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襄陽。
鎮南將軍府內,王基坐在上位,神色肅穆,審視著麵前的幾個將領們。
廟堂所委任的幾個將領此刻都已經趕到了襄陽。
馬隆,文鴦,蔣班三個人分別站在王基的麵前。
王基麵前的案上,放著皇帝的書信。
曹髦並沒有給王基下達詔令,隻是送來了一封書信,給他說了下吳國的情況,說起了幾個需要重點注意的人物。
王基本來是想不等著廟堂的命令,搶先動手,然後再上表告知。
若是有很好的機會,他不願意浪費時日,若是能立下功勞,廟堂也不會過多的追究自己的責任。
可現在看來,倒是不用那麽麻煩。
廟堂根本就沒有要限製自己的意思,皇帝的書信,更是讓他自己看著辦,勿要擔心廟堂的壓力,能打就打。
王基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感動。
比起警惕心極強,總喜歡用副手和監軍來限製主將的司馬師,如今的陛下更有包容心,能完全相信自己麾下的將軍,不會派一個同姓的人來看著。
這些年裏,各地的戰事,統帥和監軍一定都是姓司馬的。
哪怕隻是在名義上,也是必須要有的,這也能理解,司馬家畢竟隻是個權臣而已,他無法代表廟堂,對同僚們有著很強的警惕心。
在得到皇帝的信任之後,王基對自己的信心也就更大了。
皇帝派了三位猛將來幫助自己。
馬隆的諸多練兵法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在雍涼的戰績更是實打實的,文鴦就不用提了,當初他在河內一戰成名,蔣班也是有著擊退孫峻,誅殺留讚的戰績。
可以說,這三人都很強。
但是吧,王基從不覺得把幾個猛將湊在一起就能打勝仗,倘若他們都是桀驁不馴的性格,不服從命令,彼此爆發矛盾,那他們的到來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他審視著麵前的幾個悍將。
嗯,馬隆看起來很是謙遜,低著頭,對自己很是恭敬,蔣班看起來有些圓滑,看向自己的眼神裏都帶著笑意,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壞事,聽話的猛將才是好猛將。
王基最後看向了唯一可能有問題的家夥。
那家夥此刻正瞪著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看起來下一刻就要砍掉自己的頭一樣。
王基也是個暴脾氣,跟文鴦對視了許久。
“怎麽,你與我有仇?!”
王基開口問道。
文鴦當即回答道:“沒什麽仇怨,隻是你不披甲胄,何以帶兵作戰呢?”
原來是王基此刻穿著深曲衣,並沒有披上甲胄,看起來有些文弱。
王基說道:“來人啊!取我甲胄來!”
當即就有人將甲胄送到了這裏,王基當著他們的麵,換上了甲胄,隨著撫摸著甲胄上的缺口,開口說道:“這是吳賊安北將軍譚正的甲胄,我生擒了他,從他身上扒下來的……如今,可像是帶兵出征的人了?!”
文鴦這才點著頭,“像了。”
馬隆趕忙開口說道:“將軍,虎騎將軍年少,言語直白,卻並沒有對將軍不敬的意思。”
“將軍坐鎮荊州,多次以少勝多,打的吳賊抱頭鼠竄,又製定下討伐吳國的戰略,屯田積累糧食,打造戰船,我們都仰慕您的名望,願意跟隨您來作戰。”
蔣班也是連忙說道:“將軍,我前來的時候,鎮東將軍讓我帶話,他說虎騎將軍年少,若是有無禮的舉動,還請您能寬恕……”
王基嚴肅的說道:“我率兵打仗,是要將領們完全按著我的命令來做事,不許他們有自己的想法,統帥可以按著自己的想法來製定戰略,但是將領是不可以的,將領所能看到的跟統帥所能看到的完全不同。”
“若是一個將領不聽命令,那就會破壞統帥的全部策略。”
“爾等都是陛下的寵將,可倘若因為不服從命令導致戰敗,我定然會按著軍法處置,絕不留情!”
三人都急忙稱是。
王基這才重新坐下來,再次開口說道:“當初宣文公還活著的時候,想要討伐吳國,詢問我的看法。”
“我告訴宣文公,若是要開打,就一定要取得足夠的收獲,小打小鬧,反而會對吳國有利,讓吳國無法安心內鬥,讓他們君臣一心。”
“那時的荊州人口不多,糧食不足,戰船破敗,隻能小打小鬧,無法取得足夠的收獲。”
“我在荊州多年,安頓當地的百姓,收攏逃亡而來的亡人,開屯耕地,申明禮儀製度,整頓軍隊秩序,恢複學校教學,修補戰船,操練水軍,就是在等待著能立下大功的機會!”
“如今吳國內戰,將軍們皆死,其君王被廢,士氣低落,這已經是最好的機會了。”
王基令人擺上了輿圖,隨即對眾人說道:“如今荊州開通了河道,聚集了糧食,修建了戰船,這已經能完成一些大事了。”
“我的戰略是這樣的,率領大軍攻打江陵,西陵,取下這兩個地方後,可以再占據夏口,沿沮水、漳水運輸糧食,死守這幾座城池,抵擋敵人的反撲。”
“我們有著堅銳的裝備,有著強大的後勤,隻要能源源不斷的往這裏運輸糧食和軍隊,那敵人想要通過天險來頑固堅守的信念定然會被摧毀,棄暗投明的人會越來越多,這時候再聯合荊州各地的蠻夷,讓他們從內部做事,我們分兵討伐,從夏口以上的各據點一定可以攻下來,長江之外的州郡也都守不住了。”
“這樣一來,吳、蜀的交通斷絕,兩國無法聯合,東吳也就成為甕中之鱉了。”
王基此刻的心情是很激動的。
王基其實是個武將,早在七年前,他剛來到荊州的時候,就曾擊敗了吳國,立下了軍功。
當廟堂想要對吳國動手的時候,王基卻拒絕了,王基認為,要做好準備,然後再拿下整個荊州,斷絕蜀國跟吳國的來往。
從那之後,王基就開始勤勤懇懇的在荊州種田。
他種田的時間太久了,久而久之,他就變成了種田將軍。
他治政的名聲超出了他作戰的名聲。
可王基治理荊州,最根本的目的還是為了攻打吳國。
可惜的是,曆史上的王基在做好準備之後,卻是遇到了曹魏內部大事不斷的時候,淮南連著兩次起兵,後來當朝皇帝更是被人殺掉……大魏根本就沒有再拿荊州的想法了。
王基就這麽帶著遺憾的逝世了。
在他逝世很多年後,杜預在荊州作戰的時候,所用的戰略構想正是來自於王基。
可現在嘛,魏國準備充足,將士們士氣昂揚,吳國遭遇了這麽多的事情,王基覺得不動手都有些對不起自己了。
三位將軍此刻看著王基的構想,麵麵相覷。
想法很不錯,可該怎麽去取江陵和西陵呢?
王基不給他們發問的機會,“給你們三日的整頓時日,三日之後,大軍開拔!”
“唯!!”
襄陽頓時變得熱鬧了起來,王基準備了那麽多年的準備,在這一刻終於有了可以施展的機會。
吳國的內戰在此刻也已經打響了。
施績果然采取了堅守不出的戰略,孫綝則是派遣自己的幾個弟弟從夏口出兵,朝著巴丘,公安,江陵等地區猛攻。
而在建業裏,孫綝在廢掉了皇帝孫亮後,將他封為會稽王,由將軍孫耽押送到會稽居住。
他將全尚流放到了零陵郡,可運到了一半,孫綝又覺得不能輕易放過他,派人追上去,將他殺掉了。
他將全公主孫魯班流放到了豫章郡,將她身邊的親信全部殺掉。
同時,在宗室裏選了一圈之後,他選中孫權的第六子孫休來擔任皇帝。
他派孫楷與中書郎董朝將孫休迎回建業登基。
到了此處,孫綝變得更大自大,他認為整個吳國都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對手,至於施績,他更是不放在眼裏,他的軍隊數倍於施績,哪裏有怕他的道理?
自以為穩定好了建業的局勢之後,孫綝帶著諸多將軍們離開了建業,領著大軍朝著潯陽方向前進。
與此同時,吳國內出現了大量的叛逃事件。
全家的全懌,全端,全禕,全儀,全熙等人紛紛逃離了吳國,投降了曹魏。
這是擔心遭受孫綝的清算。
而呂據的好友將軍唐谘,因為原先跟著呂據參與了罷免孫綝的事情而格外驚懼,在朱異被孫綝殺死之後,唐谘更加害怕,他原先就是曹魏的人,後來造反失敗,投奔了吳國,在惶恐之下,他再次派人前往曹魏,表示自己意識到了過錯,不知是否能活命。
他的書信最先落在了文欽的手裏,文欽急忙回信:表示非常歡迎你棄暗投明,表示絕對不會追究你過去的罪行!
沒過幾天,唐谘領著自己的私兵,逃亡曹魏,直接投降了。
在孫綝的治理下,吳國有經驗有資曆的將軍們幾乎被殺光,叛逃的事情越來越多。
孫綝對此極為不滿,派遣監軍來盯各地的將軍們,並表示,一旦他們有了要逃跑的跡象,那就殺了他們。
這卻進一步加大了將領們的憂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