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且饒過他這次吧……”

司馬妜擋在曹髦的麵前,死死抓住他的手。

曹髦手裏竟是拿著劍鞘,怒氣衝衝的模樣。

而郭平則是跪在他們兩人的麵前,瑟瑟發抖。

“父親,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是他們先動的手。”

就在今天,曹髦忽然接到了尚書台的奏表。

是何曾親自送過來的,被彈劾的人有點特殊,乃是曹髦的養子郭平。

對於郭平,廟堂裏的人還是不敢輕視的,自家武皇帝就有兩個非常寵愛的養子,何晏,秦朗。

最後人家也是成為了曹魏的重量級重臣,若非廟堂內部的爭鬥,他們兩人的宗族隻怕是早就跟著他們起飛了。

而如今的郭平,總是會讓群臣們想起何秦兩個人來。

沒有人敢輕視他。

但是何曾也不能完全無視掉這件事,畢竟陛下向來都是秉公執法的。

故事很老套,就是幾個紈絝子弟閑的沒事幹了在洛陽打架鬥毆。

郭平跟陳騫的孫子陳植一同將中書郎王濟給打了。

而這位王濟是誰呢?

他是校尉王渾的兒子,王昶的孫子。

聽聞打的還挺嚴重的。

得知這件事,曹髦勃然大怒,當即派人將郭平抓到了自己麵前,左右搜尋了一下,沒找到別的,就幹脆掄起劍鞘就要揍他,司馬妜卻趕忙勸阻。

“我派你去跟陳騫學習兵法,你卻帶著他的孫子外出鬧事?”

“你以為你是我的兒子,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做事了嗎?!”

“我今日非要教訓你個紈絝!”

他又憤怒的看向了司馬妜,“夫人,你勿要攔著我!若是不讓他長點教訓,他是學不會做人的道理了!”

郭平再次開口辯解道:“父親,那王濟落的如此下場,是他應得的!”

“您有所不知啊,今日我與弘先前去拜訪一位賢人,跟隨他學習經典……此人喚作郭琦,太原郭氏,但是出身旁支,並非嫡傳,故而不受親族所愛。”

“此人大有才學,陳公讓我們常常去拜訪他,跟他相處。”

“郭公有大才,卻因為性格方正,不願意與其餘名士往來,名聲不顯,這次我們前往他府內求學,王濟便領著人闖了進來。”

“原來是郭公家裏有匹好馬,此馬是他父親所留,平日裏很是愛惜,不知怎麽被王濟知道了,就要強買此馬,他還請了幾個郭公本家之人,勸說郭公賣馬。”

“我與弘先本來都不曾參與,隻是站在一旁,奈何,這些人欺人太甚!”

“郭公不願,那幾個本家就訓斥他,辱罵他,更是要跟王濟一同搶走駿馬,郭公上前理論,竟被他一個族弟所推搡!!”

說到這裏,郭平的臉色頓時通紅,如今想起來他都會為那個場景而感到憤怒。

“看到他們不堪的言語,不堪的行為,我便想起父親平日裏的教導!”

“父親曾說,做人要走正道,不能行不義之事,不能恃強淩弱!”

“看到有歹人強買強賣,有弟毆兄這樣違背人倫的事情,我怎麽能不理會呢?”

“於是我便與弘先兩人出手了,將他們幾個人都打了一頓……奈何,那個王濟身手了得,我有些吃虧,就抄起木棍來了一記悶棍……打重了……”

曹髦皺起了眉頭,沉吟了起來。

王濟啊,這個人愛馬成性,有著很嚴重的馬癖,平日裏就喜歡買別人手裏的好馬。

曹髦知道這件事。

郭平說他搶人家的馬,曹髦也相信王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倘若是這樣……曹髦臉上的怒氣消散了些,他將劍鞘丟在了一旁,隨即叫來了近侍,耳語了幾聲,那近侍便出去了。

“朕現在就派人去問,若發現你說的不是實話,今日朕非要打斷你的腿!!”

郭平低著頭跪在曹髦麵前,也不敢再說話。

司馬妜坐在一旁,隻是抹著眼淚。

“平,你可知這次朕為何如此憤怒?”

郭平趕忙回答道:“是因為孩兒私下裏與人動手,得罪了大臣之子嗣,給父親招惹了麻煩。”

“你遇到有恃強淩弱的人,能主動出手幫忙,朕是很欣慰的,可你為什麽要與人動手呢?”

“你當時若是亮明自己的身份,他們這些人還敢為難郭琦嗎?”

“等到他們離開,你再過來告知朕,朕豈不是能直接叫來他們的長輩,讓他們多加管教嗎?”

“為什麽你非要親自去動手呢?”

郭平這下是真的無力解釋了。

過了片刻,近侍再次進來,在曹髦耳邊言語了幾聲,曹髦點點頭,方才看向了麵前的郭平。

看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曹髦罵道:“起來吧!勿要裝模作樣啦!”

郭平站起身來,站在了一旁。

曹髦示意他跟上自己,就帶著他離開了。

司馬妜還想要說些什麽,卻隻是默默的站在門口,看著他們一同外出。

兩人走到了東堂,走進來的時候,堂內卻站著三個人,分別是王昶,陳騫,以及郭奕。

三人趕忙行禮拜見,曹髦回禮之後,就坐在了上位。

“豎子!還不行禮拜見!”

曹髦訓斥了一句,郭平趕忙行禮拜見。

曹髦這才看向了他們,“朕這豎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出手傷人,朕決定將他交給刑部來發落,絕不藏私。”

聽到這句話,王昶趕忙上前,滿臉的羞愧。

“陛下!!”

“若是要治罪,應當是治老夫的罪行啊!”

“老夫管教不嚴,家門不幸……”

王昶說著說著,便忍不住落下淚來,看起來格外的內疚。

王昶其實很早就聽到過自家孫兒的一些傳聞。

但是王昶很喜歡王濟,就沒有在意這些。

王濟在王昶的諸多孫子裏,絕對是最優秀的那一個,也是最受寵愛的那一個。

怎麽說呢,他這個孫子,可謂是才華橫溢,風姿英爽,模樣極為的俊俏,同時,他治諸多經典,對易,老子,莊子都深有研究,很會寫文章,除卻在文化方麵,他還喜歡騎射,武力超群。

簡直就是屬於要什麽有什麽的。

王昶對他寄以厚望。

這次得知最寵愛的孫子出了事,王昶很是驚訝,趕忙派人去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王昶驚恐的發現,原來這買馬在孫子身上已經是很小的事情了。

他查到孫子在洛陽多處購買土地,作為埒,也就是用以騎射的馬場,而在馬場之內,他用錢幣來鋪地,被好友們稱為金埒。

純金馬場。

在這個馬場裏,他所養的駿馬數不勝數,另外,他還派遣了很多的美人來服侍這些駿馬。

還有很多不能明說的事情,王濟這叫一個奢華,那叫一個浪費。

王昶看完都覺得毛骨悚然。

看到麵前這般模樣的王昶,曹髦也是意識到了什麽,顯然,王濟所做的事情並沒有買馬這麽簡單。

不過,曹髦並不意外。

魏晉這幫兄台,做什麽都不意外。

王濟這個人是司馬昭的女婿,史料記載,武皇帝司馬安世有一次去他家裏做客,此人端上來飯菜,非常的可口,安世就問他,這個是什麽做的?

王濟回答:是人乳所蒸。

安世當即變臉,轉身就走。

也不知道那一天安世回家之後吐了多久。

不等曹髦開口,王昶就主動說出了自家孫兒的諸多惡行,並沒有進行隱瞞。

在這種時候,他若是還主動去隱瞞,那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在他說完之後,陳騫和郭奕也是趕忙請罪。

曹髦坐在上位,嚴肅的說道:“我知王公家中巨富,隻是不曾想到已經到達了可以用錢幣來鋪設馬場的地步!!”

“我知郭公大族之人,族風森嚴,不曾想到,居然會有勾結外人來逼迫自家族兄的情況發生!”

“像這樣道德敗壞,不知道禮義廉恥,貪圖奢華,不知道勤儉的無德之人,也是可以做官的嗎?!”

“朕以道德治理天下,有才無德之人,乃是天下大害,非朕之良臣也!!”

聽到這句話,王昶頓時哀歎了一聲。

皇帝這是直接給定死了,自己這個孫子此生隻怕都沒有再能出頭的機會了。

連帶著這兩大家族,都變成了“無德”。

曹髦責令他們回去反省,管教好自己的家族子弟,隨即便讓他們離開了。

他留下了陳騫跟郭平。

“陳公啊,平這豎子給你惹出了大麻煩……”

陳騫趕忙說道:“陛下,公子平為人聰慧,勤奮好學,這次也是仗義出手,怎麽能說是麻煩呢?”

“好,好,往後也得多勞煩您來照顧,勿要在意他的身份,若是不肯用功,您隻管懲罰就是了!”

曹髦又交代了幾句,又令郭平回去反省,不許再出門。

國內有這樣的事情,曹髦很生氣,但是又一想,自己已是讓他們收斂了很多。

就在曹髦想著要如何治一治這些奢華成風的狗東西時,司馬妜卻小心翼翼的找了過來。

看到司馬妜的模樣,曹髦忍不住的說道:“勿要擔心,朕沒動手揍他!隻是讓他回自己的府邸去反省而已。”

“陛下對他有養育之恩,將他當作親生兒子來對待,陛下管教他,臣妾心裏是格外開心的。”

“隻是怕陛下為了他而氣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