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又一個沒能及時回應方白芷，季川芎無奈地喚道，提醒父親走神也要注意場合。

“啊，對，白芷，你好你好，歡迎！聽川芎講，你也是援摩大夫，女孩子選擇這麽艱苦的工作不容易，辛苦了！快請坐。”

一向儒雅淡定的季長卿，此刻竟有些慌亂，這讓季決明頗有些不滿，冷冷看了他一眼。

見狀，方白芷的心緒更加複雜，愣在原地，也忘了回話。好在季川芎輕捏了她的手，令她回神。

“謝謝！”淡淡笑著點點頭，方白芷跟在季川芎身邊，一起落坐。

“見家長”開場，方白芷按捺著自己的情緒，不卑不亢，算是平穩開局。而後的家庭晚餐，她卻是吃了平生最安靜的一頓飯。

期間，方白芷偷偷瞟了季家三位大神幾眼，發現他們都跟謫仙一般，優雅、從容、淡定到簡直不食人間煙火，自己就像個正在觀看默片電影的局外人。好幾次她都忍不住想開口，詢問點什麽時，卻發現季川芎總能借著夾菜，及時偏頭回看她一眼，或微微搖頭，或快速挑眉，算是回應，也讓方白芷覺得，哪怕他不說話，心卻是與她在一起的。

這頓飯，方白芷吃得五味雜陳。食物本身的味道，早已被這過於安靜的詭異氣氛掩蓋。

方白芷突然便理解了，為什麽季川芎在摩洛哥的笑容，更真實、更接地氣，甚至從一開始吃飯從不說話、更不會參與錢渝的貧嘴，到最後成為了力壓錢渝的笑談主力。

方白芷也更加懂了，為什麽在遙遠的北非時，人人都說很想家，想念國內富足自由的生活，卻唯有季川芎說，他喜歡在摩洛哥的時光，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放鬆與快樂。

誠然，食不言、寢不語、細嚼慢咽等傳統理念是對的，但當這些良好習慣被做到如此苛刻，尤其是在本應該是最放鬆最溫暖的家庭裏，被發揮到極致，長此以往，很難不讓人壓抑。

這一刻，看著季川芎臉上慣有的溫潤如玉的微笑，方白芷的心中，一陣心疼。而後，她都木木地吃著飯，味同嚼蠟。

直到季決明放下碗筷，輕拭嘴唇同時，還意味深長地說了句“若要身體安，三分饑和寒。”，意思是吃飯吃七八分飽即可，季長卿和季川芎隨之停下筷子。方白芷本身也沒什麽胃口，見飯局終於結束，暗暗鬆口氣。

“都吃好了？走，散散步，一會兒一起喝茶，小方，你也一起。”

季決明一聲令下，季長卿從容起身，跟上老爺子的步伐，季川芎牽上方白芷，也跟了上去。

在小花園散步的時候，季決明走在最前麵，季長卿走在他左後方，季川芎和方白芷並排走在他右側落後兩步。連散步都能散出階級層次感，一向習慣了自由的方白芷，無語至極。

不過，她是懂分寸的，安靜地聽老爺子類似說教的閑談，隻有涉及她的話題，才禮貌地回應兩句。

“小方，川芎是第一次帶女生回來，我倒是很詫異。以前從不談戀愛的人，這次竟然鐵樹開花。是在異國他鄉太清苦，一時衝動為之？還是你們有共同語言，日久生情？”

簡短的兩個問題，背後卻滲透著對這份感情的不信任。方白芷心中稍有不悅，正要回應時，卻聽季川芎搶在她前麵開口。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像是沒想到季川芎會插話，季決明微愣，然後停下腳步，冷眼看著他，訓斥道：

“越發沒規矩，我在問小方，誰讓你插嘴了？”

季川芎聳聳肩，有種即使自己錯了，卻也不後悔的既視感。見狀，方白芷又心疼又無奈，趕緊回話。

“季老，川芎說的，正是我所想。其實我們早在11年前就認識了，當時我在學校，突然生病，被他所救，後來對他也是百般仰慕，一直在向他學習。過去一年多援摩的經曆，的確讓我們更靠近彼此，增進了認識，至於感情，到底是衝動為之，還是日久生情，很難細究，所以，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大概是最好的答案。”

聞言，季決明眉頭微蹙，似沒想到這二人感情發展如此深厚，但他一臉平靜，辨不出喜怒。季長卿卻是抑製不住地揚起笑容，看著方白芷的眼神，欣喜中更透著懷念與溫柔。

“如此，你倆應該都是很認真地對待這份感情。那好，小方，請你不要介意，我需要問問你的家庭了。畢竟，談戀愛可以是兩個人的事，但結婚，則是關係兩個家庭的問題。”

問話節奏過快，撇開對個人的了解，直接跳至談婚論嫁，令方白芷有些措手不及。

“爺爺，您不是最講禮數的麽？這樣問太唐突了，這是白芷第一次到家裏做客。”

“你們年輕人不是有句話，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你可不是耍流氓的人！更何況，你能拒絕我的指婚，自然就是對婚姻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你能帶小方來家裏見我和你父親，肯定希望她是你相守一生的人，既然如此，我按照婚嫁要求去了解，何來唐突？還是說小方的家世複雜，有什麽不便告知之處？”

“爺爺，您……”

季決明說得輕鬆，卻步步緊逼，看著一向驕傲的季川芎，在他爺爺麵前很是吃癟，方白芷的心又是一緊。她輕輕扯了扯季川芎的袖子，示意自己沒事，然後淡淡一笑，從容應答。

“謝謝季老您如此負責的想法。我和川芎交往時間不長，但彼此都認真對待。未來何時何地走到何程度，雖還不得而知，但我家世清白，沒什麽不可了解的。我母親也是位中醫，但跟我不同，她是位針灸大夫。”

聞言，季長卿麵色一滯，腳下一軟，險些沒站穩，但很快恢複如常。季決明卻麵色一緊，似若有所思。

他們二人的反應，方白芷盡收眼底，心想看來不僅季長卿認識她母親，就連季老爺子也應該知道，想來這層淵源淺不了。好在之前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也深知現在不是質問的好時機，於是她調勻呼吸，也不管自己說的是不是這二人願意聽的，繼續從容道來。