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大將軍府。

“兄長。”

司馬昭彎著腰,保持著行禮的模樣。

司馬師側躺在床榻上,臉色極為陰沉,作為親弟弟的司馬昭,看到兄長的眼神都會感到害怕。

“郭德死後,群臣就不再上書了。”

“我現在準備給彭城王造勢,趁著太後慌亂的時候,逼迫她寫詔令,擁立彭城王來當皇帝,擁立的人選我也想好了,我準備讓……”

“愚蠢。”

司馬師直接打斷了自家弟弟。

“若是擁立彭城王,那郭氏就徹底失去了權勢,太後就不再是太後了,她就是死也不會讓你這麽做的。”

司馬昭一愣,問道:“擁立彭城王不是您的意思嗎?”

“我提議擁立彭城王,是為了逼郭氏讓步,讓他們妥協,好讓望能擔任中護將軍,與郭氏共掌皇宮禁衛。”

司馬昭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您從來都沒想過真的讓彭城王來做皇帝,難怪您會在這件事上退步。”

“可是,兄長,如今您已經將郭氏得罪狠了,郭德一死,我們兩家再無修好的可能,不如直接讓太後下台,就立彭城王為皇帝……”

司馬師麵無表情。

他冷漠的說道:“家族之間,以利益相交。”

“當初曹家人也險些滅了郭氏滿門,可後來呢,郭氏還不是對他們感激涕零。”

“殺了一個郭德算什麽,隻要能給足利益,照樣還能作為你的心腹。”

“況且,人是我殺的,與你何幹?”

司馬昭再次醒悟。

“兄長,那不能還去擁立曹髦吧?”

“這豎子年紀雖然小,可為人做事,近乎妖孽,若是等他長大,那還了得?絕對不能擁立他為皇帝,最好能讓他斃命,以絕後患!”

司馬師冷笑了起來。

“你總算是說對了一次,不過,這人,你不能殺,隻能由我來殺。”

“至於皇帝的人選,燕王曹宇之子曹奐,年少而聰慧,可以奉明帝之祀……”

“好,那就擁立此人為天子!不過,兄長,曹髦那邊,您幾時動手?”

“不急,且等新皇登基,鄉公便可病逝了。”

司馬師搖揮了揮手,“速去準備吧!”

就在司馬昭領命的時候,門外卻有一人急匆匆的闖了進來。

來人正是鍾會。

鍾會跟司馬師的關係很是親近,司馬師對他很寬容,司馬昭都不敢強闖司馬師的書房,而鍾會卻敢這麽做。

“大將軍!出事了!”

“哦?”

“鎮東大將軍毌丘儉派人前來,要見大將軍。”

司馬師猛地坐了起來,眼裏終於閃過了一絲驚詫。

司馬師已經整頓好了廟堂,使得廟堂內再無敢反抗他的大臣,可是在地方上,司馬師依舊有顧慮。

曹魏的製度延續了大漢,軍隊分成了中軍和外軍。

中軍當然就是鎮守洛陽,保衛皇帝,而外軍則是“都督諸州軍事,尋加四征四鎮將軍之號”。

外軍依舊是中央軍,不屬於州郡兵,可以當成是駐紮在不同戰區的中央軍。

司馬師這個大將軍,名義上是可以號令所有中外軍的,可是,他們願不願意聽從,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在這些“都督”之中,既有司馬家的心腹,也有曹魏的忠臣。

毌丘儉就是一個相當不安穩的因素。

他的名望很高,比肩夏侯玄,人脈很廣,朝野裏都是朋友,同時他很能打,打出了全華夏遠征東北的最好戰績,而他麾下還有六萬精銳,這些都是跟隨他長期作戰的老卒。

司馬師對他都極為客氣,因為司馬師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解決掉他。

他若是跟吳國聯合,號召國內的都督們討伐自己,蜀國那邊的薑維再帶著夏侯霸來個趁虛而入,那司馬家怕是真的要出大問題了。

“為我更換衣冠!”

司馬師趕忙準備了起來。

當毌丘儉派來的使者走進書房的時候,所看到的是一個光鮮亮麗,精神奕奕的司馬師。

雖然眉宇間還是有些陰狠,可看起來氣勢十足,完全沒有半點病重的模樣。

“大將軍!”

那人拜見之後,趕忙將毌丘儉的書信遞給了司馬師。

司馬師看起了書信,臉色陰晴不定。

“好,我知道了,我稍後會回信給鎮東大將軍,你可以在府內稍微等候。”

那人再次行禮,這才離開。

等他離開之後,司馬昭和鍾會走了進來。

司馬師的臉色非常的難看,司馬昭正要上前查看書信,鍾會卻搶先拿過,直接看了起來。

司馬昭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鍾會這麽一看,頓時也是大驚失色。

毌丘儉的這封書信,是關於曹髦的。

他在書信裏表示:

齊王曹芳確實做錯了一些事情,大將軍效仿霍光,其誌可嘉,不過這樣的行為難免會引起非議。

好在,您所要擁立的新天子,為人聰慧,心底良善,寬厚愛賢,完全可以作為一國之君。

我對他非常的敬佩,也很支持您的決定。

我已經將這個好消息告知了車騎將軍郭淮,征西將軍司馬昭,鎮南將軍諸葛誕,征東將軍胡遵,征南大將軍王昶,奮武將軍石苞等人,大多數人也表示讚同。

大將軍果然英明,新天子登基,大魏定然興盛。

最後就是一些正常的寒暄了。

鍾會看完了書信,眼裏滿是震驚。

“這怎麽可能呢?毌丘儉向來對烈祖感恩戴德,想要報答他的恩情,我先前就預測,廢立皇帝的事情可能會讓他有反心,他不可能讚同廢立,現在他又怎麽可能會支持曹髦呢?”

司馬昭這才從他手裏搶過書信,完整的看了一遍。

“還給我寫了書信?我怎麽不知道?”

司馬師沒有理會弟弟,隻是看著鍾會,他眯著雙眼,“毌丘儉怎麽會為曹髦開口呢?這夏侯玄的事情,就算有人快馬趕到淮南,他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派來使者啊。”

“除非,有人提前聯係了他,將自己的謀劃告知了他。”

“不可能!我們在他身邊的眼線說,這些時日裏根本就沒有外人來見他,隻有他兒子給他送去了書信……”

鍾會辯解道。

司馬師一愣,隨即忽然笑了起來。

這是司馬師第一次發笑,當他笑起來的時候,他的臉會變得更加可怕,陰森。

“原來是通過他的兒子來聯絡的。”

“好小子,我還真以為他不怕死呢,原來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鍾會驚疑不定的說道:“這絕對不可能是曹髦所為!他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孩子,他豈能有這般謀劃?!他身邊有大賢輔佐!”

“郭責乃愚鈍之人,不足掛齒,這定然是那楊綜之計!”

“楊綜這個人,當初就曾為曹爽出謀劃策,與大將軍為敵,大將軍赦免了他的罪行,他居然還執迷不悟!大將軍速殺之!!”

“不可!!”

司馬昭趕忙說道:“楊公大才,我有用處,不可殺害!”

“將軍這是何意?!是要包庇賊人嗎?”

“你怎麽敢這麽跟我說話?!”

兩人頓時爭執了起來,司馬師眯著雙眼的看著他們,再次搖了搖頭。

“不必爭執。”

“毌丘儉的事情,不能不慎重,我們還沒有做好準備,西邊的郭淮,聽聞他病重在床,南邊的諸葛誕,聽聞他對毌丘儉有了些不滿……”

“可現在,郭淮依舊活著,諸葛誕依舊是毌丘儉的摯友。”

“冒然動手,我們無法麵對這三路大軍。”

司馬昭皺著眉頭,“兄長的意思是,還是要擁立曹髦為皇帝?”

“他現在就已經攪的天下雞犬不寧了,若是讓他當皇帝,那情況豈不是更糟嗎??”

司馬師平靜的說道:“不必擔心。”

“詭詐之術,不足以為根本……黃口小兒,何足掛齒?”

“我們現在應該去對付的,不是曹髦,而是毌丘儉,毌丘儉不死,我心難安。”

“士季,你替我去一趟豫州。”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