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章五十四 總得妥協
“他們所說的‘任務’，是不是抓捕七星獵人？”
“為什麽隻針對七星獵人？”
“鐵拳，你這次的失控，是不是與之相關？”
麵對這三個問題，鐵拳久久沉默。
他在帳篷中不斷來回走動，腳步沉重，眉宇間滿是焦躁、痛苦、和掙紮。他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緊抿著嘴唇，身上則開始散發出猶若實質的黑色怨氣，竟是行將失控的征兆！
杜蘭德眉頭鎖起，想了一下，回頭對薇薇安淡淡地說：“你先出去一下吧。”
女孩微微一愣，然後乖巧地點頭，沒有問為什麽，轉身走出帳篷。
杜蘭德這才重新看向鐵拳，隻見鐵拳已經完全沉浸在內心糾結之中，他甚至沒注意到薇薇安的離開。此時在矮人眼中，根本看不到他人的存在。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喉嚨深處開始發出“嗬嗬”的怪異聲音，眼看著就要再次失控。
看著這樣的鐵拳，看著鐵拳緊鎖的眉頭和**的臉皮，杜蘭德沒有流露出半點焦急或關切，反而臉色一點點冰冷了下去。
杜蘭德緩緩起身，臉色漠然地說：“你夠了吧。”
鐵拳站定，雙眼赤紅地瞪著杜蘭德。
杜蘭德盯著鐵拳，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淡淡道：“我的問題，真有那麽難以回答嗎？”
“……”鐵拳咬牙，不說話。
杜蘭德雙眼漸漸眯起，目光中閃動起危險的光芒，其中甚至夾雜著絲絲殺氣。他盯著矮人看了許久，目光如刀子般，鋒利迫人。隨後杜蘭德忽然搖頭一笑，低罵道：“真他/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話音落下的瞬間，杜蘭德的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下一刻憑空在鐵拳麵前出現。鐵拳來不及反應，隻覺眼前一花。杜蘭德已經近在咫尺！
矮人張嘴想要說什麽，卻驟然悶哼一聲，滿臉痛苦地彎腰弓起背脊。
——杜蘭德幹脆利落地一記重拳轟擊，狠狠搗在鐵拳腹部！這一拳無比沉重，以鐵拳的強悍體質都痛得渾身抽搐，半跪在地。一口氣喘不過來，額頭上青筋狂跳。
杜蘭德滿臉冷漠，反手抓住矮人的頭發，直接幾下凶狠的膝撞，每一下都正中臉部，每一下都發出砰砰的悶響。然後他隨手一甩，將矮人丟在地上。
鐵拳口鼻溢血，猛然發出一聲憤怒欲狂的吼叫，不顧腹部臉部的疼痛，想要站起，卻被杜蘭德又補了兩腳，悶哼著倒回地上。
矮人瘋狂地咆哮著：“杜蘭德。該死的，你幹什——唔！”
杜蘭德一把掐住了鐵拳的脖子，將後續的話卡死在喉嚨裏，他滿臉殺氣地近距離看著鐵拳，森冷地說：“是不是我這幾年來對你太友善，以至於你都忘了我究竟是誰了？我是杜蘭德！聽清楚了嗎？牧場中所有異族的噩夢，杜蘭德.森德羅特！”
右手虛握，一柄火焰長刀立刻在手中凝聚成形，杜蘭德手握奇形長刀，刀鋒筆直對準鐵拳的心口。說：“我把你當朋友，但我的耐心不是無限的！事實上我的耐心很差！所有情報都在顯示：牧場中出事了！但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所以我現在很不爽，非常、非常地不爽！鐵拳。你如果想死，那我現在就可以立馬宰了你，然後直接幹翻整個圓月王庭！一了百了，你的所有痛苦和糾結都會終結！怎麽樣？你想嗎？想嗎？如果不想的話，就老老實實地回答老子的問題！！立刻，馬上！！”
鐵拳被掐得滿臉通紅，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沒有抵抗，卻也沒有退讓，艱難而斷續地說道：“那……你殺……殺了我吧。”
杜蘭德被氣笑了，哈地一聲說：“原來你真想死？還是說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狠狠一個耳光抽在鐵拳臉上，杜蘭德獰笑著問：“你真這麽想死？像個軟蛋一樣被我幹掉，還是變成個沒有理智的瘋子，自己搞死自己？可笑！早知道我之前就不救你了，讓你失控迷失，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軟蛋！”
手腕一動，橘焰鬼斬的刀尖緩緩破入鐵拳的身體，火燒般的炙熱痛楚立刻席卷了鐵拳的痛覺神經，杜蘭德居高臨下，冷冷地說：“最後一次機會，你到底回不回答我的問題？”
鐵拳的臉色扭曲著，已經將牙齒咬出血來，他雙目圓睜看著杜蘭德，身體越繃越緊，越板越硬，兩人就這麽僵持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個內心極度痛苦的矮人忽然崩潰般的渾身癱軟下去，從牙縫中死命擠出一句話：“他說，他說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他？”
杜蘭德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後一下想到了什麽，眼神一凝問：“你是說……你父親？”
鐵拳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眼淚卻無聲而下。
杜蘭德默然片刻，語氣放緩了些，眉頭卻鎖得更緊了，沉聲問：“你居然又去見他了？你是瘋了還是傻了？”
“我是瘋了！也是傻了！”
鐵拳一把狠狠推開杜蘭德，坐起身來，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低沉地開口說道：“要抓七星獵人的，的確是圓月王庭，六大族應該都參與進去了，這點你猜得沒錯。至於他們為什麽隻針對七星獵人下手，說實話，我不知道，父親也沒有告訴我。我其實是無意中注意到這件事的，因為這事太反常、太古怪了，我很擔心……才忍不住見了父親一麵，想確認一些事情。”
鐵拳說得有些語無倫次，杜蘭德卻聽得很認真，聽完後目光微閃，問：“你們在哪裏見得麵？圓月王庭？還是這裏？”
“……這裏。”
杜蘭德又被氣笑了，毫不客氣地罵道：“鐵拳，你到底在想些什麽？你見他也就罷了。居然還讓他知道了你的住處？！”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想的。”鐵拳痛苦地扯著自己的頭發。
杜蘭德長長呼出一口氣，想了一下，總結道：“也就是說，你注意到六大族抓捕七星獵人的情況，感到很反常。所以在這裏約見了你父親……不過他並沒有告訴你‘隻抓’七星獵人的原因，是吧？那他親口承認是圓月王庭在做這件事嗎？”
“他默認了。”鐵拳低低地說：“而且，除了圓月王庭，牧場中還有誰能做到這種事呢？”
“那倒是。”杜蘭德歎了口氣。
在大多數情況下，捕捉比斬殺難度更大，圓月王庭捕捉牧場中的七星獵人。所付出的代價絕對不小，換而言之，異族們這次的圖謀恐怕相當巨大。這大概是鐵拳心中極度不安的原因，不然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見他父親的。
“你父親還說了什麽？”杜蘭德問。
“……他說，他一點也不後悔把我和弟弟獻出去，說這是為了種族存活而做出的必要犧牲。他害死了弟弟！害死了母親！還把我害成這樣。居然還認為自己沒錯？一個連親人都無法保護的人，怎麽可能保護好整個一族？！”鐵拳咬牙切齒道：“他還邀請我回歸圓月王庭，不過我拒絕了。”
至此，杜蘭德終於將大部分情況搞清楚。
圓月王庭又有動作，而且是大動作。鐵拳失控的原因也明白了。但事情依然迷霧重重，最核心的問題也沒有得到答案，——圓月王庭為什麽隻針對七星獵人？而且還做出“隻抓不殺”這種奇怪的事？
杜蘭德歎息一聲。最後問了一句：“你沒跟你父親提過我吧？”
“沒有，我也沒說我的真實級別。”
杜蘭德點頭道：“那就好。”
隨後他恢複了平和，收起橘焰鬼斬，看著鐵拳認真地說：“這世界上慘的不止你一個，再說，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父親無論後悔與否，你的母親和弟弟都不會回來。但你還活著！既然你還活著，那就努力抬起頭，挺起胸膛。向前看，然後好好地活下去。”
鐵拳搖頭道：“你不明白的。”
杜蘭德聳聳肩說：“也許吧，也許我不能完全明白你的感受，但老實說，我非常理解一個人孤獨和痛得讓人難以呼吸的難過。我已經快九年沒見過我的父母親了。他們甚至不知道我是死是活。我倒希望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這樣的話，悲傷過後，應該就能繼續往前看，而不是想辦法尋找我的下落……”
杜蘭德搖了搖頭，臉色有些低落，轉過身，最後說道：“就這樣吧，我要去圓月王庭了。另外，鐵拳，你並不是沒有選擇，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吧，我可以放你離開牧場，從此遠走高飛。如果你還是放不下你的族人，堅持不肯走的話，你還有另一個選擇，我跟你提過白虎吧，她是太陽精靈，也是牧城之車。雖然我不是很清楚具體情況，但她的境遇，應該和你有些相似。所以，你也可以學學她，——臣服於牧者之城，成為牧城之車，為三王效忠。那樣的話，你的族人們應該能過得比現在好上很多。”
鐵拳聞言，沉緩而堅定地搖頭說：“我做不到。生存、尊嚴、和自由都是靠拳頭打出來的，不是靠一時的妥協得到的。”
杜蘭德歎了口氣，無奈道：“這就是你最大的問題。我隻能說，沒有舍就沒有得。現實就是這樣，我們永遠不會有最理想的選擇，不是在這方麵妥協就是在那方麵妥協。你要是什麽都不願意放棄，那就繼續維持現狀，然後痛苦下去。我幫不了你，也沒人幫得了你。”
鐵拳臉皮抖動了幾下，沒有接話。
杜蘭德不再多說，大步走出帳篷，拉起臉色複雜的薇薇安的小手，離開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