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芷虛弱地笑了笑,輕啟朱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輕鬆愉快。

“沒,就是,就是覺得,學長還是笑起來更好看。”

聞言,季川芎的心,瞬間就軟了。他無奈笑笑,一副拿方白芷沒辦法的樣子,然後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柔聲道:“你快點好起來,我就更容易笑!”

“嗯,已經吃了藥,肯定睡一覺就好!誰讓我身體底子好呢?”

“確定底子好?我都見你兩次急性膽囊炎了!”

“哎呀,就這點糗事,還都讓你碰上了!”方白芷努努嘴,一臉無奈。

“好,快睡吧!”季川芎勾起嘴角,溫柔地看著方白芷,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你,你……”

“你睡著了我就走。”

方白芷剛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閉上眼睛後,不知道是藥效的作用,還是燒迷糊了,很快昏昏沉沉地睡著。待她睡熟後,季川芎又替她理了理被子,才準備離開。剛走沒兩步,似想到了什麽,他又走回床邊,伸手遮住方白芷的鼻子及往下的部分,可惜,因為她閉著眼,判斷不明。

季川芎苦笑著搖搖頭,縮回手,暗罵自己真夠貪心,是有多麽希望,兩個觸動他心弦的女人是同一個人,才會促使他有剛才犯傻的舉動!

……

不知道睡了多久,好似還斷斷續續地做了個夢,方白芷突然被樓下的一陣動靜驚醒。

小女孩的哭聲、焦急的祈求聲,混雜著阿拉伯語還有法語,聽得不太真切,方白芷抬手抹掉額上暴汗,費勁地撐起身子,錘錘腦袋,讓自己盡可能清醒,然後掀開被子,搖搖晃晃地走到門邊,想聽得更清楚些。

原來,是她們的鄰居西哈撒大嬸,帶著五歲女兒坎貝蒂來了。可這一次,不是來走訪串門,而是坎貝蒂在跟哥哥玩耍的時候,一個拉扯不慎,肩關節突然脫臼,動彈不得,無比痛苦,嚎啕大哭不止。

西哈撒顧不得診所正放假停診,不假思索地抱著女兒衝進診療中心,想請方白芷幫坎貝蒂治療。可惜,卻聽聞方醫生病倒了,深感不幸,便從先前的焦躁不安,變為了無奈抽泣。

“別擔心,我來看看!”方白芷顫顫巍巍地走到西哈撒身邊,把她攙扶起來。

“你怎麽起來了?燒退了麽?”說著,季川芎扶著方白芷,伸手去探她的額頭,發現體溫趨於正常,心中略鬆口氣。

“謝謝方醫生,對不起,聽說您也病了,抱歉!”

“沒事,我可以!”

方白芷的話,是對西哈撒說的,為了讓她寬心,更是對季川芎說的,為了讓他放心。

說罷,她穿上白大褂,請季川芎幫忙將坎貝蒂小心翼翼地抱進診室。

因為怕感冒會傳染小朋友,方白芷找出了口罩戴上,然後開始跟坎貝蒂聊天,分散她注意力的同時,開始進一步檢查。

快速檢查後,方白芷發現坎貝蒂的肩關節脫臼非常嚴重,已經明顯腫脹,出現方肩畸形、關節盂空虛,並因疼痛和彈性固定,活動完全受限,就連抬肩摸耳這種基本動作,都無法完成。雖然還沒有去拍片,但根據坎貝蒂肘關節屈伸活動的受限情況,方白芷已經憑經驗診斷出,這孩子應該還伴隨了輕微的橈骨小頭半脫位。

在方白芷戴上口罩的瞬間,季川芎微愣。隻露出眼睛及上部的方白芷,與白狐麵具女孩何其神似,但冷清專業的氣質,又有明顯不同,讓人困惑不已,但心中曾有過的設想,再次卷土而來。

“學長,幫我穩定住坎貝蒂,我來給她複位。”

“好,仰臥位嗎?”

季川芎無暇再多想其他,醫生的職業習慣,總是能讓他將自己的事情排在最後,眼下,他必須全神貫注地輔助方白芷進行治療。

而在他的認知裏,對於肩關節前脫位的複位,臨**最常用的是希波克拉底法,也叫手拉足蹬法。患者需平臥於治療**,醫生站在其患側,雙手牽拉患者的手,並將足跟置於患側的腋窩,然後頂住患側的肱骨頭並向上推,同時旋轉患側前臂,當聽到咯噔聲響,就說明肩關節已經被拉到了關節盂唇上麵,複位成功。

不過,方白芷卻沒有用這種普通方法。因為這種治療法雖然常見,但也有一定弊端,如果手法力度稍有不慎,容易造成二次損傷。尤其是對兒童,此法略為粗暴。

“坐位,靠椅背,幫我護著她,不能亂動。”稍稍思考後,方白芷堅定地回複季川芎。

然後,她柔聲對坎貝蒂說:“寶貝,我知道你現在很疼,又不能動,十分難受!乖,不哭,深呼吸,放鬆,一下,就一下,保證很快就好。”

說話間,方白芷輕輕牽起坎貝蒂受傷的右手,緩緩上舉,當腋窩處可以摸到肱骨頭後,猝不及防地突然下壓。於是,她話音剛落,坎貝蒂脫臼的肩關節已經複位。

中醫,常常被認為是慢療、養生上品,可事實上,很多時候,在治療一些急性損傷時,也有奇效。方白芷剛才細膩而快速的複位手法,再次印證了這一點。

複位成功後,坎貝蒂的肩關節已能正常活動,但方白芷還是耐心叮囑西哈撒。

“近期活動仍要小心,幅度不能過大,多休息,注意飲食清淡,盡量避免反複發生脫位,以免造成習慣性脫位。如果您還不放心,可以再去醫院拍個X光片。”

西哈撒握著方白芷的手,一個勁兒道謝,感恩她嫻熟的技術、對摩洛哥人民的友善與無私幫助。方白芷卻因為疲憊,突然止不住地咳嗽起來,擔心傳染他人,她連忙說不用客氣,然後走到一旁,撇過臉,撐著桌子捂嘴咳嗽。

突然,她感到有人在輕拉她的衣袖。回頭一看,竟然是坎貝蒂。

“怎麽了?坎貝蒂,是還有不舒服麽?”

坎貝蒂搖搖頭,卻繼續拉扯方白芷的袖子,示意她蹲下。

方白芷笑著搖搖頭,緊了緊口罩,蹲了下來,然後疑惑地看著她。

下一秒,坎貝蒂竟伸出手,輕輕摘掉方白芷的口罩,踮著腳尖,貼上去,親吻了她的臉頰。

“謝謝!”坎貝蒂用生澀稚嫩的中文說。

方白芷愣在原地,不由自主伸手撫上被吻的臉頰,一時間竟忘了回話。她聽過太多的道謝,可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清澈幹淨的眸子裏滲透著最真摯的謝意,卻最令她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