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公啊,您這是……”

曹髦欲言又止。

諸葛誕大聲的說道:“陛下以大事委托臣,臣豈敢怠慢呢?這荀顗執尚書台,懶惰怠慢,實在令人不齒……”

“怠慢?!”

荀顗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了他。

你在說什麽混賬話?

乃公怠慢?

你可知道這些時日裏尚書台裏有多少事情嗎?

我上午應付諸尚書,下午應付鍾會,晚上還要應付你,你說我懶惰怠慢?

要不是打不過,荀顗此刻正想要撲上去掐諸葛誕的脖頸。

曹髦請兩人坐下來,神色頗為無奈,“唉,荀公啊,這尚書台裏隻有您一個仆射,確是勞煩您了,這樣吧。”

“您來提拔一個人,擔任您的副手,來協助您來辦事!”

曹髦的態度很是誠懇,無論是誰來,都絕對挑不出他的毛病。

什麽分權,這明明是在為荀顗考慮,在主動幫助他減少負擔,人都讓對方選了,還要陛下怎麽樣?

荀顗此刻很是糾結。

在右仆射不明的情況下,他就是尚書台實際上的老大,一人治天下,前途無量。

這權力是不敢想象的。

但是吧,權力往往意味著職責,尚書台跟三公九卿不同,這是實幹部門,你又不是尚書令,沒辦法大手一揮,讓他們自己去處置。

荀顗有吃肉的欲望,奈何,胃口不好,吃不下來。

荀顗此刻也是在腦海裏迅速想起了人選。

然後,他絕望的發現,特麽的無人可用啊!!

曹髦總結了三國的人才規律,拿出了一套世家大族進化論。

也就是先前的“第一代道德能人,第二代能人,第三代是人”的觀點。

人才青黃不接,魏國的人才看起來很多很強,那是因為其餘兩國更爛。

對這一點,甚至連後世各種遊戲裏都能看到最直觀的敘述,前期碰到能力值低於九十的人物都不會多看一眼,後期看到個八十的都能激動的落淚。

荀顗此刻都想不出一個能輔佐自己的親信重臣。

看著瞬間沉默的荀顗,曹髦拉著他的手,認真的說道:“荀公啊,您勿要多慮,朕並非是不信任您,隻是覺得您太勞累,若是您覺得自己還行,朕可以收回此言。”

荀顗看了看一旁的諸葛誕,還是泄了氣。

“陛下,臣以為,雍州刺史陳公,有名望,懂治政,可以擔任要位。”

曹髦皺著眉頭,沉思了許久。

“朕知道陳公善兵,可這政務,他也懂得嗎?”

荀顗還得主動吹捧陳泰,這種感覺,實在是令人鬱悶。

“陛下,陳公善政,當初在雍州,他親曆親為,當地官民對他都極為愛戴……”

荀顗又勸了許久,曹髦方才說道:“好,那就讓群臣來商談這個人選,然後再任免吧。”

“先前您也說了,朕直接任命,容易任免出奸賊來。”

“在群臣商談的這段時日裏,還得請您繼續操心。”

荀顗隻覺得眼前一黑。

當荀顗顫顫巍巍的離開東堂之後,諸葛誕方才收起了臉上的驕橫。

“陛下,軍中的事情是否也可以動手了?”

曹髦輕輕搖著頭,“太尉公,不能著急啊。”

“如今正在整頓吏治,若是兩件事同時進行,危害就太大了,先整頓官吏,然後再整頓軍紀。”

“這兩件事完成之後,朕就可以安心操辦其他的事情了。”

諸葛誕也不著急,畢竟這些時日裏,他的名聲是越來越大,隨著他的諸多主張出現,得到了那些士人們的吹捧,甚至連那些將軍校尉們都來拜見他。

諸葛誕對如今的生活非常的滿意。

而他終於也超過了自己的老朋友們,成為了自己夢想中的朝中支柱。

曹髦已經變得愈發寬容了,他麾下的大臣,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重大缺陷,但是曹髦不在意這些,就像諸葛誕,他如今在朝中,起到了很好的作用,那曹髦也就能無視他的一些缺點。

看到諸葛誕說起了別的事情,不願意起身離開,曹髦當即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太尉公啊,朕有一件事,不知該如何言語……”

“陛下吩咐就是了。”

曹髦這才說道:“朕的東堂,要設立宴會,招待天下名士……不過,來往的都是些年輕名士,您德高望重的,本來不該開口,倘若太尉公沒有什麽大事,不知能否留在朕的身邊,一同赴宴啊?”

諸葛誕此刻開心極了,可他有些遲疑,“陛下,並非是臣不願意前來,隻是臣才疏學淺,沒什麽名望……”

曹髦也很有耐心,繼續吹捧開導。

諸葛誕終於答應要留下來。

諸葛誕方才不離開,就是為了參加曹髦的宴會,他跟鍾會很像,都喜歡宴會,都想要名,但是也有不同的地方。

鍾會是比較直接的,像這樣的宴會,他會直接過來,不會裝模作樣,但是諸葛誕既要又裝,反正就是要曹髦開口去請,他才會答應。

想要跟這個人接觸,還得判斷他是否真的想要,否則若是真的不邀請,會無意間得罪他。

毌丘儉跟他本來就很有交情,可就是因為文欽這個直接粗暴的人,導致兩個人之間有了矛盾。

文欽不懂得去配合,例如諸葛誕說自己不如毌丘儉,毌丘儉會急忙表示你過謙了,而文欽則是會點頭:對啊,你確實不如。

然後就出了大問題。

就在兩人攀談的時候,杜預也是跟馬鈞開始了攀談。

馬鈞很驚詫,他沒想到,年輕後生裏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的原來不隻是皇帝,還有別人啊,而得知他父親的名字,馬鈞更是激動,原來是同僚之子!

兩人頓時變得親近了起來。

沒過多久,諸多名士們開始前來赴宴。

最先趕來的當然還是鍾會。

如今的鍾會是真的很忙碌,他手裏起碼有四件大事在同時進行。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依舊要抽出時日來參加皇帝的宴會。

這足以證明鍾士季對皇帝的忠心。

鍾會對諸葛誕還是很尊重的,並沒有無禮的行為,名士們越來越多,連嵇康都趕來了。

看到嵇康前來,鍾會最先起身,前往拜見。

嵇康看起來興致不高,先來跟皇帝認罪。

“陛下,臣識人不明,犯下大錯,還請您懲治。”

如今曹髦的手裏可是人才輩出,再也不需要嵇康這樣的人來當校尉了。

嵇康被曹髦安排進了內臣係統裏。

曹髦還是想讓他更多的承擔一些宣傳方麵的差事。

“嵇君啊,何出此言呢?來,請坐。”

曹髦讓嵇康坐在自己的身邊,開口說道:“連朕都沒能看出呂巽的奸惡,您為人純善,又如何能知道呢?”

“這呂巽得到了應有的處置,朕可以赦免他的母親,他的兄弟。”

“您不必太在意這件事,如今朕親政,您得少喝酒,勿要服散,多操辦大事啊!”

越來越多的名士們到達了這裏,東堂也隨即熱鬧了起來。

因為有了諸葛誕的加盟,這次的宴會更加熱鬧了,眾人紛紛前來拜見,曹髦看著諸葛誕那憋著笑的臉,心裏都覺得累。

想笑就笑唄,何以裝到這種地步呢?

雖然曹髦不懂,可他還是表示理解。

比起漢士和晉士,這些夾在中間處於變化時期的魏士,似乎要複雜的多。

他們既向往大漢的骨氣,又得麵對如今的糜爛,夾在中間,就變成了這不倫不類的模樣。

這次的東堂宴,馬鈞是主角。

當眾人到齊之後,曹髦就迫不及待的讓馬鈞給眾人上才藝。

在幫人出道這方麵,曹髦絕對是個行家。

就如曹髦所預料的那樣,當那些木偶在水力的作用下開始活動,在場的名士們都癲狂了。

這些木偶有數十個,每一個的動作都不同,格外的靈活,惟妙惟肖,在沒有人操縱的情況下,他們為名士們表演了一出好戲。

“神工在世!!馬公乃神人也!!”

“縱公輸魯班不過如此?!”

比起能改善民生的東西,名士們更喜歡這個會動的木偶,就是連鍾會都對此讚不絕口。

看著堂內這諸多歡欣鼓舞的名士們,一時間,曹髦都不知自己是該開心還是該失落。

曹髦帶頭開始為馬鈞的這個木偶百戲作詩。

而在他開口之後,其餘名士們紛紛效仿。

一時間,眾人都在吹捧馬鈞以及他的工藝品。

馬鈞呆愣的坐在眾人之中,隻是在三十年前,諸多大臣們還對他是批判的態度,認為他癡迷玩樂之物,覺得他不務正業。

沒想到,這世道變化竟如此之快。

嵇康的彈奏將宴會的氛圍帶到了最**。

士人們開始狂歡,開始了清談和辯論。

曹髦這次的目的算是達成了,今日之後,馬鈞的名氣將會越來越大,甚至連他的技術也會被傳的沸沸揚揚,到時候,曹髦就可以安心的進行推廣。

世家大族們會最先采用這些新發明,將其帶到到全國各地去。

杜預皺著眉頭,坐在一旁,看著麵前的諸多士人。

他許久都沒有說話。

曹髦卻看向了他,“元凱?為何悶悶不樂?”

“陛下,臣無礙。”

“隻是有些緬懷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