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看向了眾人,目光在那兩個黃門官身上逗留了片刻。

現在曹髦就等著自己渴望的那兩個人前來,頂替掉這兩個蠢貨。

當著太後的麵,曹髦自然不好對那兩人吹捧太多。

太後認為張華就是個擅長文賦的小名士,這不假,他確實很擅長文賦,不過,他並非隻是擅長文賦。

此人的記憶力極強,學識淵博,對天下古今的事物都了如指掌。

安世曾向張華詢問漢朝宮室製度及建章宮千門萬戶的情況,張華都應對如流,讓旁聽的人都忘了疲倦。

他又在地上畫出圖樣,竟然是分毫不差,使得群臣驚愕。

此人乃是安世以及他兒子跟前一等一的能臣,少有人能媲美。

阮籍對他“王佐之才”的評價,不全是吹捧,若是能遇到合格的君王,他未必就不能是真正的王佐之才,在安世和他兒子手裏,他都能做成事,這就不是一般大臣能媲美的。

而另外一人,魏舒。

他也沒有跟太後說謊話,此人確實身材高大,特別能喝酒,為人木訥。

可是,此人隻是不表達出自己的才能來,並非是沒有才能,這是個奇才!

是大器晚成的代表人物。

他從小就被人輕視,他的族人甚至認為他做不了一個管理百戶的小官,因為此人看起來就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當他說要去參加考試的時候,宗族的人都說他沒有學問,別去丟人。

此人自學功課,一百天研習一部經書,因而成功通過答策……

後來鍾毓舉辦射箭比賽,人數不足,就讓他來充數,結果此人百發百中,差點驚掉了鍾毓的眼珠子。

最後官至司徒。

而這兩個未來的能臣,一個還在太常裏當博士,負責教導學生,尚且沒有被舉薦到司馬昭麵前,一個正準備辭職回家,因為尚書郎要進行篩選,尚且沒有被鍾毓所提拔。

這是得到他們最好的時機了,晚一步就得錯過。

這兩個人,一人行事以急,一人行事以緩,一個為人剛硬,一個為人柔和,兩人互補相成,簡直是最好的左右手。

曹髦就這麽朝著西堂走去。

這一路走來,隻覺得一切似乎與過去沒什麽區別,又覺得一切都與過去不同。

曹髦走的很慢,打量著遠處那些急匆匆趕路的甲士,宦官。

“陛下,到底出了什麽事?”

徐老公忍不住詢問道。

曹髦笑了笑,“聽聞是大將軍病重,要由太後來執掌大權了。”

那一刻,他看到徐老公的眼裏亮起了光芒,不隻是他,其餘那些閹人,此刻也是忍不住了,險些就要歡呼了起來。

而司馬回和司馬車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再也沒有平日裏那趾高氣揚的模樣。

徐老公顫抖著問道:“陛下,那我們要怎麽辦呢?”

“怎麽辦?這件事與我們有什麽關係?一切如舊便是了。”

曹髦說著,轉身就朝著西堂走去。

到了此刻,朝議的內容正在逐漸的擴散,而盧毓所提出來的那幾個政策,已經是在整個洛陽的大族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大將軍的這次退讓,讓群臣看清了司馬師的虛實。

這就是為什麽群臣敢來找太後,甚至直接罷免司馬遜的原因。

司馬師盡管表現的很強勢,卻依舊暴露出了自己的乏力。

所謂門閥就是如此,不斷的試探,不斷的逼迫,他們不會懂得知足,也不會停下來,直到將獵物完全吞噬。

既然知道了司馬師的無力,那群臣自然就不會客氣。

一時間,整個洛陽都熱鬧了起來,街道上的騎士們狂奔而過,各地都是響亮的馬蹄聲,無數騎士從城門離開,或者穿梭在道路間。

各大家族此刻都在商談著接下來的謀劃,同時派人去喚醒自己在各地的實力,免得真跟司馬家對上的時候來不及。

他們將消息傳遞到大魏各地,讓自己的宗族都做好對應的準備。

所有人看起來都很忙碌,彼此串門。

而王祥此刻也是開始了串門。

不過,他並沒有去找盧毓,或者去找曹髦。

他來到了陳騫的府邸上。

“陳公……”

王祥行了禮。

陳騫卻是黑著臉,坐在上位,甚至都沒有起身。

“事情已經辦成了對嗎?”

王祥也不生氣,笑嗬嗬的坐在了他的身邊,“是啊,我們的大事已經辦成了。”

陳騫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陳騫跟王祥不同,他隻在意個人的得失,這件事沒有經過自己的手,哪怕辦成了,他也不開心,他甚至覺得很憤怒。

王祥仿佛看不出他內心的不滿,反問道:“您是怎麽知道的呢?”

“昨日就有人到了我的府邸,說是大將軍下令,讓我整理律法,他交代完,就待在府內不離開。”

“當時我就知道,自己被大將軍給懷疑了。”

“可是方才,那人接到了命令,惶恐不安的離開了此處。”

“我心裏就明白,王公終於辦成了大事。”

陳騫盡管不滿,此刻卻無法發泄。

陳騫是何等聰明的人,心裏自然明白,自己被懷疑是因為鄭袤的原因。

而陳騫去聯係鄭袤,這完全是他的個人行為,最後隻是通知了王祥一聲,這件事怎麽也不能怪在王祥的頭上,要怪也隻能怪他自己太過著急,過早的去聯係了司馬師的眼中釘。

如今他擺出臭臉來,隻是單純的對這個結果不滿而已。

當然,其實也是在表達自己的訴求。

王祥認真的說道:“在盧公的帶領下,這件事算是辦成了,司徒公也出了不少的力。”

陳騫當即就收起了臉上的不滿,趕忙令人吩咐酒菜。

聰明的人,就不需要過多的去說什麽。

陳騫對這個結果不滿,而王祥自然也是不希望將成果拱手讓人。

在此刻,兩人還是能成為盟友,從盧毓高柔這些老牌大族手裏搶來自己的利益。

兩人吃起了飯,王祥緩緩說道:“大將軍這次雖然退卻了,可是他一定會展開反擊的。”

“他們出力最多,就怕大將軍會先對他們出手啊。”

陳騫點點頭,“若是如此,還得我們多幫襯一些,他們畢竟出了大力,是對社稷有大恩德的,豈能讓他們為大將軍所欺負呢?”

“嗯,其實不隻是他們兩個人,我看,荀尚書似乎也有別的想法,也是想要幫襯他們,免得他們為大將軍所欺。”

“這麽說來,盧公和高公完全不用擔心大將軍了,有這麽多的賢才去幫他們。”

王祥沉默了一下,方才說道:“就怕有大臣爭利,使得大事半路斷絕……”

陳騫搖著頭,“誰敢呢?如今,誰要是為了私欲去破壞這樣的事情,那誰就是天下共敵啊。”

王祥笑了起來,“您說的對啊。”

“我就是來看看您的,您既然無礙,那就要去看看鄭公了,您要一同前往嗎?”

“好啊。”

隻是幾句話,兩人再次形成了聯盟。

在這洛陽之內,同樣的事情不知發生了多少次,在失去了大將軍的強勢鎮壓後,群臣們開始彼此結盟,開始積極的為自己爭取利益。

而曹髦,則是很平靜的坐在了西堂內,吃著果子,喝著茶水,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陛下……您什麽都不做嗎?”

成濟站在曹髦的身邊,看著頗為享受的皇帝,心裏很是不解。

現在就開始享受,會不會太早了一些??

洛陽劇變,這不是該去做點事嗎?比如冊封我和兄長什麽的……

曹髦笑了起來,“成君啊,勿要著急,這是諸多大臣跟大將軍在鬥爭,跟我們沒什麽關係,我們就安心看著他們爭鬥就是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這難道不是很好的機會嗎?”

曹髦問道:“那按著您的想法,我們該去做什麽呢?”

成濟沉思了許久,然後笑著回答道:“我聽陛下的。”

“您看,連您也看不出怎麽做對我們有利,那我們還何必去參與呢?倒不如安心等待,肯定會有更好的機會,您認為呢?”

“是這樣的。”

成濟若有所思。

曹髦再次看向了殿外,他知道,此刻,諸多家族定然是在瘋狂的找盟友,開始想著瓜分利益,就那大將軍的位置,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提前盯上了。

而司馬師那邊,曹髦卻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大概率是要及時去控製中軍吧,趁著群臣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用自己的人來替換世家大族的將校們,多控製住幾支軍隊……不過,這件事也沒那麽好辦。

話說鍾會消失了很久……司馬師不會利用他來安排了什麽後手吧?

曹髦想到了很多,可他卻並不擔心,他甚至希望司馬師能振作一些,能重創世家聯盟。

隻可惜,當今這局勢,對司馬師實在是太不友好了。

一天之內,他的盟友們就變成了惡狼。

原先是他帶領著世家們來啃食大魏,如今是太後直接跳過中間商,自己領著世家……不對,她是指揮著世家來啃大魏,她本人跟宗族都劃清關係了,沒有啃食的牙口了。

她還不隻是指揮世家去啃食大魏,她是要讓世家連著司馬家一塊給啃了。

這麽說起來,其實太後才是那個大魏第一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