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損友
人性一個最特別的特點是：在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
——叔本華
兩個月後，山崖市場謝爾德拉。
死亡之海充滿靈魂之力的山風將米伊戈爾的披風滿漲吹起，他站在那座深灰色的青石壘起來的群塔建築前，略有些輕蔑地掃過漆黑的塔尖，眯眼看著每個塔尖頂上托著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以隻有他自己與夏爾能聽到的語氣小聲嘟噥著：“這就是幾十年前新裝修的塔頂？像發黴的藍莓蛋糕一樣…屠法雷斯的品味還是一如既往地差。“
梁小夏也看到了塔頂華而不實的紅寶石裝飾，兜帽下的眼角彎了彎。
一路上，她已經聽米伊戈爾抱怨過很多關於屠法雷斯的事情了，比如對方比不得自己紅龍血脈的高貴，隻是個軟弱的青銅龍，比如對方總喜歡炫耀他那一身鑲嵌寶石與白銀的長袍，比如對方陰沉庸俗的談話，平凡無趣的一張臉……隻有在向梁小夏不停牢騷屠法雷斯的時候，米伊戈爾才會暫時脫離教養得體，彬彬有禮的狀態，露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麵。
群塔中每一個塔門都同時打開，大量幽靈從容向外湧出，一個穿著青色長袍的男人被幽靈簇擁著走向米伊戈爾。梁小夏斜眼瞄了一眼米伊戈爾，在看到那個男人瞬間，米伊戈爾的胸口不自覺地向上挺起一個微小的角度，靈魂緊繃，像準備啄鬥的公雞一樣。
客觀評價，屠法雷斯長得並不難看，長發在腦後低低束著，額前較長的劉海擋住一隻眼睛。下巴向後收斂，使人很難捉摸透他到底在想什麽。不過和米伊戈爾雙手十指都是金戒指，耳朵上掛著幾對金耳環還有手腕上一動就碰撞響起的金手鐲，隨隨便便晃瞎人眼相比，屠法雷斯也高調。一整條天青色藍寶石鑲成的腰帶圍在長袍上，整個下擺用細碎的白色小鑽拚出一幅流雲圖畫，雲中展翅的青龍，大約是他本體的模樣。
“啊啊。看看是誰來了，米伊戈爾，你的布什維雅終於破產了？告訴你，我不回收你市場賣出去的垃圾。“屠法雷斯的聲音低沉，陰風一樣刮得嗖嗖冷。
“垃圾？也隻有你這種不懂得欣賞的人才會認為我的寶物都是垃圾。不過我今天不是來找你的，我要去畜靈市場。從你這兒路過而已。麻煩你和你身後的雜魚都讓開，別站在這裏礙眼堵路。“
麵對屠法雷斯的米伊戈爾，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單手插在口袋裏握拳，領著一大群幽靈仆從向屠法雷斯逼近，一身貴族氣質丟了個幹淨。
兩個體型相當，身高相當，閃亮程度相當的男人站在一起，兩邊身後都跟著大批幽靈。中間涇渭分明地裂開一條線，若再拿上球棒西瓜刀之類的東西，就是真實的死亡之海版黑幫街頭爭霸。
梁小夏疼得隻想捂眼睛，一個兩個都是不知低調為何物的家夥。
“畜靈市場？你去那裏幹什麽。“
屠法雷斯訝異了一下，米伊戈爾如果要買仆從奴隸，都是派史蒂夫來的，他從來都不踏進那地方。別說米伊戈爾了，屠法雷斯的謝爾德拉即使就在畜靈市場上麵，他自己統共也沒去過幾次。畜靈市場裏亂糟糟的。肮髒黑暗，大喊大叫的奴隸和求饒扒腿的幽靈塞滿狹窄的甬道。不適合他們的身份，擾得人不勝其煩。
“不關你事的事情。“
說話間，米伊戈爾不自覺地將梁小夏遮了遮，用大半個身子擋住她的身影。
梁小夏本來就戴著兜帽，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圓潤的鼻尖和小巧的下巴，最開始她跟在米伊戈爾身後，屠法雷斯還以為是米伊戈爾的侍女，也就沒注意，直到看到老對手不同尋常的動作，反而好奇了起來。
女人？
屠法雷斯從沒見過米伊戈爾討好什麽人，即使是第三十區的區長或領主，米伊戈爾都有能力不予以理會，他也沒見過米伊戈爾對他身邊哪個貌美的侍女關心到如此程度的，再美麗的女奴，被米伊戈爾買走也還是女奴的身份，他絕不會將對方高高捧起。
屠法雷斯一眼就能看出，米伊戈爾剛剛的側身遮擋，完全是他的下意識行為，也就是說，米伊戈爾對那個女子的關心程度，已經高到了需要他注意的地步。
不論米伊戈爾還是屠法雷斯都明白，最好的珍寶，永遠都不會是展示在人前的那一件。甚至第二、第三，都是被小心收藏不露於世的。就像米伊戈爾雖然喜歡他手上的寶石手鐲，到真正該舍棄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屠法雷斯盡管愛穿身上的鑽石法袍，若要遇到更合適的交易物品，也會不假思索地將之賣出一樣。
他們兩個互相鬥了幾千萬年，從生前鬥到死後，可屠法雷斯從未見過米伊戈爾真正的收藏，難道說，今天是個機會？
“正好，我也有事情去畜靈牧場，和你們一起走好了。“屠法雷斯雙手拍了拍，身後的幽靈侍衛怎麽湧出來又怎麽湧回去了，中央塔門大開，一卷巨大柔軟的銀色地毯從塔門內展開滾出，鋪成十米長的走道，盡頭恰好停在屠法雷斯腳下。
“不知道為了裝到這程度，私底下練過多少次。“梁小夏心中暗暗想著，驀然發現自己被夾在了正中央，左邊是慍怒的米伊戈爾，右邊是微微彎腰低頭，想透過兜帽的帽簷看她容貌的屠法雷斯，兩個變成人形的巨龍像兩座山一樣，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覆蓋，壓抑的逼迫感撲麵而來。
“屠法雷斯，離我們遠點！“
屠法雷斯對米伊戈爾喉嚨裏滾出的警告充耳不聞，對著梁小夏微笑點點頭，低沉冰冷的聲音裏有一絲興味：
“真是榮幸，謝爾格拉很少能迎來如此美麗的小姐做客，因您的出現，今日的山風都變得格外溫和了。也許，您已經從那頭憤怒暴龍口中聽過我的名字了，不過還是請允許我正式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屠法雷斯.風裂者，生前是一位最純正的十一階青銅龍，現在則是謝爾格來這個小市場的擁有者。“
看著眼前掛著得體微笑的臉，梁小夏懷疑也許事實的真相是這倆龍是雙胞胎，從小互相看不順眼以至於長大後相愛相殺，不然怎麽解釋這種如出一轍的口吻和做派？
“你好，風裂者先生，我是耀精靈夏爾，願月的光耀指引你的前路。“對方都正式介紹了，梁小夏也不好意思再戴著兜帽回避，露出真容，對著屠法雷斯微笑致意。
然後，她眼看著屠法雷斯的眼睛裏像翻滾的風暴一般，閃動著奇怪的情緒，隻一瞬間又不見了。梁小夏也感覺到身旁的米伊戈爾戒備情緒瞬間翻了一倍，警戒代碼已經從黃色變成紅色了。
“夏爾小姐真是非常美麗，不過，今天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去畜靈市場吧。“
很意外的，屠法雷斯什麽都沒說，轉頭看向前方引路，平靜禮貌。
真是…真是非常有意思啊。屠法雷斯大概明白米伊戈爾為什麽那麽珍視這個看起來纖細弱小的女精靈了，因為他也在對方的容貌中感受到了同樣的東西。一個像黃金與白銀鑄成的寶石娃娃，點綴著最好的鑽石和貓眼，除了身高夠不上龍族外，身上每一分都勻稱合適，精致的臉龐像是發光一樣吸引人想要伸手撫摸。還有那股淡淡的，從身體裏散出的好聞味道，引得他的靈魂像嗅到食物香氣一樣想靠得更近。
瞧著米伊戈爾的樣子，夏爾小姐的態度，對方肯定是還沒得手。屠法雷斯一瞬間就決定跟著爭一爭，倒不是他無法抗拒那種珍寶的吸引，畢竟以那女精靈的長相，更符合米伊戈爾的品味些。而是凡是米伊戈爾喜歡的東西，屠法雷斯都要跟著爭一爭，幾百萬年下來，這已經是習慣了。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梁小夏被兩頭巨龍夾在中央，站在陰影裏踩著銀毯一步一步前進，分外不自由。
這兩頭龍將她當成了某種置氣的賭注，氣勢不相上下地對抗，又是極強的十一階，讓她反抗都不能。
還是等救出千鶴後，就趕緊走吧。梁小夏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地意識到，她不屬於這裏，她不該停留在這裏。
這個時候，梁小夏更想念鏡月了。隻有在鏡月身邊，她能夠感覺到對方的“真實“，也願意展現自己的”真實“，她們可以親密地坐在同一張椅子上，並肩站在同一個地方，即使前方困難無比，也感覺到無拘無束。
思念這種病一旦發作，就來勢洶洶地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緒。梁小夏想念著鏡月衣服上的味道，想念著他冷清睿智的語調，想著他翻開書靜靜閱讀的模樣，一路從謝爾格拉的市場內玲琅滿目的攤位走過，眼睛放空，什麽都沒看進去。
遲到的兒童節快樂~~！！
感謝li963大人、弑雨世羽大人的親情支持，感謝hzl大人、ir大人的打賞，書友110103212832525大人的粉紅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