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曹髦從軍營離開的時候,天色都開始泛黑了。

可曹髦的心情卻很不錯。

往後自己還得多來這大營,跟甲士們親近親近,什麽群臣大族,曹髦都不是那麽在意,隻要軍隊還在自己的手裏,這些人就掀不起什麽動亂來。

夏侯獻卻對曹髦的這次來訪有些不解,他勸說曹髦,要多將心思放在經典和賢才之上,那才是聖王治理天下的辦法。

這倒不是說夏侯獻對曹髦不忠,這隻是因為夏侯獻自己的出身和閱曆,從而無法理解皇帝親近甲士的這種行為而已。

當曹髦返回太極殿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成濟快步走上來,對於曹髦外出沒有帶上他的事情,也沒有多說什麽。

自從他被文鴦打了一木棍之後,成濟的性格頓時收斂了很多。

甚至曹髦誇讚他的時候,他都有些難為情了。

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壞事。

看到皇帝到來,成濟等人也就告辭離開了。

偌大的西堂內空****的,曹髦獨自坐在床榻上,沉默無言。

明日,就要召開東堂宴了。

這次的東堂宴,肯定會比過往任何一次都要熱鬧。

畢竟如今自己是實權皇帝,朝中群臣都貪婪的盯著那些空出來的位置,垂涎三尺,哪怕隻是為了探一探自己的口風,他們都一定會派人前來的。

曹髦一直都想利用東堂宴來作為改變當今思潮的重要場所。

先前他掀起勸諫之風,就是改變的第一步,讓士人們暢所欲言。

可在那時,曹髦是作為一個傀儡君王的身份開口的,而這一次,他可以作為實權皇帝來讓士人們開口說話,這影響將會完全不同。

這次的宴會,定要做出一些突破才好。

雖然有點累,但是好在一切都在朝著不錯的方向發展。

自己也不必像最初到達洛陽時的那般疲憊了。

就在曹髦沉思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了聲音。

“陛下!”

曹髦一愣,他認得這個聲音,正是那太後麾下的郭老公。

“是郭老公嗎?進來吧!”

曹髦大聲的說道。

很快,就有兩個宦官帶著郭老公來到了這裏。

郭老公很是恭敬的朝著曹髦行了禮。

曹髦也不詢問他到來的目的,反而是給他賜座,讓他坐下來說話。

郭老公忐忑不安的坐在了一旁,欲言又止。

“郭老公有什麽要告訴朕的嗎?”

郭老公咬著牙,認真的說道:“陛下,這些時日裏,太後幾次將奴婢單獨叫到屋內,詢問郭家人的情況。”

“她讓我不要驚動陛下,偷偷打探那些人的情況。”

曹髦有些愕然。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是昨日您前來拜見太後之後……”

曹髦一愣,昨日他去拜見太後的時候,太後笑得很是開心,曾抓住自己的雙手,溫柔的告訴自己:要盡快操辦繼承烈祖皇帝嗣的事情,好名正言順的將自己當作兒子。

而在自己離開之後,她就讓身邊人偷偷打探郭家的消息?

看到沉默著的皇帝,郭老公趕忙解釋道:“陛下,並非是奴婢不忠,隻是那些郭家之人,過去一直都與司馬師狼狽為奸,還開口訓斥太後,若非陛下前來,隻怕太後還被他們所輕視。”

“奴婢隻是不願意看到他們繼續前來蠱惑太後,方才前來告知陛下,還望陛下赦免奴婢的罪行。”

曹髦趕忙換上了笑容,他將麵前的郭老公扶起來。

“怎麽可以這麽說呢?你這也是為了防止太後被小人所蠱惑,絕對不能說是不忠的行為。”

任何君王都不太喜歡告密者,哪怕這告密者的行為有利於自己。

郭老公很清楚這一點,因此前來找曹髦的時候,他心裏也是有些遲疑,但是想起郭家那幾個不當人的狗賊,再想想這個雷厲風行,迅速征服了廟堂的皇帝,他還是決定直接告密。

曹髦平靜的說道:“既然阿母想要知道他們的情況,那你照辦就是了。”

“這件事,朕已經知道了,往後若是再有什麽事,你可以隨時前來稟告。”

“多謝陛下!!”

郭老公趕忙拜謝,他心裏也是害怕,若是真的按著太後的吩咐去搞事,不提前告知皇帝一聲,他怕會死在皇帝的手裏。

這位皇帝連三公都敢誅族,可不好招惹。

曹髦笑嗬嗬的送走了郭老公,在他離開之後,曹髦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眼裏有些落寞。

他知道太後想要做什麽,看來,最近這些時日裏,自己的強勢又讓太後失去了安全感,她又想找到人來作為“防備”自己的後手。

他自認,對太後是仁至義盡,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太後卻還是想要提防著自己。

曹髦出生時失母,年少時失父,兩世為人,卻是孑然一身。

曹髦笑著搖起了頭。

“郭家……嗯,倒也用得上。”

曹髦站起身來,不知從哪裏找出了三張文書,他跪坐在案牘前,提起了手裏的筆,寫下了三個名字。

做完了這一切,曹髦方才收起了麵前的文書,將其放回了原位。

這就可以放心去用了。

……

徹夜忙碌的不隻是曹髦,幾個重臣此刻聚集在大鴻臚魯芝的府內,正在商談著大事。

“王肅忽然前來,不可不提防。”

“聽聞陛下親自去迎接他,隨後又去了王祥的府邸,莫非是要重新以王肅來擔任太常?”

太仆陶丘一開口問道。

“不會的,他若是做了太常,誰來做三公?如今還有誰的名望能比得上他呢?”

開口的乃是辛敞。

辛敞認真的說道:“陛下乃是有雄心壯誌的明君,王肅有擁立之功,名望極高,本身又是能臣,他這次前來,定然是出任三公的,否則,陛下也不會親自去迎接他。”

聽到辛敞的話,坐在他對麵的郭彰趕忙說道:“陛下怎麽能用這樣的人呢?當初他可是跟高柔廝混在一起,還參與了廢立之事的!”

“他當初幫著大將軍,做了多少錯事?陛下難道還會放心的讓他來擔任三公嗎?”

魯芝平靜的聽著他們的商談,臉色很是平靜。

盡管這場商談是在他府內的,可看起來似乎與他沒有什麽關係。

少府周裴此刻開口說道:“主要還是陛下對司馬家有些太縱容了。”

“宣文公雖然有大功,但是大將軍還是有很多過錯的,像王肅這樣的人,本也不該得到重用。”

就如曹髦所想的那樣,王肅的忽然到來,讓朝中大臣們有些混亂,他們自然是不希望王肅返回的,以王肅的身份和地位,此刻廟堂裏除卻鄭衝,就沒有人說敢壓他一頭了,他這幾乎鎖定了三公位。

而位置本來就這麽多,我們自己還不夠分呢,你都已經告老還鄉了,怎麽還來跟我們搶奪呢?

重臣們對此頗為不滿,辛敞此刻開口說道:“我看陛下對司馬家極為看重,主要是因為皇後的緣故。”

郭彰冷哼了一聲,“我大魏哪裏來的皇後呢?陛下尚且不曾過繼,更不曾聽聞有冊封皇後的儀式,大將軍強行將自己的女兒送進皇宮裏,不曾宣告群臣,也不曾進行祭祀,舉辦儀式,這是不符合禮法的行為。”

“如今大將軍也不在了,應當讓他的女兒離開皇宮,重新回到大將軍府內。”

其餘幾個大臣麵麵相覷,不敢輕易開這個口。

郭彰再次說道:“陛下如今親政,成家向來是親政的前提,陛下身邊應當有後。”

“我有一個猶女,隻比陛下要年長一些,還不曾婚配……”

聽到這句話,辛敞頓時打斷了他,“郭君,這件事尚且輪不到您來做主。”

群臣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有些古怪,合著你說那麽多是為了將自家的人變成皇後??

郭彰不服氣的說道:“那諸位有什麽想法呢?”

“太後。”

魯芝終於開了口,他幽幽的看向了郭彰,說道:“可以找太後來商談嬪妃的事情,卻不能談及皇後,立後乃是陛下該去做的事情,我們身為人臣,不可參與。”

郭彰眯起了雙眼,郭彰乃是太原郭家,他們一家乃是當初西漢將軍郭亭的後人。

而郭太後所在的西平郭家,乃是他們家的分支,雖然多年不來往,可比起這些大臣來說,自然還是要親近的多。

若是能說服太後,將自己的人許配給皇帝,那對維持宗族可是有很大的幫助了。

郭淮死後,家族內部有了些動亂,這迅猛提升的勢頭也就停滯了下來。

在司馬昭離開廟堂的時候,新的利益團體已經出現,而他們也開始排斥原先的團體,不願意讓他們再次回來瓜分利益。

這次群臣的商談,最後還是沒能談出什麽結果,各自離場。

辛敞卻沒有急著離開,等到其餘人都離開後,他方才看向了魯芝。

“魯公啊,您覺得,我的才能足以來擔任三公嗎?”

魯芝一愣,驚愕的打量著麵前的辛敞。

您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錯覺??

辛敞看著對方眼裏的驚訝,就知道了答案,他苦笑了起來。

“魯公,我聽到有大臣說,想要舉燕王曹宇來擔任大將軍……”

“他們失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