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時分,高貴鄉公府便熱鬧了起來。
就看到有甲士不斷的從大門進出,格外的忙碌。
沒過多久,便有數輛馬車從府門行駛而出。
整個元城都已經戒嚴,不許任何人進出,當地的士卒封鎖了道路。
馬車的前後都有甲士簇擁,騎士開道。
曹髦從車窗看向了外頭。
他們此番要正式離開元城,前往洛陽了。
司馬師前來此處,定然有他的謀劃,可曹髦尚且猜不出他前來的目的。
看著窗外那熟悉的景色,曹髦的內心也有種說不出的感傷。
此番離去,卻也不知何時才能再次回來。
洛陽對曹髦來說,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皇帝的車架,任何人都不許靠近。
司馬師甚至都沒有給自己安排什麽下人,曹髦依舊是孤獨一人。
比起“一周目”來說,“二周目”的處境更加凶險。
可是,這“第二次”的開局,遠比第一次要有力的多。
三次拒絕成功的將天下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這座默默無聞的小城池裏。
平反之事加劇了朝中世家聯盟的隔閡,得到了毌丘儉的支持,向天下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曹髦在極其有限的條件下,已經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極致。
這麽做的壞處是顯而易見的。
無論是司馬師還是司馬昭,都已經對自己有了很深的戒備。
往後自己必定受到極為嚴格的監視,想要插手軍政,或者拉攏將領基本不可能,司馬師臨走之前一定會想著帶走自己。
但是,不這麽做就不會被監視嗎?就能逃脫被弑的命運嗎?
如今的好處也是明顯的,起碼,他已經有資格設棋盤了,雖然手裏完全沒有什麽棋子,可好歹不再是他人眼中逆來順受的棋子。
他並不希望毌丘儉現在就起兵。
就算能換了司馬師,損失也太大了。
這可是地方上唯一真心想輔佐魏室的大臣啊,他很能打,手裏還有一支六萬人的精銳,這都是無人能代替的。
而像諸葛誕之類,跟毌丘儉又不太一樣,他更多的是想要自保,想要繼續在地方當個土皇帝。
曹髦是絕對不想用毌丘儉來換司馬師的,司馬師的身體狀況並不好,眼疾需要開刀。
很多人猜測,司馬師的死因是手術後的炎症。
就算沒有受到戰場上的驚嚇,他也未必能活多久,反正是活不過毌丘儉的。
再說了,驚嚇就一定是來自戰場嗎?
疲勞,憤怒,趕路,能殺死一個手術後患者的方式並不少!
廟堂內的賢臣已經被幹掉了,這地方上的僅剩的忠臣,曹髦還是要保一下的。
先安撫住毌丘儉,其他的事情,等到了洛陽,可以緩慢謀劃。
司馬師行事以急,那曹髦行事就當以緩。
洛陽跟元城不同,雖然那裏也是司馬家的天下。
但是,那裏有很多很多的人。
各種各樣的人,足以讓曹髦繼續自己的謀劃。
司馬師為什麽要提前在元城恐嚇自己呢?就是因為到了洛陽之後,很多事情,都未必能像司馬師所希望的那樣進行。
他想讓自己少給他找事。
就如他所說的,治理好一個國家很困難,自己安心享樂就是。
曹髦深以為然。
享樂對吧?
好,讓你看看咱是怎麽享樂的。
遠處的溪水潺潺,總是在水中玩耍的孩童們卻不見了蹤影。
道路上塵土滾滾,甲士們甲胄碰撞的聲音響徹不絕。
王肅,鄭袤,華表等三人就跟在曹髦的身後。
華表的臉色看起來相當的難看。
他眺望著大前方,咬著牙,低聲說道:
“苦差事都是我們做的,惡名都是我們背的,最後為何是賈充領陛下往洛陽呢?”
“他不過是將軍府的小吏而已!他有什麽資格呢?!”
王肅罵道:“休要胡說!明明是大將軍親自來請陛下前往洛陽,這裏有賈充什麽事?”
華表抿了抿嘴。
鄭袤瞥了一眼華表,補充道:“大將軍與我們一同前往洛陽,坐在前方馬車裏的人,就是大將軍,您勿要忘了。”
華表點了點頭,他縱然不服賈充,也不敢招惹司馬師。
司馬師並沒有跟著他們一同返回洛陽,留在了那裏,由賈充打著大將軍的旗號返回洛陽。
他留在元城,應當是有沒有完成的事情。
王肅早已被曹髦折騰的精疲力竭,他是再也不想參與這些事情了,隻想著返回洛陽後能好好修養一段時日。
對司馬師留在元城想要做什麽,他是一點都不感興趣。
鄭袤卻在心裏思索著曹髦這段時日裏的所為。
當他從王肅這裏聽到一些小道消息後,終於是明白了曹髦想要做什麽。
他是想要拉攏毌丘儉啊。
雖然鄭袤不知道為什麽曹髦這麽急切的想拉攏毌丘儉,可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或許,他認為此刻不拉攏,就徹底無法跟毌丘儉建立聯係。
又或許,他認為此刻不聯係毌丘儉,就會使毌丘儉徹底與廟堂翻臉。
鄭袤暗自歎息,若是太平盛世,這位陛下定然能有大作為。
可惜啊,他遇到了大將軍。
大將軍的可怕之處,鄭袤是最清楚的。
陛下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不多時,一行人已經來到了陰平。
賈充似乎是不太願意讓太多人見到皇帝,甚至拒絕了當地縣令要拜謁皇帝的請求。
這讓當地縣令頗為驚愕。
賈充並不在意他人的想法,他是個相當自私的人,隻要能完成大將軍的吩咐就好,其餘的事情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他們甚至都沒有進城,隻是設立了個臨時的營地,完全不符合皇帝的規格。
曹髦隻能在馬車內吃飯,吃了幾口,曹髦就惱怒的對車外的甲士叫道:“去將賈公叫來!”
很快,賈充就來到了此處。
“陛下?出了什麽事?”
“賈公啊,臨走之前,大將軍曾告訴我,出了元城,遍地佳肴,可是你看看我如今吃的,難道皇帝就吃這種飯菜嗎?還不如我在元城所食!”
“不合我口味!!”
賈充愣了一下,趕忙說道:“是臣考慮不周,請陛下稍候,我這就為您更換!”
“這點小事,何以勞煩您親自去做?下令就是,您且上來,陪我一同吃!”
“好。”
賈充上了馬車,就坐在曹髦的身邊。
曹髦笑著抓住了他的手,“不瞞您說,初次見到您,我就覺得,將來輔佐我平定天下的人一定就是您!”
“我聽說了很多關於您的事情。”
“聽聞您是個非常孝順的人,年幼就為生父守孝,名揚天下,這實在是令人敬佩啊。”
“我還聽聞您精通律法,年輕時就參與擬定律法的大事裏,先後擔任諸多官職,都做的極為出色。”
曹髦不斷的吹捧著,而賈充的內心卻毫無波瀾。
他麵帶笑意,心裏卻是在思索著,這豎子到底是想要做什麽呢?
這一日,曹髦與賈充一同吃了飯菜,曹髦又挽留賈充與自己同寢,賈充當然是不敢的,連連推辭,曹髦很是不舍,拉著賈充的手,又是吹捧了一番。
接下來的時日裏,曹髦有事沒事就將賈充叫來,表現出了對他極大的好意。
常常跟他一同吃飯,每天都請他留下來與自己同寢。
偶爾下馬車,也必須要賈充來扶著自己,表示對他的親近。
時不時向他請教一些律法上的問題,詢問天下的形勢。
賈充有些狐疑,這廝是想拉攏自己?或者是離間自己與大將軍??
這讓賈充忍不住想要發笑,你憑什麽拉攏自己?
你又憑什麽敢離間?
你當大將軍是傻子?
大將軍要求他安撫好皇帝,賈充也不介意陪曹髦演一場君臣同心。
隻是,他並沒有注意到,周圍那些同僚看向他的眼神都已經有了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