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答應一聲,立即飛奔而去。法慈、法悟很快就跟著小沙彌奔了進來。法慈一進來就合十躬身,請示道:“師父見召,不知有何吩咐?”

智通大師道:“上官施主被人劫走了。”

法慈聽得吃了一驚,說道:“上官施主不是躺在師父的禪榻上麽,怎麽……”

智通大師道:“就是剛才為師回來的時候,發現青芝被人點了睡穴,上官施主業已不知去向。”

法悟道:“青芝一定看到是什麽人劫走的了!”

智通大師微微搖頭道:“他根本什麽人也沒有看到。”

法慈道:“這會是什麽人呢?”

智通大師道:“為師進來之時,鼻中隱隱聞到一股極淡的香氣,還留在室中不散,因此據為師推想,上官施主極可能是那黃衣女郎劫走的了。”

法悟道:“師父,咱們要不要追呢?”

智通大師苦笑道:“如以情理來說,上官施主身負重傷,又在咱們廟中被劫走的,咱們自然非追不可:但一來咱們對那黃衣女郎一無所知,不說她師門來曆,和此次在泰山鬧事的目的何在?就是連她在何處落腳,都不知道,偌大一座泰山,咱們到那裏去找?……”

法悟道:“但咱們難道就此斷罷了不成?”

智通大師續道:“第二是此女武功高強,她手下又有四個練有旁門陰功的人相肋,方才為師力敵他們三人,已經略屈下風,若是他們四人聯手,為師就非落敗不可,剩下一個黃衣女郎,武功更高,咱們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把上官施主救得回來……”

法慈道:“那麽咱們該怎麽辦呢?”

智通大師雙眉攬攏,痛苦的道:“所以為師也想不出善策來,為今之計,咱們隻有采取暗中查訪,先查明那黃衣女郎落腳何處,再作救人之計。”

法慈道:“師父想必已有計較了?”

智通大師道:“先清查泰山上下的佛寺、道觀、尼庵,務必把他們住處查出來。”

法慈躬身道:“弟子違命。”

便和法悟一齊退了出去。

口口口口口口

淡淡的月色,照在像籠了一層輕紗的山林間,夜色山影,深得朦朧之美!

這是三裏最平整的山道——快活山,芳草如茵,山花成簇,這時雖然看不清楚,但你如果緩步而行,就可以聞到野草的氣息,山花的幽芬!

隻可惜如此美好的夜色,山上給虎患一鬧,遊人絕跡,再也沒有人敢來欣賞快活山的夜景。

就在此時,朦朧的山林間,山現了一條朦朧的人影,他走得不算太快,但也不慢,低頭疾行,一望而知並不是瀏覽景色來的。

黑夜之中,山林如墨,如果他身上穿的不是一件白衣,隻怕連朦朧人影都看不見呢,現在朦朧人影漸漸走近,月光雖淡,已可清晰的看清她的輪廓了。

她是一個清麗絕俗的白衣少女,長發披肩,長裙曳地,雙手半拖豐抱的抱著一個人,從石經峪來,朝雲步橋去。

她抱在懷裏的,赫然是一個大男人,此時雖雙目緊閉,臉如金紙,顯然是負了重傷!

白衣少女低著頭疾走,一雙清澈的眸子,不時凝注在他臉上,逗留不去。

這一份深情款款,憂心仲仲,而又帶著幾分幽怨的神情,是一個少女隻有對她鍾情的人兒才有的關切!

她雖然沒有說話,但她心裏早已說了一千遍、一萬遍:“叫你不要上來的,你偏是不聽,現在可好,你真把人都急死了!”

雲步橋,漸漸接近了,隆隆如雷的瀑步聲,趁著天風,早已傳播下來。

雲步橋左依削壁,右臨深淵,因為這裏山高雲多,一年四季都被白雲彌漫,走在橋上,如步雲中!

白衣少女一直低頭疾走,自然是希望趕快回去,趁早給他療傷。被“玄女九轉掌”擊傷內腑的人,隻有本門中人不惜耗損本身真氣,以“九還手法”推宮過穴,打通十二經絡,方可得救。少林“大梅檀丸”雖是療傷聖藥,也未必治得好傷在“九轉掌”下的人。

雲步橋上,飄灑著一絲絲冷風,一絲絲冷雨,白衣少女上身更往前彎俯了些,好以她的身子來替懷中的他擋住寒風和雨絲,隻要過了橋,風雨就沒有了。

就在她正待舉足跨上橋去,耳聽一聲“格”的輕笑,傳了過來。

白衣少女驀然一驚,這聲輕笑,聽來竟是如此熱悉,她腳下急忙站定,螓首抬處,朝前望去!

這一望,頓教她心頭狂跳,好像做賊心虛一般,全身一陣臊熱,臉頰上熱烘烘飛起兩片紅雲,喉頭也好像塞住了一團棉花,一陣窒息之感,使她幾乎透過氣來。

原來雲步橋頭,俏生生站著一個黃衣女郎,同樣長發披肩,長裙曳地,窄窄的纖腰上掛著一柄鵝黃劍穗的長劍。

這女郎正是騎著白額錦毛大虎,率人前去伏虎廟,掌傷上官平的黃衣女郎,此刻冷豔的臉上,含著似笑非笑的笑容,正好白衣少女看來。

白衣少女一陣強烈的羞澀,襲上心頭,低垂粉頸,低低的叫了聲:“大師姐……”

聲音細得稍遠的人就會聽不到。

“三師妹,是你……”黃衣女郎一雙冷清清的目光,直投到白衣少女雙手抱著的那人身上,含笑問道:“你手中抱著的什麽人呢?”

白衣少女紅著臉囁嚅的道:“他是……我表哥……”

黃衣女郎格的一聲嬌笑,說道:“表哥,就是情郎的別稱,你抱著他,莫非是生了急病?”

白衣少女道:“大師姐休得開玩笑了,他……真的是我表哥……”

“一表三千裏。”黃衣女郎撇著嘴,冷哼道:“他不是三師妹的情郎,你會巴巴的趕去把他抱出來?”

白衣少女身軀一顫,說道:“大師姐……”

“不用說了。”黃衣女郎話聲愈來愈冷,說道:“他叫什麽名字?”

白衣少女焦急的道:“他……他……”

黃衣女郎臉色一沉,冷冷的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他叫上官平,對不?”

白衣少女一張白玉般臉色,已經又羞又急,紅到了耳根子,低垂粉頸,幽幽的道:“是的。”

黃衣女郎冷哼一聲,兩道秋水般眼神逼視著白衣少女,問道:“他真是你表哥麽?”

白衣少女抬起臉來,點著頭道:“大師姐,他真是小妹的表哥。”

黃衣女郎道:“你知道他是傷在‘玄女掌’下的了?”

白衣少女隻得點點頭。

黃衣女郎冷哼道:“三師妹,你好大的膽子?”

白衣少女嬌軀機伶一顫,雙手抱著上官平,撲的跪了下去,流淚道:“大師姐,小妹求求你,小妹姨媽隻有他一個兒子,所以……所以……”

黃衣女郎沒待她說下去,截著道:“所以你才會吃裏扒外,不顧師門訓誡,想偷偷的救他了。”

白衣少女淚流滿麵,咽道:“小妹不敢,小妹隻求大師姐開恩……饒了他吧……”

黃衣女郎披披嘴道:“饒他?咱們奉師父老人家之命,到泰山做什麽來的?上官平差點就破壞了師父的大事,你求我饒他?你也不想想師父的金令,令出如山,誰敢違拗,就算師父疼你,但這件事要是給師父知道了,連你也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呢,三師妹,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何必對他這般死心場地呢!來,把人交給我。”

白衣少女抱著上官平,站起身子,後退了兩步,說道:“大師姐,小妹沒有騙你,他真是小妹的表哥,小妹沒有投到師父門牆之前,我……和他……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

大師姐看在小妹同門師姐妹的份上,你就高抬貴手……”

“不成!”黃衣女郎臉色鐵青,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凡是傷在‘玄女掌’下的,本門中人都不準救冷,就算他真是你表哥,也死定了。”

白衣少女哭道:“為什麽呢?大師姐為什麽一定要把他置之於死地呢?”

“不為什麽?”黃衣女郎咬著下嘴唇,冷冷的道:“我這是執行師父的金令,凡是和咱們作對的,都得死。”

“他不會跟咱們作對的。”白衣少女含著淚道:“觸怒了大師姐,小妹保證他以後……

他絕不敢再和大師姐作對了。”

黃衣女郎舉足跨上一步,說道:“三師抹,你把人放下。”

白衣少女又後退了一步,驚怯的叫道:“大師姐,你……”

黃衣女郎道:“我怎麽了?我叫你把人放下,你敢不聽?”

白衣少女道:“小妹不敢,小妹隻求大師姐開恩。”

“好!”黃衣女郎又是格的一聲嬌笑,說道:“三師妹,你看這是什麽?”

她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掌心一攤,送了過去。

白衣少女看得花容失色,趕忙雙膝一屈,跪了下去,俯首道:“弟子冷雪芬叩見令牌。”

黃衣女郎徐徐收起玉牌,冷聲道:“見牌如見師父,我要你把人放下,你不肯聽話,現在見了令牌,你總不至於再敢違抗了吧?”

白衣少女身軀一陣顫抖,咽聲道:“小妹不敢。”

“那好!”黃衣女郎格格的笑道:“三師妹就把他從橋上拋下去吧!”

白衣少女低頭看了手中奄奄一息的上官平一眼,一串淚珠從她瞼頰上,一顆顆滾落到他的臉上,她橫上了心,咽聲道:“小妹遵命,表哥,我沒有法子救你了,我……隻有陪你一起死了……”

她抱著他,毅然朝雲步橋上走去。

黃衣女郎雙目之中滿含妒意,冷酷的笑道:“看來你們這一對表兄妹,當真多情得很,這樣也好,我為了執行師父金令,不能徇私,但我可以成全三師妹,讓你和他可以永遠在一起……”

白衣少女沒有作聲,跨上雲步橋,驀地踴身朝千丈深淵躍了下去。

她是抱了必死之心,才奮不顧身躍下去的。

他雖然不是她的表哥,她和他也隻有一麵之綠;但她一顆芳心,就暗暗的係上了他。

她聽說大師姐大鬧伏虎廟,還以“玄女掌”把他擊傷,她夜入伏虎廟,偷偷的把他抱出來,是希望能治療他的傷勢;如今大師姐亮出了師父的金令,這一來,他是死定了,他死了,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倒不如和他一同死了的好。

這是殉情,她這份毅然不顧自己的勇氣,和她平日柔順的個性,適得其反,這也正表示了她是個外柔內剛的人。

她這一奮身躍下,不知怎的突覺腰上一緊,好像腰帶被什麽東西鉤住了,竟然沒有跌下去。

沒有跌下去的這一刹那,她本能的雙手一緊,想把上官平抱得緊些,那知雙臂一攏,手上竟然空空如也,敢情在自己奮身躍下之際,手上一鬆,他已經跌落下去了。

她這一急,幾乎比自己跌下去還要傷心,雙目淚如泉湧。低低的叫道:“上官平,平哥哥,我也來了。”

她知道自己隻是被橋上的東西鉤住了腰帶,隻要自己用力一掙,即可掙脫,因此話聲一落,奮力一掙,朝下撲去。

這一掙,果然給她掙脫了,但聽“拍”的一聲,背脊碰在實地上,她還以為落到萬丈深淵之下,睜目一瞧,自己竟然躺臥在雲步橋上,水聲隆隆,起自橋下。

白衣少女心下大奇,自己明明朝橋下躍去的,怎麽會躺在橋上的呢?上官平已經先自己而去,自己何忍獨生?她想到這裏,淚水又奪眶而出,一下躍起,低頭看著下麵黑越越深不可測的深淵,叫道:“上官平,你等等我……”

猛地雙腳一頓,朝橋下撲去。

這回,她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奮力一躍,足足躍出去尋丈光景,才往下落下。

那知身子堪堪往下沉落之際,匆覺腰上一緊,又被什麽給鉤住了腰帶,一個人像騰雲駕霧一般,不知是往下落,還是往上飛?接著又是“拍”的一聲,背脊又碰在實地上,和上一次一樣,摔得不算太重。

她再次睜開眼來,自己依然躺在雲步僑上,依然是原來的地方,絲毫沒有移動。

千古艱難唯一死,死也這麽不容易。

白衣少女翻身坐起,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想到這也許是有人救了自己,不然怎麽會兩次跳下去,又會飛起來呢?

她想到可能有高人暗中出手救了自己,心頭也登時升起一絲希望,這人既會兩次出手救了自己,當然也有可能救了上官平。

一念及此,急忙掄目四顧,此刻夜色如墨,黑沉沉的那裏看得清四周的景色,更沒看到半點人影,大師姐大概早就走了。

她心頭大感失望,難道是救自己的人,不願和自己見麵?他縱然不願和自己見麵,但他救了上官平,也總該告訴自己一聲,免得自己擔心了。

她從橋這邊,一直走到那邊,再走回來,橋上冷雨絲絲,根本沒有什麽人影,她又從橋頭走到一片鬆林前向,仍然沒找到人。

但她鼻子隱約聞到浮散在空中的一股煙味,濃烈的淡色菰味,顯然在不久之前,有人在這裏吸著煙。

這時夜色已深,那會有什麽人跑到這裏來,坐在鬆林之下,掹吸著煙?那麽可見這人準是救自己的人了。

此處隻剩下浮散在空中的煙味,這人自然已經走了,上官平身負重傷,他把他救下,自然不能耽擱,所以才匆匆的走了。

白衣少女心中想著,也就低垂著頭,緩緩的朝山路上行去。

她堅信上官平是被人救走了,他不會死的,隻有他沒死,她活下去才有意義。

口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好像有人把自己投入燒紅的爐子裏一般,全身經絡,炙熱得如同火燒,這一種悶熱,連想開口大叫都叫不出一點聲音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也弄不清自己是昏死過去了?還是睡熟了,總之,直到此時,才悠然醒轉。

他睜開眼來,發現自己好好的躺在木**,除了一身衣衫盡濕,自己好像做了一個惡夢。

他依稀記得自己聽到虎嘯和一陣雲板之聲,才出去的,騎在白額錦毛虎背土的黃衣女郎要老和尚取消“伏虎廟”,交出自己去,老和尚不答應,雙方動上了手,白己被黃衣女郎一掌擊中胸口……

難道這會是夢?夢境曆曆,就在眼前;但自己躺在**乃是事實,何況這裏是伏虎廟的客房,也是事實。

敢情自己連日趕路,太勞累了,一旦休息下來,就發生了一場驚險的夢境。

他翻身坐起,除了感覺頭腦還有些昏沉沉,就別無感覺,略為運氣,覺得體內真氣流暢,似乎比平時還要充沛,好像睡了一覺,功力又增進了甚多!

他伸足下床,天色甚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時候了?隨手從小幾上取過了火石,打著紙煤,點燃起油燈。

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衝進走廊,人數大概不下七八個人,接著有人輕輕叩著房門。

上官平急忙走過去打開房門。

叩門的竟是法悟,他看到上官平,臉上現出深感意外的驚愕之色,過了半晌,才雙掌合十道:“上官施主回來了?”

上官平看他神色甚怪異,連忙問道:“大師父有事嗎?”

法悟緩緩舒了口氣,才道:“上官施主回來了就好,家師正在因上官施主失蹤,深感不安,上官施主最好請到方丈室去一趟,麵見家師,以免家師掛念才好。”

“在下失蹤?”上官平聽得像一頭霧水,一麵點頭道:“好,在下這就去見方丈。”

法悟合掌道:“上官施主請。”

上官平跨出臥房,隻見房門口左左右右兩邊,站著八名手持戒刀的和尚,簡直如臨大敵,心中更覺暗暗納罕,忖道:“莫非伏虎寺真的出了什麽事不成?”

出了客舍月洞門,每逢殿宇、回廊,都可以看到腰跨戒刀的和尚,戒備森嚴。

不多一會,來至方丈室,法悟匆匆越過上官平,在階前高聲說道:“啟稟方丈,上官施主回來了。”

裏麵傳出智通大師的聲音低“啊”了一聲,驚喜的道:“快快有請。”

法悟躬身應“是”,退後一步,合十道:“上官施主請進。”

上官平舉步跨入,智通大師已經起身相迎,看到上官平,一雙目光盯在上官平身上,不住的打量,一麵含笑合十道:“上官施主回來就好了,快快請坐。”

上官平眼看智通大師看自己的眼光,和法悟一樣,包含著驚愕和驚喜之狀,心中更覺不解,依言在下首坐下,說道:“在下聽法悟師父的口氣,好像是在下失蹤了,不知這是怎麽一回事?”

智通大師驚奇的望著他,說道:“上官施主可是認為你沒有失蹤麽?”

上官平道:“在下好端端睡在客房裏,方才剛醒過來,法悟師父就來叩門,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就奇了。”智通大師目注上官平,緩緩說道:“這麽說,上官施主好像不記得今晚敝寺發生的事了?”

上官平聽得一呆,說道:“寶寺今晚發生了什麽事故?”

智通大師聽了他這句話,此他還要感到驚奇,暗想:“一個人失去記憶,神誌就會不清;但上官施主明明神清誌朗,不可能失去記憶,也不像是失去記憶的人,那麽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心中想著,一麵說道:“上官施主還記得今晚在山門外和一個騎錦毛虎的黃衣女郎動手的事麽?”

上官平駭然道:“原來那不是夢,那是真實的事?”

智通大師道:“上官施主怎麽會把它當作夢境的呢?”

上官平道:“因為在下夢中,好像被人投入了洪爐之中,全身炙熱無比,連每一條經絡都脹得快要裂開了,在下大聲嘶叫,卻叫不出一點聲音來……”

智通大師聽得暗暗點頭,忖道:“聽他所說,那是在失蹤之後,有人以無上內功,替他打通十二經絡,療治掌傷了。”

上官平續道:“後來……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清醒過來,全身衣衫都被汗濕透了。”

智通大師道:“上官施主醒來之後,人在那裏呢?”

“就在客房木床之上。”上官平道:“在下回想起來,好像做了一個惡夢,夢境曆曆,如在眼前,那就是在山門外和黃衣女郎動手,她掌勢奇幻,在下兩次封架,都架了個空,被她一掌擊在胸口之上,人就昏了過去,但在下明明好好的躺在**,試一運氣,體內真氣似乎比平時還要充沛,那自然沒有負傷了,因此在下隻當是作了個夢;但聽老師父口氣,倒好像在下確曾在山門口和黃衣女郎動過手了?”

他這番話,聽得智通大師隻是點頭,口中低喧一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這是我佛保佑,上官施主有高人暗中施救,才能使重傷之軀,迅即複原,才把末受傷前到負傷昏迷這一段時間所經之事,認作了夢境……”

接著就把黃衣女郎縱虎傷人,以及上官平挺身而出,和黃衣女郎動手,一直說到上官平負傷之後,黃衣女郎不戰而退,自己要法慈把他送到方丈室禪房,喂下少林“大梅檀丸”,以及自己去看了法善、法空兩人的傷勢,回轉方丈室,發現小沙彌被人點了睡穴,上官施主也不見了影子,詳細說了一遍。

上官平奇異的道:“這會是什麽人救在下呢?”

智通大師道:“那黃衣女郎和上官施主動手之時,老衲也正在和三個灰袍老者力戰之中,並末看清她使的是什麽掌功?但敝寺所藏‘大梅檀丸’,乃是少林寺藥王殿所監製,為武林首屈一指的療傷聖藥,內外重傷,均可一服見效,但老衲喂上官施主服下‘大梅檀丸’之後,卻如石沉大海,不見一點起色,據老衲猜想,那黃衣女郎使的必是一種獨門手法的陰功無疑,老衲慚愧,對醫道隻是一知半解,無能為力,如果上官施主的傷勢,到了天亮之後,尚無半點征兆,老衲就打算派人趕去少林寺,請藥王殿長老師兄趕來替上官施主療治,好在上官施主吉人天相,不到一個時辰,已經完全康複,真是可真可賀,至於替上官施主療傷的這位高人,如果他肯和上官施主見麵,早就現身了,既然不願露麵,那就無法知道他是誰了。”

上官平道:“老師父說得是。”

智通大師起身合十道:“上官施主重傷初愈,天色也快亮了,就請回房休息吧!”

上官平起身告辭,回到客房,天色已現魚白,掩上房門,正待上床睡覺,目光一瞥,忽見枕下露出一角白紙,心中覺得好奇,翻起枕頭,下麵果然壓著一張紙條,上麵還有字跡,取起一瞧,隻見紙條上寫著潦潦草草的一行宇,那是:

“好好睡一覺,午後可去雲步橋北,鬆林間有一茅棚,不妨進去瞧瞧。”不但字寫得歪歪斜斜,下麵也沒人具名。

這宇條不用說是給自己的,但這是誰留在這裏的呢?他要自己好好睡一覺,午後到雲步橋北首鬆林間的茅棚裏去,這是做什麽呢?

上官平一時猜不透這人的用意何在?心想:“他既然要自己好好睡一覺,那就睡上一覺再說。”

當下收好字條,脫了長衫,倒頭就睡。他一晚未睡,確實感到有些困意,合上眼皮,不覺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差不多已是午牌時光,耳中聽到用齋的雲板之聲,匆匆洗了把臉,趕去膳堂,他們那一桌上,八碟素齋已經擺上,隻是那位別老人家還沒有來。

上官平一個人不好開動,隻得坐下來等他。過了一會,才見到老人家一手拿著一支竹根早煙管,兩腳虛飄飄的走了進來。

上官平趕緊站起,拿了兩隻飯碗,裝好兩碗飯,把一碗放在別老人家的坐位前麵,才回到自己凳上坐下。

這位別老人家一邊走路,一麵在喃喃自語,腳下又拿不穩,走起路來,上身直往前衝,兩隻腳拖著走路,自然走不快,從膳堂門口,走近桌子,不過三四丈路,他卻顫巍巍的走了好一會工夫。

上官平起身招呼道:“別老人家請,飯已經給你老裝好了。”

別老人家連看也沒看他一眼,放下旱煙管,自顧自拿起飯碗,走過去裝飯,等他裝了飯回來,在板凳上坐下,口中喃喃的道:“飯涼了還有什麽好吃的?我自己不會裝麽?”

他喃喃說著,聲音雖低,但上官平就坐在他橫頭,這幾句話,卻聽得清楚,心中暗道:

“自己還以為他重聽,原來他耳朵並不聾!”

別老人家可不和你客氣,一坐下來,就舉筷開動,一筷接一筷的吃了起來。

上官平因自己和他招呼,他理也不理,如果是耳聾,倒也罷了,但他明明聽得見,那是有意不理自己的了,自己何必自討沒趣?當下也就自顧自的低頭吃飯。

飯後回轉客房,小沙彌沏了一壺茶送來,上官平倒了一盅,慢慢的喝著,心想:“昨晚那張字條上,要自己午後到雲步橋北首的鬆林中去,自己該不該去呢?”

“自己初到泰山,並沒有熟人,這字條莫非是那黃衣女郎留的?她約自己,難道還想和自己打一場?”

“不管他是誰,既然留字約了自己,自己非去看看不可。”

心念一決,放下茶盅,起身就走。

剛走近山門,隻見法悟迎了上來,合十道:“上官施主要出去麽?”

上官平道:“在下想在附近走走。”

法悟道:“上官施主不可走得太遠。”

上官平點頭道:“多謝師父,在下知道。”

法悟目送他走出山門,趕緊往後進方丈室而來,到得門口,合十道:“啟稟方丈,弟子法悟有事稟報。”

智通大師道:“進來。”

法悟跨進方丈室,立即躬身道:“弟子見過師尊。”

智通大師藹然道:“法悟,你有什麽事?”

法悟合十道:“弟子看到上官施主出廟而去,特來稟報師尊。”

智通大師道:“你可曾問他到那裏去嗎?”

法悟道:“弟子問了,上官施主隻說在附近走走。”

智通大師緩緩點頭,說道:“上官施主年事雖輕,一身修為大是可觀,尤其昨晚傷在黃衣女郎掌下,傷勢極為沉重,但前後不過一個更次,即告複原,此事十分怪異,他既然不肯明說,那就隨他去好了。”

法悟應了聲“是”。

智通大師又道:“以後有關上官施主的行動,咱們不用過問,你去吧!”

法悟又應了聲“是”,才合十退出。

口口口口口口

雲步橋北麵有一片鬆林,多是數百年之物,老幹拿雲,遍山蒼碧。

鬆林間,突出一堵高大的石壁叫做萬丈碑,和萬丈碑對峙的也是天然生成的一塊大石。

據古老的傳說,這塊大石在山頂上受了日月精華,本該飛到天上去的,因為它生性耿直,觸怒了山神,被山神打下凡塵,這是明朝萬曆年間的事,曆來的遊人都很同情它,有人給它焚香,也有人向它膜拜,於是就有人在它邊上,掛上“有求必應”的小匾,於是就有人在它邊上上一個茅棚,向善男信女收取香油金。

上官平找到雲步橋北首的鬆林,看到大石,自然也就找到了茅棚。茅棚自然是用茅草蓋的,前麵有一扇板扉,板門掩著,隻聞鬆濤,不聞人聲,每一個人到了這裏,都會有空山寂寂之感。

上官平走到門口,便自停步,問道:“裏麵有人麽?”

茅棚中沒人應聲。

上官平走上一步,舉手叩了兩下板扉,又道:“裏麵有人麽?”

茅棚中還是沒人答應。

上官平想到昨晚那張字條上曾說:“鬆林間有一茅棚,不妨進去瞧瞧”。“不妨進去瞧瞧”的意思,是說就是沒有人,自己也可以進去瞧瞧的了。

心中想著,右手輕輕一推,板扉呀然開啟,裏麵黑黝黝的隻是不很寬敞的一間茅屋,除了靠裏首有一堆稻草編的蔫席,可以睡人之外,就別無他物。

進入屋中,一股穢臭的黴氣,觸鼻而來。

上官平目光一瞥,這茅屋中一目了然,並無可觀之處,隻不知留字條的那人,何以要自己“不妨進去瞧瞧”,這要自己“瞧”什麽呢?

這原不過是他跨進茅屋一瞬間的事,眼看沒什麽好“瞧”的,正待回身退出!

板扉忽然砰的一聲自動關上,茅屋中的光線,全是從門外進來的,板扉這一掩上,屋中登時一片黝黑!

上官平隻覺眼前一黑之際,突聽“嘶”的一聲,一縷勁急指風襲向“魄戶穴”,心頭一驚,急忙一個輕旋,避開指風,轉過身去喝道:“閣下是什麽人,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何故出手偷襲?”

他身形堪堪過去,連襲擊自己的是誰還沒看清楚,對方一聲不作,又是呼的一掌迎麵劈了過來。

上官平心頭不覺大怒,這回不再退讓,右手直豎,推掌迎擊出去。

那知對方竟然不肯和他硬接,右掌倏收,左掌閃電朝他右肩“筋脈穴”切來,同時收回去的右掌又緊隨著拍向頸後“肺俞穴”,出手奇快無比。

這茅屋之中,十分黝黑,根本看不清麵貌,看到的隻是一團黑影而已,雙方動手,幾乎全憑聽覺。

上官平後退半步,雙手疾發,拍出兩掌。對方卻趁機搶進,雙掌揮舞,接連攻來,掌勢綿密,愈見淩厲!

上官平不敢大意,同樣雙手交替,以攻還攻,一麵喝道:“閣下到底是什麽人?”

那人始終一言不發,雙手愈打愈快,著著緊逼,上官平也隻好專心運掌,見招拆招,守攻兼顧,和對方周旋到底。

現在兩人都沒有說話,在一間方圓不及一丈的黝黑茅屋之中,進退盤旋,四掌翻騰,搶戰不休,不久工夫,兩人已經交手了五六十招,大半都是對方搶攻,上官平解拆較多。

那人久戰不下,似是漸感不耐,忽然一掌逼退上官平,身形一弓,疾退五六尺遠;右手抬處,淩空拍出一掌。

這一掌來勢和方才一輪搶攻的掌勢回然不同。方才的掌勢快速輕靈,以掌法變化製敵,這一掌使出來的卻是掌功,以渾雄霸道克敵,一掌出手,風聲如濤,隱挾雷鳴,直似雷霆一聲,勢道奇猛。

上官平駭然後退,心中暗叫一聲:“風雷掌!”

“風雷掌”是本門掌功,他從師十餘年,當然也會施展;但如果兩人同時使出“風雷掌”,風雷交擊,必有一傷,何況上官平沒想到會在泰山遇上同門,自然不肯再使出“風雷掌”來。

但對方既已使出“風雷掌”來,此刻幾乎已無躲閃的餘地,本門中唯一能和“風雷掌”

相抗衡的,隻有“一拳石”。

“一拳石”是一記拳風,也是唯一可以擋住“風雷掌”的功夫。

上官平不加思索,身形後退之際,右手握拳,運起功力,迎著對方掌風搗出,口中也同時大喝一聲道:“住手!”

一團拳風,和“風雷掌”風乍然相接,掌風是被擋住了:但兩股奇猛絕倫的內勁,被阻在兩人中間,無處可以宣泄,隻聽“轟”然一聲,一起朝上迸發,把茅棚屋頂揭去了一片。

這一刹那,那灰塵斷草紛落如雨,飛揚彌漫一室,幾乎使人睜不開眼睛!

上官平也被震得後退了兩步,耳中依稀聽到有人說道:“孺子可教,記住,今晚二更到這裏來。”

上官平定睛看去,茅屋屋頂已被揭去了一片,陽光從屋頂照射下來,室中那裏還有那人的影子?敢情他是在掌風衝破屋頂的時候已經走了。

上官平一時不禁怔立當場,對方一身造詣,明明高過自己不知多少,光以適才的一記“風雷掌”來說,他最多隻用了三成力道;但自己這一記“一拳石”,卻已使出了八九成功力。

莫非他會是本門的前輩?不然他如何會使本門的“風雷掌”?如果他是本門前輩,又何以不肯現身相見?

哦!他臨走時好像約自己今晚二更再來,莫非他此時有某種顧慮,不方便和自己見麵,才約自己二更再來。

心中想著,這就拍拍身上灰塵,伸手拉開柴扉,舉步走出茅屋,不覺緩緩籲了口氣,正待穿林而出。

隻聽一個嬌脆的聲音說道:“大哥,我們走了很多路,該找個地方歇息啦!真掃興,山下的人說得活靈活現,我們找了半天,卻連老虎的影子都沒見到。”

隻一個清朗聲音笑道:“好了,前麵就是萬丈碑,我們到崖下找塊大石坐下來休息就是。”

隨著話聲,從鬆林間轉出兩個人來。

走在前麵的是一個身穿粉綠衣褲的女郎,粉綠綢帕包著秀發,生得粉臉杏腮,黛眉如畫,杏眼如星,肩頭背著長劍,豐胸纖腰,腳登小蠻靴,英姿婀娜,十分俐落,一望而知是個會武的姑娘。

她身後是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少年,一身青綢勁裝,生得濃眉朗目,甚是清秀,隻是臉色被太陽曬得稍呈紫紅,更顯得英氣颯颯,手中持一支鈍鋼無纓槍,大步行來。

這兩人麵貌相似,敢情是同胞兄妹,在兩人身後,還跟著四名一身青布勁裝,手持長槍,腰懸匣弩的壯漢,那自然是他們的莊丁了。

那兄妹兩人看到上官平,青衫飄逸,風儀雋雅,像個徜佯山水的讀書相公,不覺怔得一怔,如今泰山道上,遊人絕跡,他們自然想不到會在這裏遇上這樣一個文質彬彬的人!

綠衣少女一雙手樣清盈的美眸,忍不住朝上官平瞟了一眼,目中自然會流露出訝異之色。

青綢勁裝少年卻麵露笑容,走上幾步,拱拱手道:“兄台請了,想不到兄弟一行,會在此地遇上兄台這樣的雅人。”

上官平連忙還禮道:“兄台好說,雅人兩字,在下愧不敢當。”

青綢勁裝少年道:“兄台想是遊山來的了?”

上官平道:“正是,在下久聞登泰山而小天下,昨日路過此地,順道一遊……”

綠衣少女眨著美眸,問道:“你沒聽到山下的人說什麽?”

上官平輕哦一聲道:“在下上山的時候,不曾遇上什麽人,所以也沒聽人說過什麽,後來到了山上,才聽說這一帶有猛虎出現……”

綠衣少女沒待他說完,就搶著問道:“你不怕老虎?”

上官平含笑道:“其實這老虎是歹人扮的。”

綠衣少女奇道:“你怎麽知道的呢?”

上官平道:“是昨天在下親身遇到的。”

“你昨天遇上了扮老虎的歹徒?”綠衣少女好奇的道:“你快說出來聽聽嘛!”

青綢勁裝少年忙道:“妹子,我們還沒請教這位兄台尊姓大名呢!”

上官平道:“在下上官平,不知賢兄妹如何稱呼?”

“原來是上官兄。”青綢勁裝少年抱了抱拳,才道:“兄弟祝士諤,她是我妹子茜茜。”

上官平也抱抱拳道:“祝兄,祝姑娘。”

祝士諤道:“上官兄請坐,我們萍水相逢,總算有緣,上官兄昨日遇虎之事,還請乞道其詳。”

三人各自在大石上坐下,那四名莊丁中,有人帶著水壺,倒了三盅茶送上。

上官平正覺有些口渴,忙道:“祝兄賢兄妹還帶了茶水,真是多謝了。”

祝茜茜催道:“上官兄,你快說咯,昨天怎麽遇上歹人扮虎的呢?”

上官平就把昨日在山徑上遇虎之事,約略說了一遍。

祝茜茜聽得美眸發光,說道:“上官兄原來也會武功!”

祝士諤笑道:“妹子,你這話就不對了,上官兄英氣內斂,分明是一位身懷絕技的高手,你把他看作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麽?”

祝茜茜粉臉一紅,披披嘴道:“大哥幾時看出來了?不是上官兄說出來,你也不知道他是會武的人呢!”

祝士諤沒去理她,卻向上官平問道:“不知上官兄是那一門派高弟?”

上官平道:“祝兄好說,在下隻是跟先師練過幾年,先師下曾在江湖走動,也沒有門派。”一麵問道:“賢兄妹也是遊山來的了?”

“才不是呢!”祝茜茜搶著道:“我們就住在萊蕪祝家莊,聽說山上出了猛虎,我和哥哥是上山打虎來的,可借我們遲了一天,如果早一天上山,那兩個扮虎的歹人,就被我們逮著了。”

祝士謬道:“妹子,你老是把事情看得這麽容易,伏虎廟的當家,是少林寺通字輩的高僧,山上出了猛虎,伏虎廟怎麽會不管呢?”

祝茜茜紅菱般小嘴一披,說道:“他們做和尚的不是要以身飼虎麽,還會打虎?”

上官平道:“賢兄妹俠義心腸,趕上山來,要替世人除害,在下至表欽佩。”

祝茜茜朝他笑了笑道:“但真正為世人除害的卻是上官兄呀!”

上官平謙然道:“祝姑娘誇獎,其實在下遇上的,隻是人家兩個手下而已!”

祝茜茜明亮的目光一注,說道:“上官兄,你說那兩個扮虎的歹人,隻是人家手下,那麽他們還有主子?那是什麽人呢?”

上官平道:“在下也不知道,那是一個騎著錦毛虎的黃衣女郎。”

“騎錦毛虎的黃衣女郎?”祝茜茜偏著頭問道:“你也遇上了嗎?”

“是的。”上官平又把當晚黃衣女郎向伏虎廟尋釁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祝茜茜一雙清澈的眼睛望著他,流露出關切之色,問道:“上官兄中了那妖女一掌,傷勢很厲害麽?”

上官平道:“在下當時已經昏迷過去,據伏虎廟智通老師父說,他喂了在下一顆少林寺的‘大梅檀丸’,躺在方丈室裏,但在下醒來,已經躺在客房裏,傷勢也完全好了。”

祝茜茜道:“上官兄出來是找那妖女的麽?”

上官平微微搖頭道:“不是,在下隻是出來隨便走走而已。”

祝茜茜忽然望著他們問道:“上官兄要不要去找妖女?我們和你一起去,會會那妖女好不好?”

上官平道:“泰山山區廣袤,不知他們落腳之處,又到那裏去找?”

祝茜茜道:“找不到她,上官兄難道白白挨了她一掌,就此算了不成?”

她是個生性豪爽的人,和上官平認識才交談了幾句話,就激於義憤,好像非找黃衣女郎算帳不可。

上官平微微一笑,說道:“她向伏虎廟方丈智通大師提出的兩點要求,一是伏虎廟須把‘伏虎’二字改掉,二是要伏虎廟交出傷害她兩個手下的在下,這兩點,智通大師都沒有答應,後來,那黃衣女郎掌傷在下後,就騎虎走了,她的目的並末達成,因此,在下認為黃衣女郎一定還會再去伏虎寺尋釁。”

“對!”祝茜茜眉毛一挑,喜孜孜的道:“上官兄這話可對極了,那妖女昨晚並未得逞,今晚可能還會再去……”說到這裏,立即回頭朝祝士諤道:“大哥,我們就到伏虎廟去借宿,那妖女來了,我們就協助伏虎廟,也好為世除害。”

祝士諤笑道:“伏虎廟方丈,和少林寺方丈同屬通字輩高僧,廟中二百僧侶,都是從小出家,也就是從小練武,每個和尚的武功,都高過我們甚多,聽上官兄的口氣,昨晚伏虎廟出動了全體僧侶,依然並未獲勝,我們這點微末之技,管什麽用?”

祝茜茜道:“我們上山來,就是找老虎來的,還沒有落腳之處,到伏虎廟去住,不是一舉兩得嗎?大哥,你說好不好嘛?”

祝士諤隻得點點頭道:“好吧!”

祝茜茜喜孜孜的道:“我們那就走咯!上官兄,請呀!”

上官平道:“祝兄賢兄妹請。”

祝士諤朝他笑道:“舍妹一向驕縱慣了,心直口快,稚氣未脫,想到什麽,就要去做,上官兄最好不要理會她。”

“啊!”祝茜茜口中嬌啊了一聲,不依道:“人家做哥哥的都會幫親妹子,你這做大哥的卻隻會編排妹子,我不來啦!”

大家穿林而出,來至伏虎廟,跨進山門,就遇上法空。

上官平迎著含笑道:“大師父傷勢已經痊好了?”

法空合十道:“多謝上官施主,小僧隻是被‘陰風掌’掃中,傷得不重,總算好了,這幾位施主是……”

上官平忙道:“他們兩位是萊蕪祝家莊祝氏賢兄妹……”

法空沒待他說完,連連合十道:“萊蕪祝家莊,有一位老英雄,人稱石敢當的祝老施主……”

祝士諤抱拳道:“大師父說的是家父。”

法空又連忙合十道:“祝施主兩位,原來是祝老施主的令郎令嬡,小僧真是失敬之至,祝老施主還是敝廟的大施主,和敝廟方丈,還是方外之交,每年都要到敝廟來上一兩次,盤桓上幾天才下山。”

祝茜茜道:“大師父,我們就是想在貴廟借住幾天,不知方不方便?”

法空麵有難色,合十道:“女施主好說,本來兩位施主,別說是祝老施主的令郎、令嬡,就算不是熟人,施主們前來借宿,隻要尚有客房空著,都在歡迎之列。隻是近半月來,山上鬧著虎患,實在不便留客……”

祝茜茜道:“我們就是因為聽說山上鬧虎患,上山來打虎的,住在貴廟,這有什麽不便?”

法空道:“隻是……隻是……”

出家人不打誑語,他說了兩個“隻是”,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祝士諤道:“大師父,我們已聽上官兄說過昨晚之事,大師父大概是怕在下兄妹借住貴廟,受到牽連了,這個大師父隻管放心,在下兄妹上山的目的,就是找老虎來的,山上虎患,既是歹人作祟,在下兄妹自然要會會他們,住在貴廟,自然最恰當了。”

法空道:“這是方丈的意思,祝施主既然這麽說了,先請到客室奉茶,容小僧稟明方丈,再來奉告。”

說完,就抬手肅客,把祝士諤兄妹,領到客室,上官平也隨著他們一同進入客室。一名小沙彌隨著送上茶來。

法空合十道:“祝施主兩位請稍坐,小僧告退。”

祝士諤道:“大師父隻管請便。”

法空合十一禮,匆匆退去。

祝茜茜披披嘴道:“這和尚還說爹是他們廟裏的大施主,和他們方丈又是方外之交,連我們要借宿都這樣陰陽怪氣的,好像我們來白吃他們的了。”

祝士諤笑道:“這是妹子多怪他們了,昨晚有人上廟尋釁,來人武功又極高強,他怕我們住在廟裏,就牽連上我們……”

祝茜茜不待她大哥說下去,搶著道:“我們是怕事的人麽?”

祝士諤道:“妹子又逞強好勝了,總而言之,這是他們的一番好意。”

上官平也道:“祝兄說得不錯……”

祝茜茜美眸瞟著他,嬌聲道:“你也幫著我大哥說話!”

隻見法空匆匆走入,朝祝士諤兄妹合十道:“方丈聽說兩位施主來了,極為高興,要小僧奉請兩位施主到方丈室一晤。”

祝士諤兄妹站起身來。

法空又道:“小僧給兩位施主帶路,兩位請隨小僧來。”

祝茜茜回身道:“上官兄,你住在那裏?我們回頭再來看你。”

上官平含笑道:“在下就在大殿上等二位好了。”

祝士諤兄妹隨著法空往後進行去。

上官平走出客室,穿過長廊,跨上大殿石階,隻見那位別老人家坐在石階上曬太陽,嘴裏吸著旱煙管,一麵噴著煙,一麵朝自己看來。這回他沒待上官平開口,先出聲招呼著道:

“小夥子,你……就是和……我老頭同一桌……吃飯的,你……也住……在廟……裏?”

他說話口齒不大清楚,像是在喃喃自語,說得很吃力,但臉卻朝著上官平。

上官平耳朵敏銳,他說話雖極低沉,卻聽得清楚,連忙拱手道:“老人家說得是。”

別老人家偏了下耳朵,說道:“小夥子,你……說什麽?”他耳朵重聽!

上官平湊近了些,大聲道:“就是在下。”

“唔!”別老人家點著頭,又道:“你……叫什麽……名字?”

上官平道:“在下上官平。”

別老人家道:“上官平……很好……你是做……什麽來的……”

上官平道:“在下是遊山來的。”

別老人家道:“泰……山……有什麽好遊的?整座泰山……隻有……快活三……還好走些……”

“快活三”三個字,聽得上官平心頭不禁一動,但看這位別老人家,連說話都很吃力,自然不可能會是師父要自己來找的快活三了,一麵試探著問道:“老人家時常去快活山麽?”

別老人家吸著早煙,噴出滿口煙霧,含含糊糊的道:“我……我老頭年紀大了,那裏……

還能遊山,但……到了泰山,總……得去走走,就去快……活三……走了一回,那……段路……真不錯,我老……頭可惜……沒有兒女……也沒人可以……托付……不然,我真想留……個遺……言,再過個七……八十年,我老人家死了,就……把我這……把老骨頭,葬……到快活三去……”

上官平聽得暗暗好笑,這位別老人家,連走路都隻能拖著腳移動,還要再活個七八十年,那豈不是要活到一百五十歲了?

別老人家接著又道:“泰……山還有一個地方也不錯,那是碧霞宮……碧……霞元君是玉皇大帝……的女兒,長得美……得很……她的……侍兒……也個個都是……仙女……你們……年輕人應該去……瞧瞧……挺……有意思……”

他雖然上了年紀,但一說到仙女,還是咽著口水,好像很羨慕仙女似的!

上官平聽得很好笑,這位老人家簡直滿口胡說八道,荒誕透頂。

隻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上官兄,你等久了。”

那是祝茜茜的聲音,人還在走廊上,話聲老遠就傳了過來,不!她人也像一陣風般輕俏的快步走來。

上官平轉身過去,祝茜茜已經到了麵前,喜孜孜的道:“我們已經見過方丈了,他答應我們住在廟裏呢!”

住在廟裏,她竟有這般高興!

祝士諤走在後麵,他走路當然不會比妹子慢;但他卻落後甚多,這時才剛從長廊轉出,可見祝茜茜是一路跑出來的。她為什麽這般性急呢?因為上官平說過在大殿上等他們的。

祝士諤臉上不覺有了笑容,妹子一向眼高於頂,從不假人詞色,許多武林世家和自己同輩的少年,她很少理睬過人,對這位上官平,居然一見投緣,不但對他有說有笑,就是剛才一出方丈室,她就刻不容緩搶在自己麵前,快步急行,恨不得一下飛到前進大殿上來。

上官平的人品,確是千中挑一之選,妹於眼光倒是不錯。祝茜茜回頭望著大哥,嬌嗔道:

“大哥,你又不是秀才,幹嗎一步三搖,走得真慢。”

祝士諤含笑道:“這可不是我走得慢,該是妹子走得快了。”

祝茜茜粉臉不禁飛紅,舉手掠掠鬢發,說道:“在爹麵前,你走幾步規行炬步,好讓爹誇獎你少年老成,出來了這樣慢吞吞的,討厭死啦!”

祝士諤笑道:“所以爹要罵你像一匹沒韁的野馬,說要給你找一條韁繩……”

祝茜茜被他說得粉臉更紅,嬌急的跺跺腳道:“大哥,你又亂嚼舌根,我不來啦!”回身朝上官平問道:“上官兄,方才你在和誰說話呢?”

“別老人家。”上官平隨著話聲,回頭看去,剛才還坐在石階上的別老人家已經不見,敢情祝茜茜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祝茜茜眨著眼睛,問道:“別老人家是誰呢?”

上官平道:“賢兄妹沒來之前,住在廟裏的,隻有在下和別老人家兩人,他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待會吃晚餐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他了。”

正說之間,法空匆匆走來,合掌道:“小僧領祝施主兩位去看看客房,兩位請隨小僧來。”

祝茜茜回眸問道:“上官兄,你住在那裏呢?”

這話,是要上官平和她一起去了,姑娘家自然不好意思明說。

祝士諤知道妹子的心意就接著道:“上官兄如果沒事,就和我們一同去看看客房如何?”

上官平道:“賢兄妹剛來,在下自當奉陪。”

三人由法空走前麵,來至客舍,法空推開上官平隔壁的一道房門,說道:“上官施主就住在隔壁一間房中,祝施主看看這一間房如何?”

祝士諤點頭笑道:“太好了,和上官兄住在一起,就不會岑寂了。”

祝茜茜問道:“大師父,我呢?住在那裏?”

法空道:“女施主的客房,還在後麵。”

祝茜茜道:“這裏不是有很多房間空著麽?”

法空合掌道:“回女施主,這裏是男客舍,女客舍還在後麵,也有兩排房舍,和男客舍中間隔著一道牆,要從方才進來的長廊折向後麵,另有一道門進去。”

祝茜茜道:“那有這麽麻煩?叫我一個人住到後麵去?”

法空合十道:“這是敝廟的規炬,也是男女有別之意。”

祝茜茜道:“大哥,你們要不要去看看我住的房間?”

法空又道:“女施主原諒,女客舍中,男客止步,小僧也隻能陪女施主到門口,裏麵另有一位老婆婆打掃管理,她會領女施主去看房間的。本來這裏男客舍,女客也應該止步的,因為目前隻有上官施主和一位別老施主住著,女施主和祝施主又是兄妹,才破例讓女施主進來的。”

祝茜茜道:“你們廟裏規矩真多。”

法空雙手合十,陪笑道:“天下各大叢林,凡是設有客房的,都是如此。”

“好吧!”祝茜茜道:“那就麻煩大師父,領我去看看了。”

法空合十道:“女施主請隨小僧來。”

祝茜茜跟著法空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大哥、上官兄,我去去就來。”

口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緊記著茅棚中那人說的話,一半也為了好奇心所驅使,二更不到,他悄悄起床,推開東首窗戶,穿窗而出,就長身掠起,越牆而出,施展輕功,來至雲步橋北首一片鬆林之中,循著石徑行去。

他因茅棚中那人敵友未明,一路上功凝百穴,耳目並用,暗自戒備,快走近茅棚,隻見茅棚前麵的一片空地上,站著一個頭戴鬥笠,身穿寬大長衫的人,因為他麵向茅棚,看到的隻是他的背影,不覺腳下一停,心中忖道:“這人大概就是約自己前來的那人了。”

正待走出林去,詢問他約自己前來,有何見敦?但繼而一想:“此人敵友未分,不如先看看他站在茅棚前麵做些什麽?”心中想著,就悄悄閃到一棵鬆樹後麵,隱住身子,凝目看去。

今晚月色蒙朧,鬆林間更是樹影迷離,但上官平自幼隨師學藝,目能夜視,和對方相距,雖有七八丈距離,還能看得清楚。

隻見那人手中執著一根樹枝,抱元守一,凝立不動。他雖然不動,但上官平已可看出對方這一姿勢,正是師門練劍的起手式——“紫氣東來”,照說應該麵向東方,劍豎胸前,向朝霞吐納劍氣,然後徐徐發劍。

“原來他在練劍。”上官平心念方動,那人身形已動,一劍緩緩遞出,劍勢乍展,身形又隨著盤轉,又是一劍斜劃而出。

這劍勢,上官平一看就知,那不是師父傳給白己的“南天十八劍”?

他練了十年劍法,自然十分熟悉,心中暗道:“這人果然和自己師門大有淵源!”

對方劍勢已經展開,他就不好出聲招呼,就是要出聲招呼,也得等他把這趟劍法練完之後。上官平此時敵意已去,就靜靜的看他練劍。

他這一靜下心來,才發現那人劍上造詣十分精純,自己練劍十年,同樣一套“南天十八劍”,從他手上使出,居然輕靈威猛,兼而有之,每一招式的精微之處,都是自己所無法體會的奇奧變化,自己所想像不到的精妙訣要,都從他劍(鬆枝)上發揮無遺,一目了然,一時看得上官平如醉如癡,默默記憶,心領神會。

“南天十八劍”,一共隻有十八個劍式,那人演練到最後一劍,眼看即將練完,上官平耳中忽然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喝道:“這是最後一式‘一劍小天下’,看仔細了!”

“南天十八劍”顧名思義,自然隻有十八式劍法:但這人卻說還有最後一式,那不成了十九劍麽?

上官平耳中聽到這縷極細的喝聲,那人手中鬆枝已經展開,他使得十分緩慢,似是有意使給上官平看的。

上官平聽到他的喝聲,已知這人一定是本門前輩無疑,這一機會,豈肯放過?趕緊雙目凝注,以手代劍,跟著那人鬆枝劃出的移動變化式樣,依樣畫葫蘆的比劃。

這一劍粗看起來,隻是人隨劍轉,長劍隻在身外劃了一個圓圈,劍式十分簡單;但在這一劍劃出之間,卻含蘊了博大精深的劍術原理,有淩厲猛攻,也有嚴密防守,真有劍勢一出,攻守兼顧的絕世奇學。

上官平人本聰明,對本門“南天十八劍”,苦練了十年,這一招“一劍小天下”,既是繼“南天十八劍”之後的一招劍法,自有其脈絡可循之處。

那人敢情也怕上官平記不住,演完之後,又重複的演練兩次,上官平也一心一意的跟著他練了三遍。那人練完第三遍,忽然把手中鬆枝朝地上一擲,口中發出一聲長笑,突然騰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