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狗

方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現在他身處懸崖邊緣,腳下連著一條長長的青石階梯。懸崖裏充斥雲霧,雲霧將階梯的後半截都籠罩了,讓人捉摸不清。

好像一個害羞的沒人,用麵紗遮掩自己傾城之貌似的。

“他們,他們難道走了下去?短短的時間呐....”方凱忍不住喃喃自語,此時不得不令他認真審視那對爺孫女的屬性。說他們是鬼一點也不過分,這尼瑪短短一分多鍾就不見了蹤影。

吐吐舌,方凱決定等傷一好,就下去一探究竟。其實方凱忽略了一點,也怪,畢竟眼前的景象太震撼人心了,以至於忘記看背後的景象了。方凱一步步走下階梯,完全沒有回頭。草藥團果真神奇,疼痛的感覺一消殆盡。

結果是,方凱真的沒想過要扭轉頭看。

階梯很長很長,方凱沒有戴表,不過估計走了好幾個小時了。此時他確鑿無疑,那爺孫女簡直不是人。

不過他也沒那麽恐懼,隻是額頭滲出點冷汗而已。相比夢中令人孤獨窒息的場麵,這還不算什麽。階梯雖然冗長,卻也有盡頭。突破雲霧,階梯忽然急轉直下,傾斜度來了個大變。俯視下去,一座座田宅聳立在黑色的岩石上。

這裏沒有樹木,隻有如星點般的人。

之所以方凱覺得是“人”,而不是其他怪物。是因為在他剛跳下最後一個階梯時,隨身的紅外線恒溫器忽然劇烈抖動。這種儀器對人的壽命十分敏感,掃描對象愈是長壽,反應也越激烈。

不過這恒溫器如此劇烈反應,倒是有些出乎方凱意料。在他記憶中,似乎這玩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戰栗”過。顯然,住在黑茫茫的岩表上芝麻般的人,已經活了很長時間,個個都成了精。

“人參果也不過如此吧....”方凱一邊走動,嘴角一邊張開。以他現在的見識,都無法準確定義眼前這個瘋狂的群體。秦漢以來各時代的建築,配合春秋年代衣著打扮的“人參果”,想想都覺得荒誕。

然而事實便是如此,這不是彩排,更不是什麽古裝劇。這裏是,鄧家村!

村落已經被竹竿圍起了,方凱呆呆站在門口,看著那副朱紅牌匾,上麵用墨水龍飛鳳舞地挑了三字,“鄧家村”。言情小說吧墨水異常濃黑,方凱仿佛嗅到了死亡氣息。

與其說住在裏麵的是人精,不若說成.....鬼魂?哪會有人,能從春秋活到現在?看呐,那一幢幢茅屋,簡直在不斷翻新。

舊的茅屋被歲月腐蝕了,新的去填補。然而有一點是確定的,這裏能看到月亮。而且.....方凱停下腳步,抬起頭怔怔望著那個大得離譜、亮得離譜的圓餅。是記憶中熟悉的月球麽?可為什麽顏色成了血紅?

不安的情緒,彌漫著整個村落。此時方凱才覺察出裏麵的寂靜,仿佛所有人一下子、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不管什麽原因,那些芝麻大小的先秦百姓通通隱匿起來。

方凱愣了一下,心底有些發毛。偌大的鄧家村,居然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方凱隻覺得,一時間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緊張得不行。

他不敢回頭看,曾經為了消磨時間,方凱看過某些關於鬼魂的資料。科學家解釋其為“脫離肉體的等離子能量體”,靠騙人過日子的神棍則解釋為“冥冥”。當你不幸將要踩到一塊香蕉皮的時候,神棍就會跑出來,告訴你冥冥中有血光之災。

然後他們嚴肅告訴你,隻要肯花一頓飯錢,就能避免這個血光之災。你也許會不屑一顧,但你之後確實踩到香蕉皮,然後破相了。神棍就是這樣,他們無法預測未來,但會在你心裏種下未來的種子,將你一步步引導入“不交錢的結局”中。

此時的方凱就有這樣的窒息感,仿佛在暗處,有個幽靈神棍,伸出手掐住自己脖子一樣。饒是如此,方凱還是一頭紮進了鄧家村。

與其一無所知地活著,不如帶著謎底離開人世?方凱的哲學觀很簡單,有時你會覺得他神經大條,因為他著實將潛藏的危險忽略了。

他始終沒有往後看。

黑色岩石十分堅硬,表麵沒有塵屑,方凱踩在上麵“咯咯”作響。也就這一處聲音了,四周萬籟無聲,暗紅得可怕的月亮將村落徹底籠罩。紅與黑,充斥著方凱的視野。

“有人嗎?”剛出口,方凱就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這純粹是廢話,沒人那他在階梯上看到的是什麽?但很奇怪,當他看到茅屋上那層薄薄的紅色後,他就脫口而出了。

像迎合他,又像是在演話劇一般,沒有人回答他。沒有風,茅屋偶爾前伸的枯條微微顫抖,將那份詭異的紅扭曲了。

“有人嗎?”方凱幹脆雙手成喇叭狀,高呼起來。不論他喊了多少遍,這地方跟鬼城似的,靜得可怕。沒理由的,那對爺孫女不是退下了麽,難道不是住在這裏?可階梯頂那房屋裏確實沒有人了呀!

方凱想著想著,出了神。就在此時,一聲狗吠刺破寂靜,同時也將方凱的注意力拉回現實中。一頭鼇犬般龐大的黑狗,瞪著一對銅鈴大小的眼睛,死死盯著方凱。暗紅的月光灑在黑狗身上,仿似為它披上一個戰甲。

它的瞳孔邊緣,不時泛出幽綠色的光。方凱從來都沒見過,竟然有狗能長得這副讓人看了一眼就頭皮發麻、心髒“突突”跳動的牙齒。

一人一狗,在一處田埂上對峙。說來奇怪,這鄧家村的人居然喜歡把茅屋建在田中。方凱是這樣想的,他從來都不曾想過,也許先有茅屋再有田、田是以茅屋為中心擴散而墾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黑色岩石地表,竟然也能種植東西?

黑狗呲呲牙,露出凶相。方凱有種錯覺,仿佛這狗天生就應該這樣。你看,多血腥的月光,多恐怖的氣氛。俗話說得好,“鍾靈毓秀”。鄧家村這等凶地,自然孕育出黑狗這樣凶殘的.....狗。

就在方凱胡思亂想的時候,黑狗動了。

它以閃電般的速度,躍起,撲到方凱眼前!

一切發生得如此迅速,方凱隻來得及讓瞳孔收縮。仿佛有個石頭壓在心髒上,方凱隻覺得呼吸沉重,雙腿像灌了鉛似的。

一步都邁不開。

電光石火間,方凱眼皮慢慢垂了下來。以前他總是憐惜枯萎的葉子,卻不是為生命而歎息,而僅僅是出於憐憫。此刻,誰又會憐憫他?堂堂正正的火星戰士,竟然死在一條黑狗嘴裏?不,這是恥辱!

瞬間,方凱覺得全身充滿力量,每一顆細胞都包含活力。在死亡的威脅下,他覺醒了。可是,就在他下定決心,鬼魅般掏出金屬槍,要跟黑狗戰個痛快時。

黑狗凶殘的麵目一掃殆盡,換來的居然是一副.....撒嬌般的臉!它掛在方凱身上,兩隻狗腿摟著方凱的脖子,伸出舌頭狂舔方凱。

那副模樣,活像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孩。方凱驚呆了,忘記自己的臉正被黑狗舔津,抓住的金屬槍“哐啷”一聲掉在堅硬的地上。

他滿頭黑線......

好不容易掙脫掉黑狗,方凱滿臉苦笑。“這演的是哪出戲阿”,方凱哭喪著臉,隻覺得鼻子上濕漉漉的,顯然那是黑狗“狂轟濫炸”的地方。

雖然方凱沒有明確表示討厭動物,但小小的心靈也經不起如此“熱情”的招待呐!再看那條黑狗,乖乖地坐在地上,聳拉著耳朵,舌頭軟軟掛出嘴外。

甩甩頭,方凱覺得好受一些,於是走近黑狗。他實在很驚訝,這貨究竟是怎麽從凶徒一眼變成可愛宅蘿莉?

將黑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黑狗依然流著口水。呆了呆,方凱拾起金屬槍,心道這窮凶惡極的玩意最好先收起來,不然刺激到可愛的大黑狗狗。於是他蹲下來,勉強綻出一個笑容:“嘿,這地方就你一個麽?”

大黑狗“汪汪”叫了兩聲,接著又恢複成蘿莉姿態。方凱哭笑不得,又認真問了一句:“諾,這地方真的就你一個?一個活著的....”

方凱不知該用“生命”還是“生靈”,於是扯著聲,大黑狗又“汪汪”叫了兩下。似乎這貨除了汪汪還有流口水,沒有其他表情了?

“好吧。”方凱無奈聳聳肩,“看來隻能逐個茅屋找了......等等,我怎麽會向一隻狗問問題?可是,這竟然如此順理成章,毫無阻滯感!”忽然,方凱覺得後背有點涼。

沒有風吹。

“該死的!”方凱滿臉驚恐,他忽然想起某個鬼故事,自覺自己跟被鬼附了身一樣。方凱很抗拒這種感覺,但大腦似乎不受控製一樣,又智障地低下頭,向黑狗問道:“這裏就你一個?”

黑狗還是毫無意外地汪叫兩聲,但這一次,它不再流口水了,而是雙腿一蹬,躥身到方凱背後。“汪汪,汪汪....”方凱沒有回頭,他有個感覺,這黑狗在不停地對自己吠。

身後,風起了,這是.....錯覺嗎?方凱縮了縮身子,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