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區(一)

外城區被主城區一些高高在上的人稱作“垃圾場”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也不是說聞隱讚同他們, 事實上,在他看見外城區的第一眼就皺起了眉。

外城和主城的過渡地方還勉強稱得上整潔,越往裏走越是蕭索, 腐爛的水果皮、殘存一半的拖鞋……在這條街道上隨地可見, 兩邊的設施破敗陳舊,很難想象在星際年代還有這樣的地界,幾乎是上個世紀遺留的建築。

他們沿著這條路走了一段時間, 沒見到有什麽人出沒, 房屋陳舊,一個易拉罐被風吹著滾過來又被謝懷撿到垃圾桶裏。

在懸浮車停留的站牌下站定, 謝懷道:“白天他們一般不在這裏, 這裏沒有什麽工作的地方, 還要再往裏走幾條路, 跨過四喜路才是真正的外城區。”

外城區的範圍很大,他們選擇的這片區域是距離報告時間最近的一個紮瑪特人死亡的地點。

時間越近,殘留的線索越多, 更利於他們得到一些消息。

懸浮車在站牌附近停留,聞隱上了車, 隨意選擇了一個座位。

聞隱看了一眼車內情形。

外城區的懸浮車比較老舊,乘客之間沒有隔斷, 零散坐著一些神色麻木疲倦的乘客, 他們大多數沒有說話, 安靜地坐在座位上。

聞隱在其中注意到幾個麵色蠟黃的近乎不健康的瘦弱男人, 他們的眼下青黑, 神情萎縮, 和聞隱此刻的偽裝有些類似。

有一個小女孩趴在座椅上四處張望, 她穿著洗的破舊的連衣裙, 紮了一個很可愛的丸子頭,上麵綁著蝴蝶結。她睜著藍色的大眼睛,正好奇地四處看。正好和聞隱對上視線。

聞隱笑了一下。

小女孩也笑起來,露出兩個甜蜜的酒窩,她對旁邊的母親小聲耳語了什麽,母親也微笑起來,把小女孩抱在腿上讓她不要亂動。

懸浮車行駛了一段時間又停下來,幾個乘客下車,其中就包括那個小女孩,她拉著媽媽的手蹦蹦跳跳地下車。然後一陣強烈的酒氣傳來,把半個懸浮車的車廂弄的全是刺鼻的氣味。

幾個壯漢罵罵咧咧地進來,麵貌精悍眼中有狠光,看著極其不好惹。

他們進來之後車廂的氣壓一低,有幾個人默默低下了頭,不想惹這群壯漢的注意。

謝懷低聲對聞隱道:“他們有可能是賭.場的打手,這裏的賭.場生意很紅火,幕後裏基本上是那些紮瑪特的權.貴,你還是盡量不要惹他們。”

聞隱莫名道:“你怎麽看出來我想要惹他們?”

謝懷:“因為你的眼神看上去很躍躍欲試。”

有兩個壯漢都注意到聞隱的關注頻頻往這裏看了。

聞隱:“……好吧。”

他隻是對他們手臂上的紋身有些興趣而已,交錯的楓葉是一個幫.派的標誌。

他壓低聲音:“是阿秋會的,我們得罪過他們。”

“那怎麽辦?”謝懷擔心皺起眉。

“當然是——”聞隱輕快笑起來,敲了一下謝懷的頭,“無視他們了。你忘記我們都搞了偽裝嗎,謝老師。”

謝懷道:“我又沒忘,不是還是有點擔心嗎?”

“還有,你不要老碰我的頭發,我在出門前做了發型。”

聞隱想起謝懷出門前特意把頭發弄亂搞得一團糟,又看了他現在的頭發幾秒鍾,實在沒看出有什麽發型,好像沒什麽區別?

“你的發型是混混特定發型嗎?”聞隱道,他又具體描述道,“那種亂七八糟、看似無型實則有型的那種。”

謝懷:“不!你在汙蔑我的手藝。”

在一邊的趙一默默往角落裏縮了縮:那個,他們兩個是把他忘了嗎……怎麽這兩個人那麽奇怪,他不是謝懷最親密的親親同事了嗎……怎麽謝懷一句話沒找他說過?

趙一百思不得其解。

下一站很快就到了。

聞隱起身和謝懷一起下車,同時下車的還有那夥壯漢和一些中年男人。

隔著幾條街道,這裏就明顯熱鬧了很多。

聞隱看見了路上的路標——四喜路。

四喜路取名的依據是這裏有家四喜賭場,和他們一起下車的那幾個人一下車就迫不及待地奔著那裏的方向去。等懸浮車走後,趙一拿出記錄消息的星腦,他對謝懷道,“發現的地點離這裏不遠,警戒線還沒有撤,我們可以先去看看周圍的情況。”

他又看向聞隱,聞隱對他們道:“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你們先走吧。”

“在……”聞隱想了一下,他本來想說在這裏集合,但又怕兩邊的時間不一致,於是對謝懷道:“你調查完了情況可以先回家,我的時間不一定,應該要比你晚一會。”

“好。”謝懷道,“那你注意安全。”

他倒沒有太擔心,於是很簡單地囑咐了這一句之後就和趙一走了。

聞隱站在原地,隱隱約約還可以聽到他們討論的聲音。

趙一:“那個出事的是個癮君子,他在四喜賭完之後深夜回家,第二天房東上門催房租,發現他死在門後,大門敞開,但毫無動靜傳出。”

謝懷:“他有沒有什麽親緣關係?”

“有一個小兒子,現在好像是七歲還是八歲,被護衛兵的人接走了,現在可能還在他們的看護下……”

他微微一笑,朝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路走過去。

四喜路和五一路交叉,要說四喜是賭鬼的天堂,這裏就是等死的地界。

聞隱輕巧地避開一個拉他衣角懇求給他一些錢的老頭,沒看一眼對方的不停哀求,這一路上他已經遇上了不少這樣的人,青年、老年,什麽年紀什麽性別都有。

老頭喘息著,又在低低哀求好心人給點錢吧……白天的光在他眼裏映照的漆黑一片,有一個青年路過嗤笑道,“羅頓,你還想去賭啊?你兒子都被你賭跑了,真是死性不改……”

老頭蜷縮在路旁,不言不語。

不知道為什麽,聞隱的神經細胞此刻有些興奮起來,嗅到了空氣中某些危險的味道,外城區似乎即將有什麽意外發生。

聞隱的腳步一拐,靈活地進入另一個巷子,巷子裏有幾家商店,還有一個普普通通的紅色小門。

他頗有禮貌敲了敲門,門打開之後是一個臉色陰沉看著不怎麽和善的老人,肩上一隻紅花印,“今天不賣票。”

票,指的是從紮瑪特偷.渡到其他星球的暗票,比正規渠道的便宜,也是很多偷.渡客的首先選擇。

“我來找霜夫人。”聞隱溫和道,“和她在這個時候約好了。”

老人詫異看了他一眼,沒看出什麽讓霜夫人刮目相看的特質,他往旁邊讓了讓,示意聞隱進去。

老人隻是第一道門,第二道門是一個富有科技感的識別生物門,上下掃描了一下聞隱,不知道識別出了什麽,滴滴兩聲,露出裏麵的電梯。

乘著電梯往地下三層去,聞隱問老人:“地下一是賭場?”

“不是。”老人說了兩個字之後就閉口不言,沉默在電梯的一角。

三層電梯的門乍一打開,明亮的通道裏便有一個長相妖媚的女人軟軟依上聞隱,“這位哥哥我怎麽沒見過?是新來的?”

“紅青,不得無禮,他是霜夫人的客人。”老人嚴厲道。

“上老,我隻是和他打個招呼。”紅青笑道,她站直了身體對聞隱道,“霜夫人在裏麵等你。”

“小哥是哪裏人?”引聞隱去的過程中,紅青好奇道。

聞隱:“本地人。”

“好吧。”紅青失望地“哦”了一聲,她扭著腰,及腰的紅發嫵媚又迷人,把門推開,她嬌聲道,“夫人,人來了。”

霜夫人穿了一身青色旗袍,挽著發,此刻正有一個貌美的男人在給她捏肩。見客人來了,霜夫人拍了拍男人的手臂,示意他出去。

“好久不見,聞先生。”霜夫人把茶水端到聞隱麵前。

“好久不見。”聞隱客套道。

霜夫人打量了聞隱一眼,她彎唇笑道:“要不是今天聞先生主動赴約,恐怕我還認不出來。”

“霜夫人過獎。”

霜夫人遞過來一張紙,“賽安·斯貝斯因為某些原因提前到來,聞先生的時間恐怕有些緊急。”

這張紙上有他身邊的人員構成,一個距離聯盟執政官一步之遙的男人,身邊的權.力組成必將非常龐大。

紙上沒有講太多,隻不過每個都有涉及一些,讓聞隱做一些了解。

霜夫人神情變冷:“他和阿秋會有一些聯係,阿秋會在港口的勢力很大,甚至我們的人在港口都討不了什麽好處,這次讓你來就是想要聞先生注意一下港口的動靜。”

聞隱的手指點了點資料上的一個矮小男人,他是阿秋會會長的表弟,一個十分不起眼的男人。

霜夫人表情沉凝,“聞先生,這次您要做的事情可能會把你扯進一個很深的漩渦。”

她直視聞隱,很誠懇地道:“如果聞先生現在後悔,還有反悔的時間。”

資料的在最下麵還有短短一行關於王冕閣下的介紹,在介紹賽安的時候連帶捎上了他。等把這些看完,聞隱才慢條斯理回複霜夫人的話,“之前答應了夫人就不會反悔,我倒還不至於言而不信。”

霜夫人鬆了一口氣,臉上掛著柔和的笑意。

洽談完一係列的事情安排,聞隱臨走前突然對霜夫人道,“夫人不用試探我,就算你沒有提出這件事,我也會參與這件事。”

“聞先生說笑了。”霜夫人心裏一驚,她言笑晏晏,“我自然相信你的,我們是合作夥伴不是嗎。”

聞隱似笑非笑:“是嗎,那就好。”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肉眼看起來毫無痕跡的白牆,轉身離去。

霜夫人幾乎以為他發現了什麽,直到聞隱離開,她才鬆了一口氣,失力般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想了什麽,她擺弄了一下頭上的頭飾,慢吞吞把已經涼了的茶水喝掉。

剛才給這位聞先生的兩條路,一條反悔一條繼續,但若是聞隱反悔,藏在暗門裏的狙擊手可以立刻瞄準取走聞隱的生命。

她不允許任何人泄露消息,霜夫人捏緊了手中的杯子,神色不明。

***

聞隱出來後感覺有人在跟著他。

——或許不是人。

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他能感受到那個生物貪婪、迫不及待、血腥的念頭,它的忍耐力逐漸趨向於零,時刻準備朝自己預備好的目標下手。

瞧瞧,這是一個年輕力壯富有血氣的男人,它貪婪地舔了舔嘴唇,移動過的位置遺留小灘的粘液,慢慢朝目標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