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這是一條狹長的小巷,徑直的通向了遠處的府邸。

遠處的府邸看起來不算是很高大,但是位置特殊,看得出,這宅院過去的擁有者定然不凡。

就在下一刻,騎士們從四麵八方朝著這裏衝了過來。

他們迅速包圍了諸多的出入口,隨即在一個將領模樣的人的帶領下,朝著府內撲殺了進去。

當他們持著強弩殺進去的時候,便有奴仆慌張的拿起武器來自衛,強弩一次齊射,這些攔路的家夥紛紛倒地。

將領就這麽一路殺進了後院。

後院裏的家眷們發出了陣陣尖叫聲,甲士們趕忙製服這些人,將領在他們之中來回的搜尋,卻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他們一路衝到了別院。

當撞開大門之後,他們方才看到了自己的目標。

那人就站在祀堂內,手裏還抱著靈位,手裏拿著長劍,憤怒的看著這些甲士們。

“都給我退下!退下!!”

“我祖父為大魏立下了赫赫功勞!若是沒有我的大父!能有如今的大魏盛世嗎?!”

“百姓們都不曾忘記我祖父的恩德!!”

“他們還要設立廟宇來紀念我的祖父!!”

這家夥年紀不大,看起來卻猶如瘋魔,他雙眼通紅,不斷的嘶吼著。

為首的將領終於開了口。

“楊公,勿要讓我們為難,且放下武器吧。”

“我不放!!你們這些人都得拜謝我的祖父才是!我祖父就在這裏!敢在他麵前將我帶走嗎?!你們這些狗賊!”

“不知好歹的奸人!”

將領打量著他,忍不住搖著頭說道:“楊公,你這又是何必呢?”

他開口說道:“義山公為人剛正,德才兼備,天下仰慕,當初他逝世之後,明皇帝令您繼承他的爵位,要您勿要辜負他的名聲。”

“但是到了如今,您卻要勾結奸賊,想要弑君作亂,您是如何對得起您的先祖呢?!”

“您以如今的年紀,能高居尚書台,眾人都要舉薦您來擔任尚書,難道不是因為你先祖的才德嗎?”

“到了如今這個時候,您還不能承認自己的罪行,還想要負隅頑抗,難道這就是你先祖的作風嗎?!”

被連著質問,楊豹卻是說不出話來。

楊豹,乃是大魏名臣楊阜之孫,年少而有才學,故而繼承了他祖父的爵位,他祖父在大魏可是有著極大的名望,連帶著他,名聲都非常的不錯。

可原先楊綜前往整頓涼州的時候,楊家也遭受了一定程度上的打擊。

這讓楊豹極為憤恨,而他先前又想要往前一步,走到尚書的位置上去,花錢走了不少的關係,結果吏部認為不可,覺得他缺乏才幹,鄭袤將他給按回去了。

楊豹更是憤怒,後來便在幾個涼州大族的奉承聲裏,參與了行刺之事。

他負責為反賊提供曹髦的隨行的人員部署,以及具體的路線等等。

可這夥人根本就不靠譜,他們甚至會給自己的妻子家仆講述要弑君的事情……這家夥一抓一個準。

楊豹也是被同夥幹脆的出賣。

他此刻握著靈位的手都在顫抖,他的眼裏不斷的掉落出眼淚來。

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應當自殺。

但是那劍幾次提上來,都沒有割下去的勇氣。

他連他祖父的一成勇氣都沒有。

就在他遲疑不定的時候,甲士忽然衝出,將他撞翻在地,隨即五花大綁。

……

曹髦坐在太極殿內,一旁的奏表已經堆的很高。

這些都是抓捕文書。

這次的事件確是有不少人參與,對弑君這樣的事情,哪怕隻是知情不報,也會遭受極大的懲罰。

而曹髦這次也沒有再考慮人口的問題,反正稅賦改革之後,人口就不斷的增加,對這些蛀蟲們,誅三族都是輕的。

所有涉及到謀反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曹髦輕輕吃了一口茶,皇甫謐就坐在他的身邊,“陛下且先勿要吃茶。”

曹髦趕忙將茶放了下來,皇甫謐繼續為他把脈。

過了片刻,皇甫謐這才放下了手,這才開始書寫了起來。

“陛下非常的健康,沒有任何不妥,但是這飲食還是要略微注意,陛下好甜食……這不能吃的太多。”

皇甫謐為曹髦指定了一套養生的飯菜。

“就按著這些來吃,若是事情多了,便多添些麥穀……若是事情不多,便多吃些稻粟……”

曹髦笑著點頭,令人收下了食譜。

“多勞煩皇甫公啦!”

皇甫謐盯著曹髦的嘴唇,似乎看明白了他說什麽,“這是臣應當做的,往後陛下若是有什麽事,派一個黃門去請就是了,不必那麽大的儀仗……”

“皇甫公,朕請您來幫朕,自然是要以禮來請,這您勿要多慮。”

“自古以來,士人輕工,醫,而重經學。”

“朕倒是覺得,這工與醫,是不能被輕視的,朕給您安排的那些弟子,可還聽話嗎?”

或許是曹髦說的太快,皇甫謐這下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曹髦隻好拿出紙筆,將自己的話寫了出來。

皇甫謐看著曹髦寫完,這才點頭,“他們都學的很快……”

曹髦對皇甫謐還是非常敬重的,在跟他攀談了很久之後,這才令張華送他出門。

等到張華回來之後,曹髦長歎了一聲,問道:“茂先啊,倘若朕下令,免除這些身體有殘缺的人的稅賦,你覺得可行嗎?”

張華搖著頭,“不可行。”

“臣知道陛下仁慈,隻是倘若陛下如此下令,那隻怕不少人都會故意使自己有殘缺,以此來避免稅收。”

曹髦瞪圓了雙眼,“朕的稅收已經達到了這種地步嗎??”

張華再次搖頭,“陛下已經罷免了人頭稅,比起過往,已經算不得是苛刻,隻是,民生疾苦啊陛下。”

曹髦再次長歎。

“你說的對,朕在皇宮之內,怎麽會知道民間的疾苦達到了什麽樣的程度呢?”

“往後,你要向朕多告知地方的真實情況,勿要隱瞞。”

“唯!”

兩人又坐下來商談這些反賊的事情,實際上這些事情也沒什麽好說的。

漏洞百出,而他們倆要商談的關鍵,是具體的一個範圍問題。

這次牽連進去的大族也不少。

要充分的考慮國庫的問題,然後看看這個處置範圍能擴大到什麽地步。

麵對這次刺殺,曹髦還是挺開心的,畢竟國庫能一波肥了。

這些魏人不同於蜀人和吳人,曹髦不能像對待戰俘那樣肆意的讓他們遷徙或者誅殺。

當然,其實也不是不行,但是這樣會造成一定的動亂,名不正言不順。

畢竟不少都是給曹髦建功立業過的,但是有罪行,那就另當別論。

就如那諸葛誕和諸葛緒,倘若他們沒有勾結起來想要拒絕調查,曹髦還真的不好對諸葛家下手。

但是現在嘛……諸葛家也是在打擊的名單之中了。

如今所有的這些大族裏,都出過各種各樣的能臣,有些大族的能臣,至今還活躍在廟堂裏,但是,這絲毫不能影響曹髦要對付他們的想法。

這些門閥不被打下去,那遲早都是天下的禍患!

就在兩人列出了一封極長名單的時候,裴秀姍姍來遲。

裴秀臉色蒼白。

他是剛見過了司馬炎。

當司馬炎找到他,並且告訴他,自己懷疑他是行刺案的真凶後,裴秀人都傻了。

他哆嗦著就前來太極殿,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聽聞裴秀前來,曹髦並沒有讓張華離開,讓他坐在一旁,隨即令裴秀進來拜見。

裴秀在曹髦的眼裏,有點類似當初的王祥。

裴秀極有才能,若隻是論才能,這廝絕對不遜色鍾會張華杜預等人,能排進第一梯隊裏。

但是吧,這廝的心一直都是在大族那邊的。

哪怕是在給曹髦辦事的時候,他也總是在考慮該如何減輕廟堂對大族的迫害。

屁股不正。

故而曹髦和鍾會都喜歡折騰這個家夥。

曆史上,這家夥就是司馬安世身邊的那個男人。

是他一手扶持著司馬炎上去的,他對其餘大族表示:相信我,司馬炎絕對會是個非常優秀,仁義程度超出了先古聖王的繼承者!

等到裴秀將他扶起來之後,眾人一看,果然如此。

在大族的眼裏,司馬炎那是絕對的媲美先古聖王,很多人都不知道,在西晉的諸多文獻裏,大臣們都是將司馬炎比作漢文帝,覺得他的仁慈寬厚是千古不曾出現過的。

誠然,站在他們的角度上來看,這句話好像還真的沒什麽問題……但是後來裴秀也是被弄得焦頭爛額,因為他選的這個君王過於寬厚了一點。

國家都差點被折騰垮了,裴秀不得已開始想辦法來解決這些事情,但是看他所出台的政策,能發現他在壓製大族的同時還在偷偷給大族加成。

例如裴秀時代的占田令,是廟堂對大族合法擁有大量耕地的一種變相認可。

此刻,曹髦板著臉,神色很是肅穆。

“裴君啊,朕聽人說,你與行刺案有關聯,是這樣的嘛?”

裴秀嚇得差點摔在地上,“陛下!!臣冤枉啊!!!”

“那你是為了什麽事而與司馬炎合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