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肅瞥了一眼杜預,這人原先看著還挺忠厚的,也不知是受到了何人的影響。

曹髦沉思了一下,或許確實該讓裴秀想想辦法。

曹髦便沒有再說印刷的事情,他又跟王肅交代了幾句,隨即讓王肅先回去休息,他看得出,王肅雖然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可為了辦這手裏的事情,可不知忙碌了多久。

而在曆史上,王肅似乎就是在今年逝世的。

曹髦可不敢讓王肅太過忙碌,若是將此人給熬走了,那就出大事了。

曹髦親自安排了人送他回去,王肅能感受到皇帝對自己的那種重視,心裏頗為感動。

在王肅離開之後,杜預卻依舊沒有離開,留在了此處。

曹髦心裏便明白,他肯定是有什麽要與自己說的。

果然,在送走了王肅之後,杜預這才開了口。

“陛下,河北與青徐的事情,不能再縱容了。”

“哦??”

曹髦有些驚訝,這兩個地方不是很平靜嗎?怎麽就縱容了?

杜預急忙拿出了奏表,遞給了皇帝。

他認真的解釋道:“胡將軍與羊將軍最初有些不和,上書爭奪郡守,後來又開始爭修水利,他們教唆刺史們,彼此對立,爭鋒愈發的明顯!”

曹髦看著杜預的上表內容,頓時明白了緣由。

胡遵跟羊祜掐上了。

這不是說兩個人打起來了,就是在明著搞攀比,非要比個高低。

曹髦記得,最初他們是因為幾個郡守的問題而出現了摩擦,他們正好都想要一批人來擔任郡守,後來曹髦分平給了他們。

而在諸多工程上,他們開始較勁,都想要在考核時壓過對方。

曹髦看了幾眼,搖著頭。

“你說胡將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朕並不驚訝,可羊將軍絕對不是什麽爭強好勝的性格,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曹髦對羊祜還是很信任的,就以此人的性格,根本不會去跟胡遵作對。

杜預遲疑了一下,方才說道:“胡將軍派人從河北接收了大量的流民……”

曹髦抿了抿嘴。

哦,這下就能說得通了。

原先河北戰亂,農民們流離失所,羊祜到達當地之後,就開始設法來解決這些問題,而胡遵確實是能幹得出這樣搶人口之事的人。

若是麾下流民大規模逃亡青徐,那羊祜為了搶回來,沒準會真的跟青徐比一比。

曹髦搖著頭來,“這兩個人啊,這些工程難道不都是需要徭役嗎?徭役頻發,百姓們遲早都要逃到淮南等地去!”

“勿要再批準他們的上書,派人去告誡他們,不許他們再征發徭役!”

杜預趕忙領命。

杜預又說起了荊州的事情。

曹髦對荊州是極為放心的,態度跟方才截然不同。

“王鎮南這裏,就不要加以限製了,王鎮南對此很有經驗,是不會搞出什麽大亂子的,他的請求盡可能的批準,倘若需要廟堂派發物資的,也不要吝嗇,全力相助!”

在說完這些事情後,曹髦再次問道:“你為什麽會覺得裴秀會有辦法呢?”

杜預此刻方才解釋道:“陛下,裴公過去曾多次跟臣抱怨過陛下大開東觀的事情。”

“他說陛下過於著急,讓眾人得到的太過容易,故而不曾起到該有的效果。”

“方才陛下說起這件事,臣就想起了裴公的言語來,故而提議讓他來操辦這件事。”

“哦……”

曹髦點點頭,臉色有些古怪。

合著你裴秀還在私下裏對朕不敬啊。

曹髦看到杜預依舊站在自己的麵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曹髦又問道:“元凱還有什麽事情嗎?”

杜預這才說道:“陛下,若是要治理當今的天下,賢才就不能遺落在荒野,楊綜楊公,聰慧俊才,為人正直,是可用之才……”

聽到他的話,曹髦沉默了下來。

“且等裴秀將事情辦成之後,再召見此人吧。”

楊綜的才能是不錯,可問題也很大,他跟嵇康等人沒有什麽區別,都是對當下極為的悲觀,用玄學來聊以慰藉,當作自己的精神支柱,對一切都采取悲觀的態度來麵對。

若是王肅的學問能起到作用,讓他重新振奮起來,那或許還能繼續重用。

杜預終於離開了。

他要說的事情都說完了。

……

當王肅從皇宮離開,來到了自家府邸的時候,卻發現早有一個人在等候著自己。

一共是三個人,此刻就站在了自家門口。

等到馬車到來,那三人一同前來拜見。

“司徒公!”

為首的那個正是裴秀。

王肅有些驚訝,他跟裴秀沒有太多的往來,而看裴秀身邊的兩個人,一老一少,看其穿著,王肅就能斷定,這是倆匈奴人。

王肅不明白裴秀為什麽會在這裏等著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帶上兩個奇怪的匈奴人。

但王肅還是沒有失禮。

他知道,當今的這些尚書們,尤其是年輕的那些,各個都是皇帝的心頭肉,備受重視。

哪怕不是很親近,也不能得罪他們。

王肅笑著開口問道:“裴尚書既然前來,為什麽不進府,反而是站在門外呢?”

裴秀急忙回答道:“急著早些見到王公,故而在門外等待著您的車駕。”

王肅這才將他扶起來,隨即看向了其餘兩個人。

裴秀介紹了他們的身份。

王肅恍然大悟,隨即回禮。

“原來是左部帥,久仰大名。”

他將這一行人給請進了府內,王肅坐在上位,裴秀和劉豹分別坐在兩側,劉淵隻能是站在父親的身邊,尚且不具備坐下來的資格。

裴秀跟王肅寒暄了幾句,隨即就將話題給轉移到了劉豹的身上。

“這位劉君,是最先來拜訪陛下的部族統帥,陛下特意給了他賞賜,讓我來招待。”

“得知此人極為仰慕王公,就帶著他前來拜見。”

王肅有些驚訝,“仰慕我?”

劉豹這才接過話來,“王公的學說,在並州很是流行,我在偏僻的地方,卻經常聽到您的名字,故而此番前來,特意請求裴尚書帶著我來見您。”

王肅對此很是驚訝。

這年頭,連匈奴人都開始治經了嗎?

劉豹隨即又說起了仰慕之情,大多都是吹捧。

可王肅的心情還是不錯的,自己的學說甚至能傳播到匈奴部族之中去,這倒也算是一種殊榮了。

裴秀找準了機會,插上了嘴,“王公啊,這位劉君可不同啊,他自幼好經典,也願意積極配合禮部的諸多差事,陛下對此很是重視。”

“這是他的兒子淵,同樣好學,別看他還年幼,卻已經開始認字。”

“劉君要將他留在洛陽,說是希望能離王公近一些,或許能被王公的文采所感染。”

“我想了想,不如就幹脆送到您這裏來,讓他做些服侍您的事情。”

聽到裴秀的話,王肅已經明白了對方的來意。

這是想讓自己收下這個弟子啊。

他猛地想起杜預方才的話,心裏頓時就有了決定。

“說什麽服侍呢,既然好學,就幹脆留在我的身邊,做我的弟子好了。”

王肅看向了那個小娃娃,眼裏帶著笑意。

對方能不能學會,自己有沒有時間去教,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裴秀很快就要負責來幫助自己,此刻賣個人情給他,接下來辦事就能得到話語權了。

裴秀似乎是沒想到王肅會答應的這麽迅速,也是有些愣神。

他本以為是得付出點代價來的。

而劉豹此刻也是大喜過望,他急忙拉著兒子,讓兒子行禮參拜,自己又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肉,作為兒子的拜師之禮。

王肅當場就收下了這個弟子,讓孔晁帶其帶出去。

自己則是繼續跟他們攀談。

等到時日差不多了,劉豹方才跟裴秀告辭離開,劉豹甚至都沒有再去見兒子,也不曾吩咐什麽,極為放心。

他這個兒子雖然年幼,但是極為早慧,又很是懂事,該交代的東西,他在到來之前就交代過了,故而完全不擔心。

裴秀此刻卻有些狐疑。

他知道王肅大概率會答應,但是沒想到王肅會答應的這麽快。

就好像是有什麽陰謀似的……

就在他帶著劉豹剛剛回到自家府邸的時候,卻發現了同樣等在門口的郭責。

劉豹對裴秀極為感謝,再三表示會按著他的吩咐來操辦,隨即離開了這裏。

而裴秀則是坐上了馬車,再一次朝著太極殿走去。

近日裏,裴秀前往太極殿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裴秀跟鍾會不同,他是喜歡清閑的人,巴不得被召見的次數越少越好,他對這些大事也沒那麽積極,除非是曹髦催促,否則隻要不出問題就好了。

當裴秀趕到了太極殿的時候,曹髦等他很久了。

曹髦也不廢話,直入主題,將王肅進行了全新注釋,想讓裴秀想辦法來進行推廣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一刻,裴秀恍然大悟。

難怪那老頭對我這般客氣,原來是因為這件事,他是早就知道會讓自己來負責這件事了吧。

裴秀在心裏嘀咕了起來。

“陛下,臣不是很擅長做這樣的事情……”

“哦,朕聽聞裴尚書先前對東觀藏書的事情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故而這次讓卿來主辦,卿意下如何啊?”

“定當不負陛下厚望!!”

裴秀一臉嚴肅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