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加強語言學習，利用良好的團隊合作氛圍，通過不同途徑和方式，進一步弘揚中醫文化，是我們的最終目標。”

“標準化中醫診室建設，是我們正在推進並將持續專注的項目，撥款和新添設施正逐步到位，接下來將通過我們的努力，破解難點痛點，去完成該項目。”

“最後，關於下一步工作計劃，簡單提以下四點。第一，在維持目前治療規模現狀基礎上，繼續做好駐地附近的中醫推廣工作；第二，在撥款還未能完全到位的情況下，利用現有條件，盡全隊所能，繼續做好標準化中醫診室的建設籌備工作，同時，還要完成穆罕默迪耶診療中心發展曆史回顧資料收集工作，因為對過往曆史，尤其是早期的援摩醫療隊工作開展情況，仍存在很多空白。第三，診療中心雖然是從針灸治療開始發展的，但引入推拿也有很長一段時間，將針對這裏關節病患者人群數目較大、中心長期配置推拿醫生情況，將現代推拿、康複理論引入治療中，並擇一兩個病種進行總結；第四，希望能爭取更多領導理解與支持，繼續對中資公司和大使館開展義診服務，繼續參與類似走進摩洛哥高校孔院、卡薩布蘭卡國際書展一類的中醫宣講活動，進而繼續在當地普及中醫文化。”

季川芎一氣嗬成地講完準備的內容，因為專注於講演，他並沒有注意到後期方白芷的臉色微變。直到討論環節，他開始詢問大家意見，這才發現了方白芷的不對勁。

季川芎一向自信，但並不自負。因此，征求意見環節，他早已做好了直麵分歧、接受不同意見的準備。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唯一麵露難色，似有不同意見的，竟然是方白芷。

這些日子以來，他倆既是親密戀人，又是合作夥伴，越發了解，更無話不談，即便是一個小小的眼神、微表情反應，彼此都能立馬會意。因此，季川芎在請大家發表意見後，並沒有漏掉方白芷稍縱即逝的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甚至有欲言又止之態。

“沒關係，白芷，有想法但說無妨。”

“都可以說？”

方白芷左顧右盼，王天臨和錢渝完全沒有異議，但她的確覺得有些內容不妥，直接說，會不會太不給季川芎麵子？可若不說，她又覺得對不起心裏的想法。

“當然！咱們又不是第一天共事，我一向民主，你知道的。”

“好！就知道咱們隊長最開明！那我可說咯！整個報告，結構很好，內容豐富，曆史回顧言簡意賅、重點突出，現況梳理，邏輯清晰，數據詳實，有理有據，這些都很好。但是……”

方白芷的點評，先是一口氣說了一段具體的稱讚。可就在季川芎剛暗鬆口氣時，一個轉折，話鋒突轉。

“問題的指出，過於中規中矩，不夠犀利，下一步的工作計劃，太過官方和正麵。如果問題都我們自己想法解決，那要領導做什麽？大使能來視察，並親自聆聽匯報，是很好的闡明問題、尋求資源幫助的時機。我們為什麽要盡力粉飾困難呢？”

聞言，季川芎眉頭不由一緊，難得臉色陰沉下來。他盡可能不露情緒，和顏悅色地回應。

“白芷，援摩工作本就艱難，你在選擇參加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不是美差，很大程度上，甚至是苦差。我想，叫苦不是咱們風格，迎難而上，利用現有條件，盡善盡美，才是現實。”

“我不是叫苦！怕苦的話，我壓根兒就不會來。我想說的，就是現實，也想讓領導在看到我們真正的現實後，能聽到我們更直接的訴求！咱們的駐地，已租借三十年，縫縫補補、修修葺葺，物盡其用，真的無潛力再改建擴張了，很多醫療器械甚至不能鋪開正常使用，有些急症病人需要拍片，我們都隻能請他們移步別的醫院，往返折騰，真心不夠人性化。同時，患者經常要排隊候床等待治療，我們已經盡力提高治療床周轉率了，可是診療是有規定和流程的，不可能無休止提高。還有，上半年大學投入支持新采購的按摩床、微波治療儀，至今在室外雨棚下堆放著不能開箱，根本沒有空餘地方放置，場地問題現在已嚴重製約診療中心的發展，這些難道不是棘手且急需改善的問題麽？而這些，真的不是說能憑我們一己之力，去克服和改變的。”

方白芷的話，針針見血，又都是現實，季川芎竟無言反駁。但是，常年的優越與驕傲，遇事從不叫苦的習慣，也令他一時間不願低頭。

就這樣，沉默了很久，周圍的空氣好似都凝固了。

其他三人也是倒吸口氣，根本插不上話。眼前這兩人，共事一年，談戀愛也有小半年，從來都是和諧到讓人豔羨，還從未如此犀利地針尖對麥芒。很顯然，季川芎的報告，充滿正能力，說的也是這話，絕對是領導們喜聞樂見的，可不得不承認，方白芷的想法更大膽和實際。

見季川芎不回應，其他人也不敢說話，說到興頭上的方白芷，竟然沒有“刹住車”，想著再燒把火，以推動季川芎直麵現實、大膽邁出“叫苦”一步，便脫口而出道：

“隊長，你的確一直在盡己所能，彌補現實的不足。床位不夠，你靠加班來提高診療床周轉率，每天中午你能有十分鍾吃飯時間，都算多的。可是，人力是有限的，這並不是最好的改變方式。這些現實，我不信你沒看到！你隻是習慣了報喜不報憂，因為你把自己包裹得太嚴密和完美了，不允許有一丁點的弱點暴露，哪怕這些弱點根本就不是你造成的。”

聞言，錢渝在會議桌下趕緊踢了方白芷一腳。在他看來，這兩人說的都沒錯，但就是都太正確，可處理的度又完全不同，一個是避重就輕，一個是單刀直入，兩種完全不同的側重點相衝擊，勢必會爆發矛盾。然而，為了工作而影響感情，太得不償失。

可惜，他這腳，踢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