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季決明雖然窩火，卻依然麵不改色，他不屑地翻開方白芷遞過來的夾子，是想看看她到底還能折騰出什麽花樣。
A4大小的文件夾，翻開卻隻有兩頁，每頁上都貼了四五張照片。照片不多，卻極具代表性。
左邊的幾張照片，都是季川芎在學校和在醫院時期的。有作為學生代表、優秀員工發言的照片，照片上的季川芎淡淡的笑著，禮貌卻疏遠；有為病人看診時的照片，溫潤中不乏冷靜；也有一張他獨自坐在學校銀杏樹下看書的照片，不帶一絲笑容，甚至有說不出的落寞。
右邊的幾張照片，根據背景特色，不難看出是季川芎在摩洛哥時的。有出診時的照片，笑容更加親和；在法語課上的照片，笑容中有著孩童般的純粹；在大學和國際書展上演講時的照片，笑容更加外放；在跨年夜飯桌上把酒言歡的照片，笑容裏是濃濃的滿足與幸福。
不用方白芷多言，簡單兩頁的照片對比，一目了然。
季長卿探著頭看過後，長歎一氣。季川芎看了幾眼，心下了然，若有所思地看著方白芷，心中百轉千回。季決明卻是在看過後，猛地合上相冊，重重摔回桌上，並冷哼了一聲。
“上次見麵，我以為你隻是沒禮貌，如今看來，你竟是沒頭腦。你的意思是，我阻礙了川芎的成長？我將他培養為成熟、穩重、冷靜自持的醫生，反而有問題了？”
“季老的想法，自然沒有問題。川芎的優秀，放在人前，更是沒有問題。可您賦予他的東西越多，別人就越覺得他的成功是必然，誰又真正在意他究竟有多努力！大家津津樂道的隻會是他的家世，做得好是應該，做得不好是有失門楣。您可想過，從小到大，他的壓力有多大？”
“承受壓力，本身就是成長的一門必修課。自己有實力，就不會受風言風語的幹擾，那些人不過是羨慕嫉妒罷了。如果連這點壓力都承受不了，怎麽做季家的傳承人？”
“您說的都對，所以川芎對閑言碎語，從來都置若罔聞，他從不為自己的身世沾沾自喜，也沒有抱怨，他隻是每一天都在努力，用近乎嚴苛的方式來令自己精益求精。但季老您想過嗎？他除了是您優秀的接班人、是您打造的完美品之外，他更是您的孫子，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感，渴望得到普通家庭溫暖的人！”
“胡鬧！所以你覺得我對我孫子不好？我沒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暖？他父母感情淡漠，這點還是拜你母親所賜，為了不讓他覺得被疏忽，我從小對他的投入，甚至比當年培養他父親時多得多。”
“首先，我母親沒有破壞川芎的家庭，川芎父母感情淡漠的真正原因，您最清楚不是嗎？其次，沒有人能否認您對川芎的付出，但是，您真的懂什麽是尊重的愛嗎？你考慮過他成長的完整性嗎？陰陽互藏是天性，陰陽平衡、陰陽調和的重要性，不用我在您麵前班門弄斧。動為陽、靜為陰，興奮為陽、抑製為陰，您如果一味壓製，讓您所關愛的人長期處於某種壓抑的狀態，您難道真的不怕陰陽失調後，帶來的反噬嗎？”
“你這丫頭，狂妄！”
“您這老人家，固執！”
季決明橫眉怒目，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氣得手微抖。他從未被人如此頂撞，更何況還是個小丫頭，用他最擅長的領域去批判他，令他氣急！
方白芷不甘示弱，她也站起來，迎著季決明憤怒的目光，沒有絲毫退怯。
過去的三分鍾，方白芷和季決明之間的針尖對麥芒，如武打戲一般，對峙行如流水，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插嘴。直到季決明拍案而起、方白芷起身怒懟後，整個房間沒有任何聲音，緊張的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季川芎這才回神。他也立馬起身，側過身子，不著痕跡地擋在方白芷的前麵，將她護在身後。
“川芎，你從哪兒認識了這麽個無規矩的野丫頭，目中無人、狂妄自大、自以為是，我真的是一眼都不想再多見！”
“您……”
方白芷剛想說什麽，季川芎卻突然牽起她的手，十字緊扣，並搶在她前麵，回應著季決明。
“爺爺，我來回答您的問題！我初識白芷是在學校，逐漸了解是在工作後，深入認識是在同行摩洛哥的過程中，至於全麵認識，則是在剛才。”
說著，季川芎回頭，深情地看了方白芷一眼，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感動。然後，他才重新看向季決明，勇敢地說出心裏話。
“白芷問出了我多年藏在心底，卻根本不敢對您提的問題。我一直都很無奈，在爸爸身上就有的病，為什麽在我身上也同樣會有！我想認命，想把這個連真心笑都不會的病當作是遺傳病，卻不想我能遇到白芷，她了解我甚至超過我自己，我也因她的愛而得到治愈。您說白芷是野丫頭？不，她聰明伶俐、善良賢惠、刻苦好學，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推拿醫生。她治療了我腰肌勞損的職業病，更溫暖了我的心。至於您說的目中無人、狂妄自大、自以為是，我怎麽覺得更像一個我們都認識的人呢？”
“川芎，臭小子，你，你也要反？”
“不，爺爺，我很感激您對我的培養，也依然很尊重您，但尊重不等於盲目順從，我現在隻是在回答您剛才的問題。不過，白芷是我愛的人，我想每時每刻都見到她。如果您一眼都不想再多見她，我隻能對您說抱歉！過往您對我有諸多要求，我都盡力做到，但這一點，我做不到！請您尊重我的選擇一次，哪怕就隻有這一次！”
方白芷看著不再畏懼爺爺、終於說出心裏話的季川芎，看著用心護她的男神，眼含炙熱，心中更是暖暖的。愛與被愛，本就是相互的，當所有的真心都換來相同的溫柔以待，便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