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鍾會也跟其餘大臣們一樣沉默了下來。

在群臣的心裏,這次的秋收一定會出問題。

畢竟皇帝獨斷,奸臣當道,忠良被迫害,士人飽受折磨,這簡直就是最糟糕的情況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什麽事能變得順利起來呢?

嗯,秋收是出問題了,還是個大問題。

在皇帝憤怒的一頓亂殺之後,糧食收入提升了。

群臣都知道地方的貪汙腐敗問題很嚴重,但是沒想到會嚴重到這種地步。

這都能提升嗎??

現在該怎麽說?

雖然奸臣當道,忠良被迫害,民不聊生,但是糧食產出卻提高了??

這幾乎就是抽爛了群臣和士人們的臉。

他們雖然是皇帝的心腹,但是此刻也覺得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鍾會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仰頭大笑了起來,指了指皇宮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

“天下有聖王賢臣,秋後豐收,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群臣反應過來,急忙點著頭。

“是這樣的。”

隻要他們將秋收的功勞當成是自己的,那自然就是可以了,可絕對不能,讓這功勞算在何曾的頭上。

不然,往後何曾要殺的更加賣力了。

何曾如今是皇帝身邊最凶悍的鷹犬,見誰咬誰,以皇帝為自己的靠山,也不管你是什麽世家派還是帝王派,該抓就絕對不含糊。

這讓群臣們都頭疼不已。

此刻,幾個尚書仿佛才看到了毌丘儉,都變得熱情了起來,趕忙寒暄了起來。

毌丘儉回應著他們,可絕對算不上太熱情。

得知毌丘儉到來,王昶,陳泰,荀顗這三位尚書台大佬也是前來拜見。

看到王昶,毌丘儉終於是率先行禮拜見。

王昶還是很受這些將軍們擁戴的。

王昶對他的到來很是開心,召集了尚書台的諸多官員們歡迎這位名聲在外的將軍。

當眾人坐下來之後,王昶率先開口,問起了淮南的情況,同時對揚州的事情稱讚不已。

“我看過了,今年的糧食能提升這麽多,跟揚州的關係很大,揚州這一年的糧食產出暴增,足以見得將軍治政之能啊!”

毌丘儉急忙回答道:“這是因為陛下的恩德。”

“先前,陛下派人將諸多新工具送到淮南,讓我大範圍的運用,這才讓淮南的糧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等到明年,糧食產出定然會提升更多……”

聽到這句話,幾個尚書眼前一亮。

“將軍治政有方,但是,這也是因為名巧的緣故,天下有馬公這樣的人,這才是秋後豐收的原因啊。”

他們仿佛給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毌丘儉也沒有再多說。

荀顗聽著眾人的言語,此刻也是忍不住了,開口說道:“將軍啊,能否請您在陛下麵前進言勸諫一番,這何曾,欺人太甚……已經到了不能不治的地步啊!”

毌丘儉平靜的說道:“我是外將,並不知道廟堂的事情。”

“何曾連尚書都敢抓,陛下又不聽我們的勸諫,倘若您不勸諫,我們連六部尚書都湊不齊了!”

毌丘儉有些意外,“抓尚書?”

廟堂的其他地方不好說,但是尚書台的幾個尚書,那都是皇帝的嫡親心腹,何曾怎麽敢對他們動手呢?

荀顗緩緩說道:“禮部尚書裴秀,前幾天剛剛被何曾抓走……”

毌丘儉皺起了眉頭,他知道荀顗為什麽會找自己了。

因為裴秀乃是毌丘儉所舉薦上來的。

“什麽罪行呢?”

“根本就沒有什麽罪行,就是因為前夜服散而晚去了朝議……”

……

禦史台本來是隻有監察的權力,並沒有拿人的權力。

但是,何曾卻改變了這個模式,他在禦史台內設獄,這根本就不符合廟堂的政令,可上奏彈劾這件事的人都被何曾抓了起來。

魏晉的官員們散漫慣了,無法無天,自命不凡,在何曾的一次衝擊下,他們迅速找回了自我,變得清醒了起來。

沒有再敢來找何曾鬧事的。

何曾是真的會殺人的。

王戎被抓後,何曾上表彈劾王戎忤逆弑父,要求將他誅族。

王戎的父親死了。

原涼州刺史王渾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得知兒子的事情,突發疾病,在返回洛陽的途中病逝了。

就在眾人認為可以罷免王戎的罪行,讓他去看望其父親的時候,何曾卻上奏,認為王渾之死是因王戎,王戎的行為等同於弑父,應當按著弑父的罪行來治。

這讓群臣都是不可置信。

而王戎跟王祥同族,若是他被誅三族,將被涉及到的人會非常多,很多大族都與他們有著聯姻關係。

群臣無比的惶恐。

群臣的惶恐還不曾結束,裴秀就又被抓了進來。

此刻,裴秀站在牢房內,瞪著雙眼,很是肅穆的瞪著站在外頭的郭芝。

郭家的幾個狗,被派到了何曾的麾下,他們組建了惡賊聯盟。

郭芝如今擔任禦史中丞,跟何曾配合的很不錯,殘害無辜,令人發指。

“我無罪,倘若誤了大事,爾等可以命償還。”

裴秀的眼神不悅。

他前些時日裏因為政務太多,覺得心煩意亂,便找了個時日,關上了大門,在府內服散,緩解自己的疲憊。

隻是沒想到,竟是因為這件事而耽誤了第二天的正事,晚去了半個時辰。

然後,他就被抓到了這裏。

裴秀很不服氣。

你禦史台什麽時候也能抓人了?你們隻是能彈劾而已,抓人得讓尚書台的刑部或者廷尉來啊,況且,隻是耽誤了些時間,又沒有錯過要事,何以如此呢?

郭芝卻是盯著麵前的裴秀,冷笑著說道:“您所說的大事,乃是跟著陶丘一謀反的大事吧?”

“聽聞您是對廟堂處置陶丘一的事情不滿,故而怠慢政務,如此看來,您莫非就是陶丘一不曾落網的同黨?!”

裴秀人都驚了。

“血口噴人!!”

“我跟陶丘一向來不曾有過來往,我怎麽會是他的同黨?!”

郭芝卻不理會他的解釋,開口說道:

“那你為何要故意怠慢呢?”

“我們已經有了你聯絡陶丘一的證據!”

“你勿要抵賴!”

郭芝隨即拿出了自己的證據,他將書信展示給了麵前的裴秀。

“在嘉平六年二月,陶丘一曾上奏要遏製並州的馬商,不許販馬往淮,當時,你上表讚同了……還敢說你不是陶丘一的同黨??!”

裴秀臉色通紅。

“你不如幹脆說我名字裏帶著一字,乃是陶丘一的同黨就是了!”

郭芝笑著放下了書信,“你認罪就好,反正你是脫不了幹係了。”

“何公有令,牢獄內堆積的罪人太多,不必等秋後,詢問清楚罪行後就可以處決。”

“無論你認不認,十日之後,都要被拉出去處決,還有你的族人……”

“來人啊,給裴公再準備些散,讓他臨走之前,好好的享受一番!”

郭芝下了令,隨即轉身離開了此處。

裴秀一臉的茫然。

而在接下來的時日裏,裴秀的待遇急轉直下,已經開始跟那些即將要被處決的人關押在了一起,每日都有貪贓枉法的人被帶出去處死。

裴秀原先還能保持冷靜,認為自己身為陛下的心腹,廟堂重臣,何曾應該不敢對自己下手,可是看著身邊的人不斷的減少,又有官員提醒自己的時日,他也終於有些扛不住了。

他的心裏也有了些懼怕。

這幾個瘋子難道是要真的拿自己去斬首示威嗎?!

裴秀高呼自己要寫信給外頭的人,卻被這些關押他的人給無情拒絕。

此刻,禦史台內,也有人在為裴秀的事情而奔走。

“荀公啊,您救救我的兄長吧!他絕非是陶丘一的同黨啊!”

裴楷跪在了荀勖的麵前,臉上滿是絕望。

荀勖的有備府是在禦史台名下的,嚴格來說,裴楷也是禦史台的官員。

得知自家兄長被關押起來,裴楷很是急切的想要將人給救出來。

奈何,裴楷雖然有個當刺史的父親,但是在這廟堂裏,還是人微言輕,他找來找去,最後將目標放在了自家的主官荀勖的身上。

此刻,荀勖麵前堆滿了各類的書信,頗為忙碌。

看到裴楷這般模樣,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這幾日魂不守舍的,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啊。”

裴楷心裏有些不悅,你就是不幫,也不該這般幸災樂禍的發笑吧?

荀勖大手一揮,“你兄長是死不了的,安心操辦你手裏的事情吧。”

“但是這件事勿要對外說,若是往外說了半句,那你兄長可就必死無疑了。”

看到裴楷還是很迷茫,荀勖也不解釋,“過幾日,你得陪著我前往一趟並州,你現在的年紀,還不足以明白廟堂的大事。”

“你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想要成為治理天下的大臣,不是相貌出眾就可以做到的,往後要多留心政務,不要瞎操心。”

荀勖很不客氣的訓斥了幾句,就將裴楷給趕了出去。

這些時日裏,荀勖格外的低調,一直都很本分的做自己的事情,也就沒有招惹上任何的麻煩。

裴秀的遭遇,荀勖很早就猜到了,陛下都下令官員們不得酗酒服散了,你身為禮部尚書,帶頭服散,不搞你搞誰啊?

但是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就殺了他。

就看這廝能不能長個記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