具備實效。

群臣需要用太後的名義來對抗司馬師。

倘若太後不在了,大義就會落在司馬師的手裏,這會讓事情變得很麻煩。

司馬師跟董卓不同,司馬師麾下沒有自己的軍隊,中軍那是廟堂的軍隊,不是他司馬家的軍隊。

目前軍權在司馬師,他是大將軍,可以指揮中軍,當然,中軍的將校幾乎都是世家大族子弟來擔任的,倘若司馬師下令中軍來誅殺朝中的所有大臣,中軍會嘩變。

而同樣掌有軍權的就是太後了,作為大魏太後,她也可以下詔來指揮中軍。

最高指揮權有兩個,為了反對另一個,世家就得擁有一個。

曹髦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盧毓能跑到這裏來胡說八道,就說明,事情已經成功了。

果然啊,當門閥政治這個龐然大物跑出來的時候,強如司馬師,也無力對抗。

當然,這是因為司馬師快要死了,倘若司馬師能拖得起,大概率還是能逐一擊破,拉一批打一批,打的他們不敢抬頭。

可如今的司馬師,能不能撐半年都是大問題。

拖也拖不起,想要迅速平定也不可能,外頭還有毌丘儉,同樣如此。

這本該是由安世來享受的待遇,提前由大將軍和司馬昭來享受了。

曹髦都忍不住搖著頭,希望朕的大將軍不要這麽快就死掉,掙紮一下,好歹給門閥政治留點傷口再走啊。

給點力啊!

大將軍!!

盧毓此刻依舊在侃侃而談,郭太後被他這番鬼話說的是心花怒放。

盧毓在充分講述了自己的功勞和以後的想法之後,方才不慌不忙的說道:“太後,群臣還在殿外,想要拜見太後,不知太後可要召見?”

“召見!召見!!”

郭太後趕忙下了令。

此刻,群臣尚且站在外頭,盧毓一去不回,群臣卻並不擔心,隻有高柔看起來有些急切,他皺著眉頭,想要說些什麽,隻是看到那些大臣們平靜的臉,沒能說出口。

郭老公出現在了這裏,大聲說道:“太後召群臣覲見!”

羊祜一聲不吭,很是幹脆的讓開了位置,群臣大搖大擺的從他們身邊經過,看都沒有多看司馬遜一眼。

隻有一個大臣在羊祜麵前停下了腳步,笑嗬嗬的看著他,“叔子啊,怎麽來洛陽之後也不拜見我呢?”

羊祜一愣,趕忙行禮,“改日定然拜訪大人。”

此人是廟堂九卿之一的衛尉辛敞。

羊祜十二歲喪父,是叔父羊耽將他撫養長大的,而這位叔父羊耽,則是迎娶了隴西辛氏出身侍中辛毗之女,辛憲英。

羊祜對叔父非常的敬重,將他當作自己的父親來孝順,而對叔父的妻,自然也是格外的尊重。

而這位衛尉辛敞,就是辛憲英的親弟弟。

門閥就是如此,彼此聯姻,盤根錯節,別說是在魏國內了,就是在吳蜀之中,也有他們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