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會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次就說服曹髦跟大將軍聯手。
他並沒有再多說什麽,在為曹髦分析了一波當今局勢後,就匆匆離開了此處。
在他離開之後,曹髦這才看向了自己的兩位黃門郎。
張華若有所思,魏舒精神恍惚。
曹髦開口問道:“你們覺得呢?”
張華看了一眼魏舒,看到對方沒有開口的意思,這才說道:“陛下……鍾會此人,不可輕信。”
“哦?你是覺得此人是在騙朕?”
“並非如此,他或許是真的想要輔佐陛下,可是,此人驕橫跋扈,任意妄為,陛下若是太過信任,一定會釀成大禍。”
曹髦苦笑了起來,“茂先說的很對啊,隻是此人性格桀驁,若是方才朕有遲疑,此人定然怨恨,到時候反而會被他設計謀害……”
張華皺了皺眉頭,“陛下不必擔心,鍾會不過一郎,若是陛下覺得此人有不軌之心,罷免就是了!”
曹髦搖著頭,“朕寧願跟大將軍正麵爭鬥,也不願意讓鍾會這樣的人在背後記恨……”
他又看向了魏舒。
“您覺得呢?”
魏舒當即回答道:“天下賢才,理當輔佐陛下,這是需要專門來說的事情嗎?”
曹髦當即笑了起來。
他也看明白了,目前的這兩位大賢,張華盡管聰慧,可年紀還是太小,沒有經過磨礪,還沒成長到以後那個國家頂梁柱的地步,但是魏舒卻已經有了那個苗頭。
魏舒的意思很明確:陛下完全不必在意這件事。
曹髦也是同樣的想法,他根本不急。
現在該著急的是司馬師跟司馬昭,自己急什麽呢?
現在跳出來跟司馬師聯手?然後給司馬師當馬前卒,跟太後過招?
曹髦對此不屑一顧。
這門閥的問題,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解決的,他要走的道路,跟司馬師等人要走的道路是不同的。
這處理門閥的事情,必定是一個長期且複雜的過程。
他對此也有著很長遠的謀劃,甚至跟蜀吳有關,還跟外頭的胡人有關。
自己不該是為司馬家所用,反而司馬家該為自己所用。
曹髦並不擔心未來的事情,到了如今,再差還能差到哪裏去?能差的過衣冠南渡嗎?
好歹安世跟他兒子是沒機會再上來了,而世家領袖則是要經過層層爭鬥,是由最有能力的人來擔任的。
況且,自己跟安世他們不同啊,世家還不曾成長到最巔峰的時候,中下層的大族裏依舊有自己可以利用的力量,太後這裏也好掌控……
曹髦站起身來,“您說的很對,這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不必理會了,走,去東堂!”
今日又是該上課的日子了。
當曹髦到達東堂的時候,王祥還不曾趕來,因為上課時間還沒到,可曹髦每次都會提前在這裏等待老師,皇帝對老師的恭敬態度也是得到了不少人的稱讚。
曹髦捧著書籍,安靜的看了起來。
兩位黃門郎此刻就站在門口。
張華詢問道:“魏公,您覺得,當下這些事情,真的是陛下一人所為嗎?”
魏舒低頭看向了張華,“不知。”
張華不由得感慨道:“倘若真的如鍾會所說,陛下當真是千載難遇的聖王啊。”
在跟陛下正式接觸之後,張華對陛下的感觀非常不錯。
在今日,聽到鍾會的那些話,他更是有了些震撼。
可同樣的,他也開始思索了起來,倘若真的是按著群臣所言,那大魏江山還能久遠嗎?
就在年輕的張華沉思著這些事情的時候,王祥卻已經來到了此處。
張華跟魏舒趕忙讓開了道路。
曹髦趕忙起身行禮拜見,“老師!”
王祥皺著眉頭,臉色不是很好看。
“出了什麽事?”
曹髦疑惑的問道。
王祥坐了下來,方才幽幽的說道:“殿中校尉有意為難,不讓我進來……”
曹髦很是驚詫,猛地站起身來,“他這是什麽意思?”
“怎麽敢對我的老師無禮呢?!”
“陛下,勿要動怒。”
王祥讓曹髦坐下來,隨即認真的說道:“陛下有所不知,這位高司徒,同樣野心勃勃,他讓自己的兒子來擔任殿中校尉,又每日前往拜見太後,任命自己的親族心腹在皇宮內外任職……他的心思,便是路人都知曉!”
“臣遭受如此待遇,倒也無礙,就是怕太後會誤信賊人,葬送這大好局勢啊,那高柔的長子,如今就在司馬師麾下為屬官……”
“陛下,這可要怎麽辦呢?”
曹髦聽著王祥的話,心裏卻很是清楚。
高柔跟盧毓爭權,而王祥在群臣眼裏是盧毓的人,高柔不想讓別人接觸太後跟皇帝,因此安排自己的親信積極進入皇宮。
不過,有兩點,第一高柔在意的是太後,而不是自己。
第二,事情還沒辦完,高柔不可能吩咐自己的親信去切斷太後與群臣的聯絡。
他要敢這麽做,群臣下一個要打的就是他了。
再說了王祥隻是照常來給自己上課,沒理由被高誕無故的阻攔。
他又不是去見太後。
認真一想,這大概是王祥故意跟高誕多說了什麽。
而高誕那直性子,定然是跟王祥有了爭執,然後在王祥這裏,就變成了高柔派遣親信來切斷大臣與太後皇帝的聯係。
“高司徒,豈敢如此?!”
聽到曹髦的話,王祥再次開始了自己的控訴。
“陛下啊,如今能見到太後的就隻有您了,還請陛下能告知太後,可勿要輕信了惡人,當初司馬師行惡,可是有不少人相助,如今卻又這般行事,實在令人不齒!”
王祥完全沒有隱藏,直接對著高柔就是一頓批判。
“老師!請您放心吧!這件事我定然不會輕視的!”
得到了皇帝的保證,王祥方才繼續了今日的課程。
還是老一套的東西,都是些如何治理國家的空話。
在講述完這些之後,王祥方才說起了局勢。
“陛下,聽聞司馬師病重,已經無法起身,司馬孚跟司馬昭彼此不和,司馬孚已經離開了大將軍府,司馬昭後來幾次派人去請,他都不願意前往,還上書要辭掉官爵……”
哦,這是準備啟用後手了?
現在才啟用不會太晚了一些嗎?
看著麵前的王祥,曹髦心裏也清楚,世家大族會想讓司馬師死,卻未必會誅其宗族,因為,司馬家也是世家大族的成員,大族就不希望誅族這種事成為慣例,今日可以誅了司馬家一族,那明日是否又會輪到自己呢?
“原來如此,這是好事啊。”
“是啊,聽聞盧公準備上門拜見,要跟他一同來對付高司徒。”
王祥將盧毓和高柔都點了一下,好像是要告訴曹髦,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曹髦也就按著他的思路走,露出了些擔憂的神色。
王祥這才說道:“陛下不必擔心,朝中還有陳騫,鄭袤這樣的能臣,他們都很想與您見麵……他們也願意全力輔佐陛下……”
這些時日裏,自稱想要輔佐皇帝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曹髦跟王老師又商談了許久,方才將他送了出去。
在王祥離開後,曹髦卻沒有急著去昭陽殿,他讓張華去將高誕給叫過來。
高誕快步走進了東堂,臉色比王祥還要差。
“高君,且坐下來吧。”
高誕拜謝了皇帝,方才坐在了一旁。
曹髦嚴肅的問道:“聽聞您方才攔著朕的老師,不許他進來,這是為什麽呢?”
高誕聽聞,勃然大怒,他說道:“陛下!勿要信他的鬼話!”
“我與他行禮拜見,他卻問我在這裏做什麽……”
“我回答說保護陛下,他竟然質問我過去在何處?!”
“我氣不過,方才與他爭論了幾句!”
果然,就如曹髦所想的那樣,王祥就是在刻意製造高柔跟盧毓的矛盾,他是想讓這兩個人盡快打起來。
曹髦當即皺起了眉頭,對高誕說道:“勿要解釋了!朕已經知道你父親想要做什麽了?!是想要將朕和太後困在這皇宮裏,讓群臣都無法與我們相見嗎?!”
“高司徒是想要當下一個大將軍嗎?!”
這一刻,高誕的臉色憋得通紅,他正要發作,可猛地想起了什麽,趕忙低下了頭。
“陛下,並非如此!這都是那盧……王祥!是他陷害!是他陷害啊!陛下!”
“哼,若是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朕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曹髦大聲說著,高誕再拜,隨即急匆匆的離開了此處。
送走了他後,曹髦的臉色方才平靜了下來。
這些人想要內鬥,自己總不能攔著他們吧?
再說了,老師交代給自己的事情,自己怎麽能不做呢?
放心吧,老師,這把火,我替您放,我還會再加點油,讓這火燒的比您想象的要更猛烈!
曹髦這才領著眾人,朝著昭陽殿的方向緩緩走去。
太後近來跟高柔走的有點近,其實這對曹髦來說也不是什麽壞事,朝中的事情,他不必過多參與。
但是吧,太後如今有點太飄,卻是忘記了自己身邊的不安穩因素。
郭立,郭芝等人,可是至今都沒有露麵。
自己得時不時給太後提醒一下,免得她被太早整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