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郭責即刻前往洛陽,麵聖謝罪!!!”

當劉路大聲的念出了詔令的時候,郭責跪在他的麵前,熱淚盈眶。

這一天,他實在是期待了太久太久。

在自家皇帝被司馬師強行帶走之後,他就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他很想要救下皇帝,為此,他做了很多事情,事實證明,他並不適合去做謀反之類的事情,若不是王元,他早就死在了司馬師的手裏。

郭責在這些時日裏,一直都有些自責。

他覺得自己沒有能盡到人臣的職責。

明明是最早跟在皇帝身邊的人,卻沒能幫到皇帝分毫。

甚至還在這些時日裏讓皇帝派人來幫助自己。

每每想到這些事,郭責便忍不住的淚流滿臉。

劉路宣讀了詔令,隨即將郭責給扶了起來,無奈的說道:“郭君啊,你勿要如此……當初,你可是第一個起兵要救出陛下的人,就因為你,使得天下有誌之士皆起兵反抗,才讓司馬師沒能完成自己的謀劃……”

“陛下這些時日裏總是提起你……”

郭責沒有開口,劉路卻有些擔心。

如今的郭責對廟堂的局勢還不是那麽的清楚。

郭責的性格,劉路是非常清楚的,一個典型的後漢士人,有著強烈的道德觀念,卻不夠務實……

郭責這次前往洛陽,肯定能知道很多的事情,而以他的性格,若是知道陛下重用酷吏,殺害名士,囚禁衛將軍之類的,怕不是要當場上表。

這些東西,誰反對誰倒黴。

劉路跟郭責相處了多年,既是擔心他的情況也是擔心陛下的情緒。

陛下對郭責還是很喜愛的,可若是郭責到時候與陛下反著來,那不是讓陛下為難嗎?

劉路皺著眉頭,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郭責這個人,非常的倔強。

這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能說服的,劉路經過這些時日裏的經過,已經成長了很多,而郭責在他的眼裏,卻還是跟從前一模一樣。

哪怕是在山裏待了這幾年,他也沒有什麽變化。

畢竟,他都不怎麽走出自己的府邸,他似乎覺得離開那府邸就會讓他感受到自己在山賊窩裏,會讓他本能的覺得不適。

畢竟,是大族子弟。

劉路沉思了片刻,方才開口說道:“郭君啊,過去陛下在我們身邊,那時他是鄉公,我們可以隨意的與他交談,但是如今,他已經是大魏天子了,可不能失了禮節啊。”

郭責對此非常的認同。

他本身就是一個死守著禮法的人。

“應當如此!”

在跟郭責傳達了詔令後,劉路跟著王元去安撫其餘的賊寇們。

實際上,這些賊寇們對招降的事情並沒有什麽抗拒,這山裏的日子並不好過,何況,當下的廟堂已經穩定了局勢,大軍壓境,他們這些人,還真的就不夠給對方塞牙縫的。

當初張燕那十萬人都沒有說抗拒的,他們又那裏敢呢?

帶頭的又是王元跟劉路這兩個人,眾人紛紛表示願意投降。

很快,山上的人就開始清理他們在這裏的傑作,然後分批下山,大概是因為皇帝的詔令,前來招收他們的官員也不敢太無禮,將他們按著戶籍分開,隨即一一帶走。

王元還要盯著這些事情,不曾離開,而劉路卻已經帶著郭責朝著洛陽出發,前往拜見皇帝。

這次的賊寇歸降,功勞都算在了劉路的頭上。

當然,郭責定然也能得到賞賜。

可郭責並不在意這些,他坐在馬車內,看著外頭的情況,隻覺得恍如隔世。

他已經有很久不曾出過門,更是有很久都不曾見過這外頭的場景了。

郭責的心裏感慨萬千,洛陽似乎變得比過往要繁華的多。

他就知道,聖天子上位,定然會使地方大治。

郭責看著那熱鬧的街道,比得到赦免還要開心。

當他被送進了皇宮的時候,曹髦正在殿外等待著他。

“子守。”

曹髦笑著開了口。

這一刻,郭責隻覺得渾身一顫,他許久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是嚴肅的,朝著曹髦行了大禮。

“臣拜見陛下!!”

“起來吧。”

曹髦迅速走到了郭責的麵前,將他扶起來。

他們分別多年,郭責看起來卻似乎沒有任何的變化,曹髦本以為,他在山裏待了那麽久,定然是變得黝黑,可如今看來,他還是原先的模樣,白白嫩嫩的,眼神依舊淳樸,堅毅。

而對比之下,曹髦的變化就十分巨大了。

郭責都險些認不出他來。

或許這正是變化最大的年紀,曹髦看起來已經脫離了當初的稚嫩,變得愈發成人,隻是還沒有胡須,他看起來有些冷峻,盡管是在笑著,可沒有當年那般的熱情溫和,帶著一種頗有壓迫感的氣質。

郭責看到曹髦的變化,更是險些流淚。

他能想到,在自己不在的這些時日裏,陛下是吃了多少苦頭。

曹髦拉住了他的手,感慨道:“不成想,朕居然還有能再次見到子守的機會啊。”

“當初分別,就以為是最後一次相見了。”

“陛下!臣無能,使陛下受賊人所欺……”

曹髦趕忙搖著頭,“且先別罵,等進了殿內再罵吧。”

郭責有些愣神,曹髦拉著他走進了西堂,讓張華守在了門口。

坐在西堂內,曹髦終於是舒緩了一下心情。

“子守啊,廟堂過往的事情,不必多說……你這些時日裏還好嗎?”

“勞煩陛下關心,臣無恙。”

郭責說起了自己在山裏的經過,曹髦聽的也是很認真。

“唉,也是難為子守了。”

曹髦感慨道。

他對自己所經曆的倒是閉口不談,在寒暄了許久後,曹髦方才說道:“這當下的廟堂啊,變化極大,有些事情,朕得叮囑好你,免得你被他們所欺騙。”

“陛下且說。”

“這廟堂內的群臣,都不願意讓朕上位,先前有高柔謀反,隨即有太仆謀反。”

“有大臣何公因為識破了他們的謀反,立下了大功,被朕拜為司空,讓他來繼續抓捕那些參與謀反的人。”

“奈何啊,這些人生怕自己遭受牽連,就開口來詆毀汙蔑他,說他乃是酷吏,說朕任用酷吏!”

郭責聽完這些,臉都氣紅了。

“奸賊安敢如此?!”

“子守啊,若是這些人找到你,給你說了酷吏之言,讓你上表,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陛下且放心吧,臣定然會拿下這些叛賊,將他們交給司空!”

曹髦拍著手,“好!”

“子守,你這次來的正是時候,如今廟堂正進行考核,你此番前來,正好可以幫著鍾士季來辦這件事。”

“但是你也不必太著急,且先休息一段時日,跟著茂先熟悉一下廟堂的局勢,然後再去做事。”

曹髦跟郭責聊了許久,方才拉著他的手,帶著他前往昭陽殿。

來了皇宮,那自然是要去拜見太後的。

當曹髦帶著郭責前來拜見太後的時候,太後也是被嚇了一跳。

這廝不是在山裏當賊寇嗎??

看到郭責,太後的臉色非常的不好看。

她覺得就是這些人讓郭家變得落寞了,可郭責再次看到太後,心裏卻異常的激動。

當他開始跟太後謝罪的時候,郭太後臉上的惱怒就消失了很多。

曹髦就笑吟吟的坐在一旁,看著他們攀談寒暄。

曹髦看到郭責,心裏是真的很高興,但是同時又有些擔憂。

他所擔憂的事情跟劉路差不多,故而一見麵,他就將廟堂的事情給郭責說清楚了,免得他走錯了路。

真正讓曹髦無奈的不是郭責一個人,而是無數個跟他一樣的士人們。

必須要盡快扭轉天下的思潮,讓這些士人們清醒過來……

他們聊了很久,郭太後也是對著曹髦各種吹捧。

母慈子孝,場麵極為動人。

當曹髦帶著郭責,笑嗬嗬的走出這裏的時候,郭責臉上的笑容卻忽然消失了。

“陛下。”

“嗯?”

“臣想了許久,臣沒有什麽才能可以輔佐陛下,故而想要跟陛下請辭,回到鄉野,繼續攻讀經典。”

曹髦緩緩皺起了眉頭,“為什麽?”

郭責忽然看向了他,“因為陛下不再信任臣。”

曹髦語塞,緩緩看向了他,“子守這是何意?”

“陛下,臣向來對陛下忠心耿耿,此番前來廟堂,沿途看到地方官吏非常的勤勉,沒有敢欺辱別人的,洛陽內人來人往,秩序井然。”

“方才又聽太後多提起何公治政之能。”

“臣以為,大概廟堂裏的那些人沒有詆毀造謠,何公或許是真的有酷吏之實吧。”

曹髦沉默了片刻,“或許有吧。”

“那陛下為什麽不與臣直說呢?是擔心臣會上表反駁嗎?”

郭責看起來有些激動。

“臣苦讀經典,難道就不知道是非對錯的道理嗎?”

“陛下向來仁義愛民,倘若是真的行了酷吏的手段,那隻能說明一件事……”

“那些官員們罪有應得,應當遭受這樣的處置!”

曹髦驚詫,他看向郭責,一時間說不出什麽話來。

郭責看起來有些難過,“陛下,請允許臣請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