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箭心

疼痛是一種破繭而出的領悟。

——紀伯倫

整個血腥城堡,除了鏡月與天龍有過堂堂正正的碰撞外,隻有梁小夏曾經與天龍多次交鋒過,也最深切地體會過天龍的恐怖實力。

天龍是西西弗斯手下第一親衛隊長,神座騎士,屠神者,他頭領一連串的光環僅僅說出去就能嚇死不少人,拋開那些不談,澤德的實力在血腥城堡中數一數二,天龍能輕輕鬆鬆將澤德虐得毫無還手之力,本身就非常恐怖。

梁小夏沒有被憤怒完全燒淨腦子,她再如何強大,手中底牌再多,本質依舊是一個擅長遠程射擊的弓獵手,做不出拔出刀或匕首與天龍肉搏硬拚的事情。

連像樣護甲都沒有的弓獵手與騎士硬拚近戰,死路一條。

實際上,盡管梁小夏占盡先機對著天龍的腦袋開了一箭,情況對梁小夏依然非常不利。

美杜莎女王的起居室坍塌,梁小夏追著天龍從上一層掉到下層,不過是從一個較小的鳥籠換到了較大的獸籠,狹隘的空間,堆積的破碎家具,岌岌可危的天花板,和天龍的距離過近,梁小夏握著弓極難施展開來。

更不用說,天龍本身極為特殊的體質,他不怕肉體傷害,刀槍盾斧砍在天龍身上能破開他的威勢,可若不將天龍打得粉碎到拚不起來的程度,他照樣能站起來。梁小夏手中掌握的神力也不能奈何天龍,在對敵傷害方麵,全身神力加起來,甚至還不如她箭袋中的一根羽箭對天龍造成的威脅多。

既然局勢對她如此不利。不如退卻以待日後吧?

這樣的念頭,梁小夏卻連想都沒想過。

退!退!退!

退到什麽時候是個頭?

退,非得咬得一口血,眼睜睜看著千鶴死在眼前!退!眼睜睜看著西西弗斯帶著千軍萬馬揮進她的家園,踐踏她視若母親般的生命之樹!退!天龍都追到血腥城堡裏來了,當著她的麵卸了澤德的胳膊羞辱他!

梁小夏毫不懷疑,她若退了,天龍不僅不會放過她。下一個更會將屠刀直接伸向無法抵抗弑神者的鏡月和正在緊要關頭的回聲。沒有了另外兩個護衛隊隊長的拖累,天龍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對著在場所有人大開殺戒。

昨天,她退得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家園,今天難道還要退得連愛人和盟友一起丟嗎!

更何況。她不是沒有一勝之機,梁小夏透過天花板上的裂縫看到死死硬撐的回聲和凝神注視她的鏡月,捏緊了手裏的弓。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人,她的戰鬥從來就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或野心,她背負的,要守護的,決定她即使是死亡,也退無可退。

她在反擊,在努力用自己的力量使得精靈族在混亂的世道中有一席立足之地。可還不夠主動,還不夠,遠遠不夠!她不夠狠心,不夠毒辣,不夠徹底的斬草除根,要報複敵人,就不僅要挫敗他。還要使他同時失去能夠複仇的念想和能力。

“天龍,今天你必須把命留在這裏。”

天龍輕輕眯了一下眼睛,敏銳地感覺到和他距離並不遠的夏爾變了。她全身氣勢在已經非常高漲的情況下,又陡然攀升,血色瞳眸中對戰鬥的決心與必爭,融著濃鬱的血腥與複仇意味,雙眼裏紅得幾乎快滴出了血,讓天龍看到了都覺得有些心驚。

梁小夏抬手。連續兩支螺旋狀穿甲箭破開空氣,直奔天龍胸口刺去。

天龍在箭支到眼前之時身形迅速閃爍一下,快速避過這兩支威力不凡的箭矢,聽到身後兩聲“砰砰”巨響,穿甲箭一支刺在牆邊的青銅雕塑上,將巨大的雕像炸得粉碎。另一支釘在牆上,穿破堅韌的牆壁,開出一個頭顱大的洞口。

暴雨般的箭矢攻勢瞬時降臨,天龍手上沒有能夠格擋的兵器,隻得在一支支角度刁鑽,力度霸道的鋼箭之間尋找躲閃的空隙,想要迅速接近梁小夏。

梁小夏的箭摘去了銘文法陣、紅色電流、神力等能力,每一支箭都是毫不花哨的最普通的羽箭,猶如從高高的雲端跌入泥潭,剝掉了一切能夠振翅飛翔的力量,回歸到她初拿弓箭時最本質的狀態。

可就是這樣的箭,每一次射出都像一柄對著天龍投出的鋼刀尖刺,隻是憑著箭最原始的形態,在梁小夏手中閃電完成蓄力沉勢的過程,攜著淩厲無比的力量,穿過廢墟之間的空隙,穿過狹隘的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向天龍全身上下能夠攻擊的地方咬去。

力度極強,速度極快,梁小夏此刻手中的箭完全不比經過各種力量加成的意念箭差,每一個被躲開的箭都會在地上深深劃開一個裂口,或對附近的環境造成巨大破壞。

天龍躲閃間,也絲毫不覺得輕鬆,動作稍微一不注意就會被箭矢盯上,他感覺到,夏爾的眼睛太毒,腦袋裏的計算反應也太過快速,前幾支箭的適應期過後,後麵射箭的速度密度和速度逐漸減慢,可每一支都是算著他的動作趨勢和方向去的,不是提前封死他的路線逼得天龍迎麵接箭,就是逼得好不容易前進兩步的天龍又得退回幾步站在原地。

這種快速的躲閃應對,幾乎是將他前幾日與鏡月在中廳中的對打完全複製了過來,隻不過這一次在不停躲閃中伺機反攻的人變成了他自己。

情況對他也是有利的,天龍看得很清楚,梁小夏箭袋中的箭矢在以極快的速度減少,在她和天龍之間的地上,已經紮滿了根根鋼箭,雖然這使得天龍每一次落腳可以選擇的地方越來越少,可他也明白,當梁小夏的箭矢用完的時候,就是他反守為攻的時候。

更美妙的是,全神貫注想要封死自己靠近她的精靈夏爾,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箭矢快告罄了。

梁小夏心神專注的樣子,並不是裝出來的,當一支支箭從她快若殘影的手上射出,動作幹淨利落,掌握著極佳的進攻節奏,如同在鋼琴上手指連動,敲出一個個利落的音符時,她的心神也跟著一起陷入這種奇妙的境界中。

這是突破的前奏。

高密度的射擊和大腦連續不停的計算使得梁小夏覺得自己一向冰涼的智慧之腦都被磨得發熱了,心神卻是愉悅的,從她指縫間出去的一支支箭,摩得她的中指和無名指關節微微發熱,每一支箭越來越不需要她特意去找射擊位置與落點,和她心有靈犀一般快速飛出,撲向敵人。

梁小夏不明白,到底是身體潛意識的反應脫離了她的掌控,還是這些森寒的鋼箭真的就有了生命,學會了以主人的刀鋒所指去奮勇殺敵。

讓梁小夏愉悅的還不止這個,她攥著弓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不是幻覺,她感覺到了手上的日蝕傳來的一分喜悅,弓所能夠和主人並肩作戰,並達到如此和諧境界的感激之情。

這樣的感覺,不同於她拿著時俟的時候,時俟作為一個能夠思考的獨立個體所傳達給她的興奮雀躍,也不像是她握著自己用精神力分化出的流光之弓,流光之弓雖然如臂指使,她每一個念頭都能極好執行,每一擊出手的箭夾著毀天滅地之勢向前衝去,一往無前地摧毀試圖擋路的任何敵人,卻無任何感情,隻算做一個威力強大的炮台。現在手中的日蝕,更像是她自己的感情被一分為二,弓換做了另一個她,一個和她同根同源的戰士,和她一樣的心緒一樣的目標,也表達出同樣的感情,同樣對敵人的憎恨、憤怒,還有對勝利的渴望。

梁小夏還想多體會一下如此玄妙的感覺,可惜她手上夠揮霍的箭矢不多了。

天龍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隻在梁小夏摸向箭袋的手頓住的一刹那,他高高躍起,跳過滿地碎屑與鋼箭,一拳握緊直向她胸口砸去。

沒有了寶劍利刃,天龍作為一個正統出身的神座騎士,徒手格鬥功夫也極為厲害,他捏緊的右拳上裹著一層淡淡的黑光,弑神之力連壓縮空氣的威能都有,如同一柄掄起的巨大鐵錘,直接砸向梁小夏兩胸中間。

梁小夏雖沒有故意誘敵犯險的意思在裏麵,也知道天龍等著這個機會極為難得,抓住定然不想放過,肯定是拚了受傷也要將自己打得暫時喪失戰鬥能力。和天龍拚膽色,梁小夏更不猶豫,麵對直衝過來的天龍,連著抓出自己深藏的三支被自然融塑晶石和綠色霧氣灌滿的鋼箭,對準天龍腦袋就射。

以傷換傷,梁小夏自知絕躲不過天龍這一拳,可她能用自己重傷去換天龍隕落,也感覺頗為值得。

三支連珠箭毫無意外地分別射中天龍的胸口、腹部和額頭,天龍隻覺得身體內突然傳來一陣被噬咬的鈍痛,並不算太過劇烈,還能忍受,又是硬拚著保持出拳姿勢繼續向前,衝向梁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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