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醫治

人可以在鴉片煙窟裏出錢買到遺忘,能在藏汙納垢之所,以瘋狂地犯新罪行的辦法來磨滅對舊罪行的回憶。

——《道林格雷的畫像》奧斯卡.王爾德

山風像剝皮刀一樣擦著梁小夏體表吹過,摩擦得她整個人又冷又疼,她被緊抱住的身體如同從天而降的隕石,毫無阻擋,重重向山間砸去。

“你放開我,我不是鏡月!”

梁小夏掙紮著對抱緊她的瘋狂女人大喊,用力去掰瘋女人的手腕,力氣大得甚至將對方的手腕反折過來,都沒將她鐵箍一樣的手臂從自己身上卸下來。

梁小夏看過的作品中,大凡傳奇傳記小說或影視作品裏,掉下懸崖的主角都十分命大。不是有山上落下的樹枝供他們抓取,就是山澗下有一條幽深的河流接住主角脆弱的紙片一樣的身體,運氣更好的,山崖下還有個什麽隱居的世外高人傳授絕世武功,或某個風水寶地埋藏著巨大的利益和秘密。亦或是被同時撲下的男主角所救,成就一段美好姻緣。

所以,跌下山的時候,梁小夏還是有一絲僥幸的,潛意識裏總有種“即使從山上落下也不會死,也許會因禍得福“的詭異思維在作祟。

直到她看到穀底的嶙峋亂石在自己的視線中不停放大,石頭鋒銳的邊緣,被壓出層次分明的石麵,還有上麵結滿的青白色的,如霜般的苔蘚時,梁小夏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

“啊啊啊,放開我聽到沒,快放開我??——!“

強烈求生欲望使得梁小夏使用巨大力氣直接折斷了瘋女人卡著她的一雙手臂,手忙腳亂脫離那個人形鉛球,和對方拉開距離。

“哦嗬嗬,嗬嗬嗬…恐懼的木偶,好聽的歌,噩夢…美夢…飛啦。我要飛啦!“

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古怪女聲又從女人的麵具下發出。聲音一會兒陰森低沉,一會兒高昂輕快,像一具身體中裝著兩個靈魂,不能很好融洽,不斷發生開關轉化般的衝突。這個女人被梁小夏折斷手腕,好像完全都感覺不到疼。兩隻手角度詭異地彎曲著,鬆開對梁小夏的控製,嘴巴裏胡亂冒出沒有邏輯的上古精靈語。

“夏爾。快抓住我!“

天龍大聲喊著,頭向下對著梁小夏直衝過來。他伸出手去拉梁小夏,指尖伸直再彎曲。梁小夏也伸手去抓他,兩人之間卻始終有一段無法夠到的距離,任由吹拂的風從他們之間錯過。

“天龍,我夠不到!“

在天龍身後不遠,還有一個小黑點也在向他們靠近。眼尖的梁小夏馬上認出,那是她新簽約的惡魔仆人約爾。

天龍跟著她跳了,沒想到約爾也跳了,梁小夏在震驚之中,又暗暗感動。

“天龍,別管我,先去抓約爾。“梁小夏張大嘴,灌了一嘴巴的風,她幾乎是要用喊的,才能讓天龍聽到她的話。

天龍試了好幾次,看夠不到梁小夏,也果斷放棄,轉身去拉他身邊的加林魔。

離山穀底隻剩不到五十米了,梁小夏深吸一口氣,準備啟動遺棄銘文陣,傳送進遺棄之地。事到臨頭,她也不想再計較是否向天龍隱瞞的問題,活著不管再有麻煩,都比直接摔死強。她也不可能自己跑了,扔下跟著自己跳崖的兩個人見死不救。

被梁小夏踢開的瘋子女人又纏了上來:“鏡月,別走,別離開我,求求你!”

銘文陣還沒啟動,梁小夏一把被身後的瘋子卡住了脖子,她的胳膊勒在自己的脖頸正前方,卡得她呼吸一窒。對方身上旋起強勁的白光,將所有人籠罩在內,瘋女人單手按在梁小夏臉上,死死壓著她的嘴唇,不讓她說話。

梁小夏發現自己動作遲緩得厲害,想要啟動銘文陣,速度卻慢如螞蟻,小指頭都抬不起來,好像被施展了石化術之類的法術,反應遲鈍得厲害。

在瘋子女人的束縛下,梁小夏睜大了眼,身子直挺挺的,背仰著摔在了石灘上。

“砰砰——砰——砰——“

重重的,巨大的響聲連續從山穀底響起,碎石和煙塵伴著聲音**起,又被山風帶走,隻留下幾具重重摔在石台上,口鼻流血的軀體。

……

深沉的黑暗中,梁小夏仔仔細細地托著自己不存在的下巴,將自己摔下懸崖的前因後果都思考一遍後,再次認定,她的腦子是白長了。

最開始,就不該和瘋子對話,更不該大著膽子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去探尋。結果,她被連累著摔了下來,連遺言都沒寫,也沒有和大家告別,直接終結了。

“夏爾,放任自己的好奇,最終隻會釀成災難。”

父親的教導她又想起來了,可想起來也晚了,梁小夏想了一會兒,又感覺很委屈難過。她還沒有來得及和朋友們告別,千鶴的靈魂之石還沒找到,爸爸媽媽要是知道她的不幸消息,不知會傷心成什麽樣子。

還有鏡月,若不知鏡月知道他的合夥人就這麽無辜的掛了,是會歎口氣繼續尋找下一個合適的人選,還是能為她再傷心一陣子?

梁小夏惡毒的希望,鏡月能夠因為她的死亡內疚至少十年,畢竟她的死亡和他有分不開的關係。

然後,在她準備開始回憶自己漫長的一生時,一股暖暖的,溫和如水般的熱流撫慰過她的思緒,釋緩了她的傷感。

“鏡月,你有沒有感覺好一些?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再弄傷你,不會再背叛你了,我永遠在你身邊,陪著你。”

一隻柔軟的手搭在梁小夏臉上,忐忑地先輕觸了一下她的臉龐,縮回手後,又試探著翻開梁小夏的眼皮,查看她的情況。

疼痛隨著眼皮的睜開,突兀降臨在她的意識中。梁小夏感覺自己像被壓路機碾過,全身骨骼都是斷開的,疼得她“嘶——”一聲猛吸口氣,卻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要命啊,咳嗽都會震得身體疼,擠出眼淚的梁小夏劇烈地喘著氣,忍著心裏的怒火,等待自己的身體平靜下來。

在她身旁,瘋子女人安靜地跪坐,一隻手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搭在她的臉頰上,愛憐地撫摸她的臉蛋,搞得梁小夏極其不自在,卻沒法推卻。

瘋女人已經卸下了自己寬大紫色鬥篷下的兜帽,她的頭發好像很久都沒有梳理過,一團亂麻般攪在一起,上麵還有很多個肮髒的疙瘩,兩對長長的,從蓬亂發間鑽出的耳朵,毫無疑問地表明了她的身份,隻是耳朵上輪廓間沾著的黑色耳垢,脖子上露出的結著粗繭的皮膚,又讓梁小夏很動搖。

這個女人還是戴著黃金麵具,一個個暗紅色的烙印紋路從麵具的雙眼間流下,延伸至嘴角,麵具眉心處還有兩個大大的烙印紅斑,嘴角處也畫著大紅色的月牙彎,像笑又像哭,看起來有些令人畏懼。

梁小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女人麵具上的花紋,與梁小夏繼承的遺棄之地的銘文陣如出一轍,總體風格雖然不同,可花紋中晦暗深紅的意境,很明顯有同源曆史。

溫熱的暖流從瘋女人握著梁小夏的手心,還有她觸碰臉頰的手指上傳遞進她的身體,一點點滲透,穿透她的皮膚,順著梁小夏的血管在身體中遊走,纏著她體內的綠色霧氣,共鳴著,交融著修複她體內的損傷。

這感覺很像梁小夏服用最上等的療傷藥劑時的效果,溫暖,舒適,好像整個人都泡在熱水裏隨著水流起伏飄**。

“即使你治療我,我也不會感謝你。”

梁小夏虛弱地動了動嘴唇,從瘋掉的女耀精靈手裏抽出自己的手,閉上眼不願意看她。

她試著用綠色霧氣初步判斷,自己這幅健康強壯的耀精靈身體現在殘破得不像樣,肋骨至少斷了三根,後脊椎斷沒斷不知道,左腿一點知覺都沒有,右手抬不起來,半邊臉腫得連眼睛都睜不開,體內的一切力量都無法調動,幾乎算個癱瘓的廢人,沒有十年八載根本好不起來。

而這一切,恰是拜眼前的人所賜。

然後,她感覺到,身邊的女瘋子在聽到她的話後,身體猛烈顫了一下,寂靜後又開始細微地顫抖起來。

該不會是哭了吧?

梁小夏又睜開眼,看著跪坐在她旁邊的瘋女人耳朵尖一顫一顫的,麵具也在抖,不由得又有點難受。她最討厭看到別人哭,男人的哭讓她覺得懦弱,女人的哭更讓她覺得煩躁與懊惱。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哭泣一般的笑聲從女瘋子口中發出,她伸手去碰梁小夏的耳朵,被側頭躲過,又縮回手,抓住梁小夏的手臂,將她按在自己背上背了起來。

“鏡月,你瞧,我們現在這樣多好?你看起來真乖,不躲著我,也肯和我說話。若你這樣一輩子都不能動了,是不是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瘋女人自言自語,背著暫時無法反抗的梁小夏,一步步從山穀底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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